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少音迈着欢快的步伐,在看见何府门口那抹身量魁梧的人影后,快速飞奔而去。何进结结实实的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怜的少音,小脸被兄长紧紧的捂在身前,压得她喘不过气,手忙脚乱的扑腾。

    “唔……快放开,何进!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大概,五六七八天吧。”

    这一路形色匆匆,准确的说,何进一次也没沾过水。

    身后走来的陆戈及时推开了何进,搞得何进摸不着头脑,连番解释:“这是我妹妹,不是陌生女娘,我们好久没见了。”

    何二哥回来了,少音发自内心的开心。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劲。

    “兄长,你怎么提前半年就回来了?”

    五年戍边,如今才四年半而已。

    何进笑容一滞,挠了挠头,“自然是哥哥我有军功,陛下念我一片忠心,允许我提前归家。”说完不自觉地拿眼瞟陆戈。

    陆戈面色如常,不置可否,“手头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留步,留步”,何进伸手去拦,一顿勾肩搭背,不知道咕哝什么。

    没一会儿,何进转过身来,对陆戈点点头,“你先忙,晚上过来吃饭啊。”

    何少音觉得何进徒有热情,毫无眼力见,“他说了手头有事,别耽误别人办正事……”

    话说了一半,被陆戈的“好”字截在了半空。

    兄妹俩穿过长长的回廊,沿着石阶往少音房中走。

    “兄长见过阿母了?”

    何进摇头晃脑的在后面踢踏着步子,“见过了,母亲身体太弱了,我看着头疼。”

    他忽然急行到妹妹身前,“郑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本来今日我要去牢狱,母亲说什么也不让。”

    说到这里,何进连连叹息,“母亲也太好性子了!不过周家铁定凑不齐金子,明日的笞刑我去监刑,定让他一鞭也不少。等完事了,再把消息递给舅母,呸!什么舅母。休书你收好了,别到时候赖着让咱家去给她收尸。”

    说话的功夫,俩人已经穿过梧桐树荫,进了房内。

    看着屋里堆得小山似的皮毛毡帽,少音表示震惊。

    “东西送到后院就行了,堆我屋里干什么。”

    何进倒是慷慨,“方便你挑啊,喜欢的都留下,不喜欢的再让他们收起来。我跟你说,这些都是皮毛,大头都在京兆,等你回家了再挑。”

    她随手拿起一只嵌着羽毛的毛毡帽,自顾自地在妆镜前比划,“那就放着吧,等回头去京兆了再说。”

    “回什么头,这次我就是来接你和母亲回京兆的,也是父亲的意思。”

    “啊?”少音惊疑出声。虽然樊州没啥可留恋的,尤其是等葛世嬿一远嫁,更没人说话了。

    但是!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她住惯了,不想挪窝。

    何进歪在桌案旁的软榻上,“你都多大了,难不成要在樊州找郎君?我告诉你,葛世南不行,这辈子甭想进咱家门。方才在城门口我就见着了,一派的文人酸样,连个刀都不会拿,这样的夫婿要他干什么。”

    何进劈里啪啦一串连珠炮,把何少音打蒙了。

    少音一脸幽怨,“胡说什么,我和葛世南八字都没一撇。”

    何进更加理直气壮。

    “这样最好,省得我棒打鸳鸯。”

    又语重心长对自家妹妹耳提面命。

    “今日瞧见陆戈了吧,当然,哥哥知道,找陆戈那样的夫婿有点难度。但哥哥不强求,也不指望妹夫能像我这般出类拔萃。但是!至少得会些拳脚。日后咱家和萧家干仗,得能指望上他,明白吗?”

    何少音一把将手里的毡帽狠狠掷向何进,“何进你真是,五年真的太少了,你最好一辈子住在风沙窝里。和萧家干什么仗,过点消停日子吧。”

    何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站起身来对峙,“萧家都骑到咱家头上了,能行吗?你看看你,在樊州磨成什么样了,一点心性都没了。萧家欺人太甚,我戍边五年,回来就是要出口恶气。原指望你能帮忙,没成想你成了缩头乌龟。真对不起你当年的名号。”

    当年的名号……

    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打遍宫中无敌手。她和长公主交手,战绩卓然,几乎完胜,还得了个“宫中一霸”的虚名。

    哎!再嚣张的心性,在樊州这鸟不拉屎的地界都得消磨没了……

    “你就当我不中用吧。”何少音顿时萎靡,再没了挑东西的兴致。

    看她瘪气,何进也和缓下来,“就问你一句话,回不回?”

    少音摇头,“不回,京兆城什么样我都忘了,人生地不熟的,回去干嘛。”

    “那母亲呢?樊州的医士再好,也比不上京兆,母亲得回京兆治病才行。”

    这回何少音不吱声了,她知道何进的话是对的。

    悬在西边的晚霞渐渐消散,前庭处红光阵阵,青烟直上,又到了掌燃庭燎的时分。

    何进归家,是件大喜事。何府上下张灯结彩,晚饭张罗了好多菜式。又听说上将军晚间也会亲临,庖厨着意添了些精致小点,有些少音连见都没见过。

    她心中不平,觉得平日似乎被薄待了,准备在席间化悲愤为食量,大吃一通。

    “上将军,里面请。”

    陆戈来得不早不晚,身边未带随侍。少音见他神采奕奕,不像是忙了一天的样子,心里暗自佩服,精力真好!

    见人齐了,何进端起酒盏,起身郑重言道:“母亲,上将军曾在军中救过儿子性命,今日特意请来赴宴,聊表心意。”言罢,端起酒盏向陆戈一敬,一饮而尽。

    少音周身一抖,他竟是何进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不早说!

    何夫人早已起身,神情肃然的对陆戈说道:“多谢将军援手,保我儿性命。近来,樊州荡动不安,府中上下也全仰仗将军照顾。将军厚德,必有福报。”

    “夫人言重了。绵薄之力,切莫挂怀。”陆戈当即满饮一盏。

    “何少音,站起来!”身旁的何进着急提醒。

    少音一愣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大家都站了起来,只她一人坐在原地,显得尤为突出。她手忙脚乱地端起一盏桃汤。

    “上将军对我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日若需帮忙,只管知会,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不过脑子的哇啦一通,总之,大家都听出了满满的诚意。

    听少音开口,陆戈眼角漾出了一抹笑意,自斟了满满一大盏,对她回敬:“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何进头一个意会,对着少音一顿解释,“不用客气。你是我妹妹,就等于是他妹妹,都是一家人,快坐吧。”

    适才何进觉得,似乎哪里飞来一个刀人的眼神,可能是幻觉吧。

    在布菜的间隙,何夫人忽开口道:“少音的生辰贺礼太过贵重,还望将军收回。原本早该遣人去送,奈何近来身体不好,一时忘了吩咐。”

    陆戈放下酒盏,淡然笑道:“夫人客气了。既是少音的生辰礼,如何贵重都是当得起的,岂有收回的道理。”

    “母亲,送来的贺礼,哪有还回去的道理。母亲你真是太……”

    还好脑子最终跑到了嘴前面,何进及时噤声,蓦地转头低声问妹妹,“他送你什么了?”

    何少音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待通通下肚后才悄咪咪嘀咕,“一箱金子。”

    “啊?”何进一时语塞,复又小声嘟囔,“他难道不知道我的生辰?得找机会敲打下。”

    酒过三巡,何进借着酒意,鼓起勇气对何夫人提了回京一事。

    端坐上首的何夫人放下茶盏,面色平和,“樊州虽不似京兆,却难得安闲,我的病我清楚,和住在哪里没有关系。若是少音想去,你带她回去吧。”

    见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何少音连连抢白,“我不想回去,在这陪阿母挺好。”

    耳边传来何进低声斥责,“何少音,我怎么和你说的,你真没出息!”

    无所谓,何少音不搭理何进,怒饮一大盏桃汤。

    见妹妹不顶事,何进正色说道,“母亲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阿音想想。她到了该出阁的年纪,该找个好郎君才是。总不能在小小的樊州城里,矬子里头拔将军。”

    何夫人并不认同,“少音的婚事我想过了。不拘是什么出身,樊州子弟也好,京兆显贵也罢。只要人品贵重,两个人情投意合,我没什么好说的。”

    阿母和二哥当着外人议论自己的婚事,少音多少有点尴尬,下意识的去看陆戈。

    难道是饮酒的缘故,他为何柔情缱绻的看着自己。

    正准备细看两眼,却见他敛了神色,朗声道:“夫人想过安闲日子,焉知京兆不如樊州。陛下多年来对贵妃念念不忘,对少音的婚事也是挂心,其实夫人早该带少音面圣了。”

    连陛下的感情都知道,看来他没少揣测圣意,少音忍不住腹诽。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忘年交?

    她看过陆戈不少传闻。秘辛有言,当今陛下对他极为赏识,常在宫中设宴相邀,吃穿用度一应御赐……爱屋及乌,连带着对陆氏夫妇赏赐优渥,超于时辈。

    又有一则秘辛直言:如此殊异,惟忘年交而致如此……

    堂内一时静默,何进挤眉弄眼的看着陆戈,心道有戏!

    果然,何夫人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十年了,是该回去了。有些事,早了早好。”

    见母亲松口,何进嬉皮笑脸的说:“也不急于一时,等母亲大安了再上路。箱笼细软不必多备,将军府里都有现成的,明日我先遣人给父兄报信。”

    这番话在何进肚里憋了很久,说起来溜得很。

    虽已入夏,夜里仍有微凉。一众仆妇打着灯笼立在何府门口恭送贵客。

    “少音”

    行了几步的陆戈翻身下马,叫住了正欲随众人回去的何少音。

    她稍作迟疑,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这才提溜着裙摆走下阶来,疑惑的看着他。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用意,“我会和你一起回京兆。”

    “我们同行?”

    “樊州的事差不多了,该回去复命了。”

    她点点头,有他同路,肯定安全,何乐而不为?

    翌日,城中大街小巷里张贴着新发的公文。

    郑夫人的诸多恶行被公之于众。其中有一条,明白的写着曾攀污何娘子,构陷其和家僮有私。

    阿元略识得几个字,何况旁边有人在高声诵读,她开心得如同沉冤得雪。

    何少音一向心细,她一字一句看过去。每一条恶行都罪证确凿,半点都不冤。她没有止住目光,继续往下看。

    却见公文上盖的不是往日的太守印鉴,而是上将军的印绶。

    是他签发的。

    难道这就是他昨日说的手头上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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