第43章

    两个人挨得近,远观近瞧都像在耳鬓厮磨。

    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

    鲜少示于人前的那一面在愉悦中没了遮挡,明晃晃的露了出来。

    被蛊惑的越来越大胆,她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脖颈线条。

    他睁开眼,见她垂下的眼睫有亮晶晶的潮湿,粉嫩面颊也沁出了红晕,骨子里冰山雪雾的寒在和她的亲近中褪得彻底。

    感觉到有灼热的目光,她睁开眼,发觉多虑了。臂肘轻推,趁着当空从他怀里退出来。

    “教得很好,学不动了,想讨杯茶吃。”

    怀中的温暖一空,他捏了把粉扑扑的小脸,“管够”。

    也不叫人伺候,自个儿起了风炉,拎出茶筒,取出茶匙拨叶投茶。与何贤的繁琐不同,他飞速煮出一壶茶。

    递给她时,温热的刚好入口。

    她接过时,他已端起另一盏,与她相敬。

    她发现陆戈真的很喜欢敬她点什么,茶也好,酒也好,桃汤也好,都不拘。她也和别人吃茶,何贤不会敬她,何进也没敬过她,葛氏兄妹更没有了。

    茶是英山云雾,香如幽兰,中和了屋里的甜腻。

    她喝了两盏,意惬神清。

    陆戈喝了两盏,意犹未尽。他喝酒,不嗜酒,领兵,不贪权,亲近她,却嫌不够。沉溺在红唇和那片雪白里,不想上岸。

    对面的目光太危险,她躲不过又怕被他强拉着学东西,不受控地没话找话说:“那个……是得了高人指点,所以在家祠里供奉无字牌位镇风水吗?”

    “无字牌位供奉的不是陆家人。”

    他面如平湖,提壶给她添茶,“是父亲的莫逆之友,不便留名。”

    她点头,笑说:“我看过一个轶事,说前朝有个人,结交了一位年长他两轮的莫逆之友。谁料这老友中途从军,他去送别时说从此蓄须,等老友功成归来再一同剃须。”

    “就是不知道这两位最后相见了没,也不知那人的胡子最后留了多长啊。”步摇的坠子随着她起伏的笑靥轻轻晃动。

    可能故事太俗被嫌弃了,陆戈没有一丁点反应。

    她挤过去和他同坐,又去拉他的手。

    那手冷的像块冰,她起了寒噤,忙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戈回头瞧她,她心疼了,“炉子还燃着呢,手凉得很。”

    “炉子没用,全指着何娘子暖。”他终于有了表情,神和魂都回来了。

    温热的小手立刻握住他,轻柔摩挲,“好,给你暖手,那你听我一句劝。”她心思沉沉,“何家和萧家积怨已深,我没法把萧家人往好处想,总觉得文武厮斗蹊跷得很,日后你与萧家来往要多留心。”

    他抱她坐在身前,“哪里蹊跷?”

    她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厮斗属实偶然,但文武不和早有苗头,萧相若真是有心利用,未必不能成事。只不过眼下空口无凭,指摘不了谁的错处。”当空还不忘揉搓他的手。

    他嗯了一声,抽手去捏她的脸,“听这意思,五十两就这么借出去了?我刚被革了俸,日后得仰仗娘子了。”

    “好说”,她撩起耳边碎发,“七分利。”

    “那哪够”,他果断提高筹码,“再加我这个人。”

    “正经些吧”,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比那盒茉莉花膏还甜。

    她把话扯回来,“萧相心思缜密,怎么没料到俘虏会出事,拟制军纪这差事可是亲儿子担的,他就没想着为萧睿留条后路?”

    说话中吸了几口炉子的烟气,呛得轻咳出声。

    陆戈起身熄了炉子,打开窗扇后折回来说:“萧睿只动动笔杆,俘虏又不是他带练的,现成有个散军将领摆在跟前,想撇清一点不难。何况萧睿是停用,不是不用,丞相不亏。”

    见她好些,拍她后心的手才停下。

    “他亏不亏我管不着。”她搂住他的脖颈,语气亲昵,“我只管你。那日你和窦准说了什么,他脸色那么难看?”

    当时丰乐楼里乱哄哄,她瞧见两人说话,没听见说了什么。

    他很乐意被她管,紧了紧怀中的人,“和窦将军说有空去约酒,走上几杯。”

    她一听就推开他,挣扎着往旁边坐,“把上将军当正经人,上将军却拿我消遣,也不劳你费心敷衍,往后我不问就是。”

    何少音大概不知道,她生气时比乖巧恭顺的样子灵动的多,仿佛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她。不藏着掖着,也不碍着情面去讨好谁。

    他喜欢她这样。

    只是小女娘扭过脸,手也不让碰,瞧着真生气了,再开玩笑就不好玩了。

    他绕到人眼前,歉然道:“窦准找我报私仇,场子不对,时机更不对,闹出人命谁也别想好,我是和他实话实说。”

    她为他着想,他也能体贴她的心意把话说透,两个人交了心,就是死忠。

    她没有真生气,想了想,握他的手,“仇怨还在,没了这次也有下次。彭副将还在诏狱里关着,窦准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往后有的是麻烦。”

    “彭副将死了。”他不隐瞒,“仵作去验过尸,暴毙”。

    她藏不住诧异,握着他的手一动,“好歹是个副将,那架势也不像是病弱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暴毙了?”

    “诏狱的事难说”,他很平静,“那帮人没轻没重。”

    少音抿了口递到唇边的茶,“折损了副将,窦准会把这账算到谁头上?”

    “眼下他顾不上。”陆戈也跟着喝了口茶,“黄修撰伤重不治,昨夜人才走。这件事窦准脱不了干系,且低调几日。”

    倏忽之间两条人命没了,她缓了一阵,才说:“黄修撰的马车翻了,人摔得不轻,说到底,人是因俘虏作乱而死,还是因窦将军失手伤人而死,这官司很难说清。”

    “说不说得清,窦准都逃不过被弹劾。”陆戈下了论断,“黄修撰是天渊阁的人,窦准不能不忌惮。”

    他瞧了眼乖乖趴在身上的何少音,想让她在怀里多留一会儿。

    于是又说:“窦准这些年不比从前,外面再强都是做样子给旁人看,内里早没了本事。”

    “他执掌殿卫军多年,那点兵权怎么够潇洒。前几年特意请旨去巡视边防,和何进一样吹过戈壁的风沙。只是武将立足靠的是生死军功,他就算把边境巡上个遍,也捞不着实权,更笼不了军心。”

    她爱听轶事趣闻,有人投其所好主动和她讲,她求之不得。

    “身为武将,因年岁见长而力不从心,不能赴前线立功者大有人在,这本是寻常之事。只是窦准舍不得放权,打压新人打压得没边了。今朝被弹劾,罚俸是小事,倘若被卸了殿卫军的权,他就玩到头了。”

    人的欲望就像是火星子,一旦点起来了,就回不去了。

    陆戈沉声说:“他得捂好手里的权。当然,还有钱。”

    何少音抬头问:“什么钱?”

    “丰乐楼明着是潘通的地盘,实际上窦将军才是大掌柜,怎么轶闻里没说?”陆戈淡然得很,不像是刚知道。

    少音的懊悔远大过吃惊,“轶闻里少说的事儿,何止这一件,我还答应潘通,给那勾栏台子绣舞毯,早知日后赚的钱要分给窦准,我就不应了。窦准有钱,却那般冷落窦夫人,不配为人夫。”

    何少音的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她有样学样,也捏了把陆戈的脸。

    “上将军日后若是如窦准一般冷落妻子,我就不要你了。”

    “好说”,陆戈沉吟片刻,“这事可是大事,咱得盖个印信”。

    又来?

    先前学的东西何少音一点没用上,她拗不过陆戈,只能任他胡来。

    她当然清楚,陆戈不会真的胡来,他在欺负她上,很有分寸。

    “上将军,夫人说请何娘子去西厅用饭。”

    外面远远传来一仆妇的声音,何少音匆忙推开他,走到铜镜前整理发簪,不时抻几下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衣衫。

    西厅外植有几株桂树,偶有时浓时淡的香味沾在衣裙上。

    陆夫人正立在案几前侍弄净瓶里的桂花枝,见少音来了,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同坐。

    因常年礼佛的缘故,陆夫人不食荤腥,只夹些豆菌笋栗过口。

    何少音拘谨地看了眼汤盆里的排骨,迟迟不敢动勺,也跟着夹些豆菌笋栗,咽下去。

    手里的碗突然一空,再递过来时,已经堆了满满一碗排骨。

    她飞快地用眼神向陆戈传达谢意,当下决定要再给上将军做件衣裳。

    陆侯兴致高涨,端着酒盏笑道:“先前没少和他母亲念叨这小子的婚事。和他同岁的郎君,孩子都抱俩了,看着真是艳羡,如今风水转到了陆家,也轮到我当公爹了。”

    陆侯酒盏刚伸过来,被儿子拿手推了回去,“喝不了酒,换茶。”

    少音接过婢女奉的茶盏,恭谨回敬,“陆侯大人请。”

    这酒无论如何得喝,陆侯是真高兴,连喝三盏也不尽兴。儿子性子冷,心眼却好,陪着同饮半日,一句话不说,一盏酒也不落,他觉得足矣。

    酒喝舒坦了,陆侯精神更佳,说起顽笑话,“跟他一同长大那小子,去年在我面前夸口,说一准比陆戈先成婚,呸!褚家现在连说媒的都没找下吧。”

    “褚家的婚事不用你操心。”陆夫人夹了片笋放进夫君碗里,“无恤那孩子才在诏狱里得脸,正是历练的时候。陛下这当舅舅的都没说话,你在这摆什么谱。说不准陛下已经物色好了女娘,转头就给赐婚了。”

    “老褚那窝囊蛋,陛下就没正眼瞧过他,还能惦记他儿子?”陆侯押了口酒,“少音啊,陆家能不能先比褚家有出息,还得指着你。”

    “只要何夫人松口,咱马上就把婚事给办了,你觉得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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