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俞意安在身后笑着叹气。

    “哎呦,十天我可绣不出,往年也给宫里供奉过绣品,不过能去赴宫宴还是头一回,妹妹赶上了。”

    少音笑吟吟,“往年都能绣,偏今年绣不出,当我好哄。”

    俞意安掐一把她的脸,“何家的嘴都长你这了,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像谁。”

    又悄悄说,“往年交上去的绣品都是半幅,没有全须全尾绣完的。”

    她揉揉精心养护的脸蛋,被逗笑了,长嫂不是争强好胜的主儿,这事她做的出来。

    “可有人不出十日就绣完的?”

    “好像……没有,不过有绣的好的,太傅家的陈娘子就绣的不错。”

    不知怎得,她近来听不得陈映姝的好。陈映姝的绣品她见过,用针严密挑不出错,可惜中规中矩少了新鲜。

    “往年没有,今年你来了不就有了”。俞意安扯她袖子,一副审问的派头,“你打算绣多久。”

    她笑靥灵动,伸出三根手指飞快一晃。

    “三天?”俞意安被唬得愣住,原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她见过少音飞针走绣的神速,听她这般说,连连惊叹。

    何贤从两人身旁走过,忍不住多看了眼。

    她瞧见了,目光在面向兄长的那一侧,露出勃勃的韧性和野心。

    何贤心头一颤,昨日她推门离去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和她的话一样笃定。

    “长兄莫怕,你的孩子,我会以命相护。”

    宫里陆续送来素色绸娟,上头有用金墨写的名姓,防止有人拿先前的绣品充数。

    少音捋着金银丝,对着改了几次的画稿,从成百上千条丝线里,一根根地拣选颜色。

    平日信手拈来惯了,她甚少这么认真。窝在房中三日,没日没夜的拈着绣针。

    第三日,宫中内官来取绣品。

    依着规矩,绣品要用锦帛包的严丝合缝,无人知道她绣的什么。

    内侍面色恭顺,弯腰垂首说:“绣品交上去不可再改,十日之期一到,宫里的娘娘会亲自裁决。”

    她没有异议,微微点头,“有劳了”。

    转身就冲进洒满茉莉花瓣的浴桶里。

    像赶了一场大考,水气氤氲中,零星的睡意缓缓爬了上来。

    她擦干莹亮的水珠,懒得穿袖衫,单挑出一件齐胸寝衣裹住。大片雪白露在外面,肩颈上玲珑的线条明晃晃的勾着,她就这么散漫地朝床榻走。

    外面隐隐有稳健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下轻轻的叩门。

    “进来”。

    她坐在床榻边随口应着。

    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适应了来人稳健的步伐,凝神听着,步子却倏地一停。

    觉出不对,她抬眼一瞧,陆戈正站在离她不远的绣屏旁。

    不等她有反应,他已闪身退到绣屏后。

    修长挺立的影子时隐时现,她贪看两眼,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耳根子登时红得发烫。

    以前也穿着寝衣被他瞧见过,连被抱来抱去也没觉得不妥。

    两相一比,舒贵妃送的寝衣委实得体的要命,披上袖衫就能出门了。

    而此刻身上这件,稍微一褪,就能沐浴了。

    她匆忙放下帷帐,调换衣衫。低头时微一抿唇,平日里谁会敲门,早该料到来人的与众不同。

    等她磨磨蹭蹭出来时,陆戈正远远站在一扇敞开的窗扇前。

    头束金冠,穿着那件樊州旧衣,额前几丝碎发随风扬起,朗逸中多了份俊美。腰间难得没有佩刀,和他此刻的悠然很是相宜。

    “上将军勤勉军务,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听见她的声音,陆戈转过身,大步来执她的手,“来瞧瞧何娘子为何如此狠心。”

    这话从何说起?她平日也算伶俐,可猜不透他的心思,还总被反将一军。

    “我狠心?不狠心的女娘多的是,上将军只管找别人去,我不拦着。”

    她抽手要走,早有人防着她跑,掌中的力气增的刚好叫人逃不了,上前揽过细腰。

    “那难办了,只看上了何娘子。”

    她藏不住笑,点着他的胸口说,“将就着吧,哪能事事让你如意。”话虽如此,又细问缘由。

    原来阿雎在外面晃悠了三天,愣没瞧见人影,更别提取信了。

    知道她没事,却不知她为何突然冷淡,连阿雎也不理。幸好只思过三日,再多一日,他就要翻墙入室了。不过这话他没说,只盯着她看。

    好几天没出房门,她完全不知道阿雎在外面。还没收到过他的信,这会儿有点想看了。

    “不要紧”,他先松口,从怀中取出几张信笺,慢悠悠地展开。

    “知道该想谁,还算有良心。”

    他手里拿的正是她这几日写的信。

    原本搁在书案上没收,他倒是锐利,一眼就瞧见了。

    被人当面看信最难为情,她伸手去抢,连边边都触不到,干脆负气说:“你早知道长姐的事?”

    他止了逗她的心思,低头确认她没有伤心的神色,才缓缓说:“何贤多虑了。“

    他的话总有千斤的力,短短一句,压得人只会信服,说不出半句质疑,甚至觉得不该生疑。若有疑心,倒显得自己悟性差。

    为将者日日都要徘徊在洞察和抉择之间,长年累月他被淬炼得越发敏锐果决,透着纸就能嗅到有没有血腥味。若无胆谋,单凭一腔子热血,如何荡平北桓,让北境部族归心。

    反正抢不过他,她伸出素白的掌心,讨好笑道:“阿雎送的什么信,拿给我瞧瞧。”

    “活人坐在这,还看什么信。“他握住软柔的手,另将信笺抖落平整放回怀中。

    她笑语盈盈,“说来听听”。

    “跟我回家吧。”

    她坐上陆家的马车,趴在窗扇上看父母兄嫂的身影在后面越来越小,无论如何再也瞧不见了才正过身。

    父母答应的极快,兄嫂更是着急送她出门,此间依依不舍的好像只有她一人。

    愈发后悔没有早点看到阿雎。

    匆忙间梳的是寻常的发髻,穿的是寻常的衣裳,连妆容也是寻常的妆容。

    如此模样去拜会陆氏夫妇,着实潦草。

    车轿一停,陆戈伸手过来领她进府。仆妇婢女乌泱泱站在两侧,偶有胆大的快速抬头瞧上一眼。

    第一次进人府门,她一路微笑,笑得脸都僵了。

    被人瞧得不自在,她几次缩手想摆脱衣袖下的大掌,但那人骨硬心狠,抓的牢牢的,她不反抗反而少受罪。

    转过前厅,行过庭院,正堂前两抹人影跳进眼眶。

    老远瞧见儿子身旁清丽窈窕的小女娘,听说还有一手绸绣手艺,放眼京兆都是出挑的。

    不等她见礼,陆氏夫妇早早抬手制止。

    饶是如此,此等场面下礼数一定要周全,出门前母亲的密语和沈嬷嬷的耳边风她还没忘,当下妥当一礼,喜得陆侯大人口中只会说“好,好。”

    原还担心儿子常年混迹军营一年半载见不着女人,又生的这副不讨喜的冷性子,姻缘大事苦恼得很。未料从北桓回来便说有了意中人,还能这么快领回家,比老子强。

    陆夫人近前两步,拉着何少音上下打量,眉眼里的慈祥像春日泄的山泉水,满溢到山道上。

    “人见着了,我可带走了。”

    陆戈从陆夫人手中抢走他的人,朝父亲稍一致意,处得不像父子俩,倒像亲兄弟。

    陆侯腾空一脚,没揣着,口中骂一句,“混账,跟你老子没大没小。”

    见着动怒,少音转身要赔罪,陆侯马上笑脸相迎,她没说上话,人早被陆戈扯远了。

    连何家家祠都没进过,何少音却先进了陆家家祠。

    陆戈拈起三柱香递给她,又燃起三柱自己拿着,两个人对着陆家先祖的牌位行了礼。

    原想等他说上一通敬告先祖云云的话,未料简单三拜就完事了。

    陆家嫡亲子孙都不开口,她也不好多事,心里默念着姓甚名谁,祖宗保佑。

    绕过供台,后面是一张宽绰的祭桌,两个长长的牌位立在上头,与陆家林立的牌位一比,这里孤单多了。

    他照旧拈起三柱香给她,她熟悉了这套礼仪,正要躬身去拜,却听他冷不丁开口。

    “何少音,我心悦的人。”声音闷闷的,厚重的掉在地上。

    觉出他的凝重,她瞥了他一眼,他没言语,但这定是陆家极有脸面的人,值得另辟出供桌,享受香火供奉。

    于是去看牌位上的字,好说出一番孝敬的话。

    光溜溜的牌位上,除了灯烛投下的暗影,再没旁的印记。

    两个无字牌位。

    两位不知名姓的先人。

    她,不知如何开口了。

    左右到这里就算见面一场,她不敢不恭不敬,更不敢面露惊惶,款款上前进香。

    “先人在上,不敢悖妄,何家少音,自当与陆戈同进同退,同生共死,敬告先人,矢志不忘。”

    郑重一礼,拜得不像是无字牌位,倒像是殿里的神佛观音。

    这人,这话,他看得清楚,听的明白。

    他目光沉甸甸的,像一盏刚从酒窖打出来的陈年老酒,浓重的能挂杯。

    “离远点,廊下不要留人。”他冷声吩咐院内伺候的人,快步拉少音进了卧房。

    门一关,他把人抵在帏柱上,低头吻上唇。

    疾风骤雨般肆意侵袭娇柔的唇,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像诱人的饵勾起他本能的掠夺。顾及不了了,绣屏根本挡不住大片的雪白,他看一眼就疯了,再装不下去了,埋头索取她的甜美。

    何少音受不住,更推不开,她往后缩一寸,他就往前进一尺,人被死死按在柱子上,背后的冰凉和身前的火热,逗弄的面颊淌出一片红潮。

    她急促的喘息,停在他腰间的手缩紧,再缩紧,她渴望抓住浮木,却沉到了湖底,生死都在他手里。

    指尖的缩动加重了身前人的喘息,覆在她身上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游弋,像戈壁滩上沾点荤腥就凶性大发的狼,吃干抹净还不够,总想扩大点领地。

    揉热的身子粘住薄薄的衣衫,贴合之处突显出更玲珑有致的曲线。

    在这场他单方面挑起的战斗中,他完全占据主动。

    “放开……热”,她含混不清咕哝出几个字。

    “热?”他笑了,谁不热呢,“话说那么重,不怕我听了心更热。”

    “先人面前,话说得诚恳才灵验。陆家子孙太多,要是说得平平常常,先人记不住。”站久了腿弯发软,她也不撑了,靠在他身上。

    “我哪舍得让你同生共死,”撩过她额前几缕濡湿的发丝,他喉头滚动,“同床共枕就够了。”

    话说得比轶闻还孟浪,亲人也不生疏,她后悔不该轻易接近一匹狼。

    “真是第一次喜欢人?可不像。”身上热得很,她有意推开他。

    “夸我呢”,他从后面把住腰,把人往怀里捞,“哪里不会,我教。”

    他再次吻了她,她躲闪几次,呜咽着说,“你……容我喘口气,我难受。”

    “喘不过气?”他认真想了想,“这个我熟,能教。”

    他当然熟,何少音想起十来个大水缸和袒胸赤膊的身影,头埋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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