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公堂之上,葛太守拍着惊堂木,“肃静!肃静!”

    堂下的周时弘因得了赎刑的消息,面色悠然,只等宣判。

    公堂之上,除了周家和郑家,何少音也在其列。她得了何夫人的嘱托,一早来听判。

    葛太守清清嗓子,正欲宣读判词。

    “且慢!”

    一声断喝之下,陆戈带着一众校刀手踏入公堂。

    端居上首的葛太守火烧屁股似的,猴急着从椅子上跳下,躬身下堂,连连拱手:“下官该死,不知上将军前来,有失远迎……”

    陆戈及时的把所持公文递向葛远达,制止了连篇的恭维话。“葛太守,宣判吧。”

    “是”,葛太守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展开公文后傻了眼。

    “上将军,这……”

    “读!”陆戈冷声命令。

    “读读读”,葛太守大气也不敢喘。

    “周时弘,入夜无故私入侵家宅,私攀良家女。按当朝律例,两罪并罚,应笞刑二百。今特着以千金赎刑,三日内尽数上缴,再行放人。”

    周夫人听到判词晕了过去,周家大郎埋怨出声,“千金,这太多了,三日如何凑齐?樊州城里谁家会囤这么多金子,就是拿银钱首饰去换,也得……”

    陆戈赫然打断,“以金赎刑已是法外开恩,周家若有异议,这条恩令就免了。笞刑二百,今日行刑。”

    堂下的周时弘一时瞠目,“为了狗屁银钱,你们要弃我?兄长,我是你亲弟弟啊,母亲还在堂上,你就这般见死不救,老天爷啊!”

    周家大郎也傻了眼,口中喃喃,“交交交,我们保人,只是三日……”

    “兄长!”周时弘声嘶力竭的哀嚎。

    陆戈面不改色,看向葛太守,“身为樊州父母官,葛太守意下如何?”

    葛远达能有什么主意,慌忙应答:“下官绝无异议,将军秉公执法,就照此办。”

    郑夫人一脸沮丧,但看着陆戈冷若冰霜的脸,她没了心气,像锯了嘴儿的葫芦不敢声张。

    陆戈冷眼打量着堂上乌泱泱的一群人,目光在触及少音时,缓和了下来。

    他回过神,对葛远达句句敲打:“法不容情,你官复原职更应赏罚分明,不可轻纵。樊州绝不能再出第二起薛崇案,周时弘的案子必须重判。日后敢以身试法者,从重惩治。”

    “咣当”一声,令签稳准的落在周时弘面前,左右衙役得了令,将周时弘羁押回狱。

    世人大多视钱如命,让出一大笔钱,以拿刀子剜肉,更加钝疼。

    以千金赎,

    榨干周、郑两家的家底。

    昨夜陆戈告诉她,良家女原是顾家暗中使的计,为的是给顾如惠出气。不过这千金赎刑,他只字未提。如今公堂之上,周、郑两家俱是神色惶恐,唯有何少音神清气爽。

    她初闻千金赎刑,觉得有一点点过头。不过没多久,她就打心眼里感激陆戈!

    感谢陆家祖坟烧高香出了这么个狠人!

    这日是交赎金的最后期限。

    午后,炽热的艳阳下热浪翻涌。樊州城最阴暗潮湿的囚房中,郑夫人隔着铁栅栏怒骂:“何少音,滚出来!你目无尊长,竟敢报官抓我,我要告你忤逆。”

    少音得了狱卒的通融,迈着极缓的步子,居高临下的行至舅母身前。

    “若不是念着曾与你有点亲缘,此刻你已经躺在灵堂上了。”

    她不为人知的胆魄,在那日的乌篷船内悄然觉醒,愈发蠢蠢欲动。

    郑夫人怒急反笑,撑着铁栏努力的探头出来呵斥,“凭你还想杀我?我顶多算转移家私,判个几年就罢了。你今日敢动我一下,我让你何家偿命。”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赏在了郑夫人不沾血色的左脸上。

    何少音脸上浮起一抹灿笑,“我动你了,你能如何?”

    郑夫人冷不防挨了一下,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厉声尖叫:“你疯了!敢打我!来人,我要报官!”

    “闭嘴!”何少音断然呵斥,无所畏惧的神色下藏了一丝震慑。

    “省点力气吧,你扯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这么多年,你把郑家、何家耍的团团转。对外一套账目,里头又是一套账目。现如今,郑家名下只剩两处田产,庄子和铺面都被你转到了母家。花着郑家的钱,出事了找何家背,你脸都不要了,还要命干什么。有点良心的话,一头碰死吧。”

    训斥的话从一个闺阁女娘嘴里说出,郑夫人的脸羞得煞红,“郑家人都死绝了?轮得到你说话?去!叫你母亲过来。我只和她谈。”

    何少音轻蔑一笑,阿母现在对这母女俩彻底失望,连见面都不肯,怎会来这里。她拿起靠在墙边的拔火棍,拨弄了两下灯油,好叫火燃得更旺些。

    “急什么,郑家人丁兴旺,不止我母亲。淮安的表叔,林溪的表舅父,都已发了帖子。郑家长辈们在上,但凭决断。”

    郑夫人面露惊惶,“你叫他们干什么?和他们经年不来往了,他们凭什么审判我。”

    “凭他们是郑家人,日后家祠里都会有供奉。因我母亲好性子,被你拿捏了这么多年。如今,你做的这些事,也该拿出来让族人开开眼了。”

    少音把拔火棍靠到一旁,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浮灰,“你要是好好守着郑家的家业,兴许还能凑齐赎金。可你把郑家掏空了,母家又摊上个嗜赌的哥哥。拆东补西,想来没有余钱了。”

    郑夫人哑口无言,将脸别到一旁,没有了昔日的嚣张气焰。

    少音着意提高音量,“不妨告诉你,周家现在还差不少赎金。没人会借给还不上钱的人,周家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你这个身陷囹圄的亲家了。今日凑不齐,明日就是二百笞刑。”

    郑夫人脸色煞白,“不!不!周时弘出事儿,娴儿这辈子就完了。”

    她六神无主,只得探着身子试图拉扯少音的衣袖,口中央求:“何少音,算我求你,你帮帮忙,再帮最后一次。救救周时弘,给你表姐条活路。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何少音摇了摇头,“郑娴自愿跳火坑,我救不了她。周时弘常年流连烟花巷,郑娴心知肚明。饶是如此,她还借春社和周时弘私会,今日局面全是她咎由自取。我不是佛堂里的观音,没那么多慈悲心。”

    像一记霹雳击中了郑夫人,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春社私会?你胡说什么,她去春社是见一位相好的世家郎君,绝不是周时弘。”

    说着说着,她疯癫起来,开始窃笑,继而狂笑。她突然面露狰狞,“原来你一早就知道,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娴儿深陷泥沼。往日里你装出一副乖顺,内里却是蛇蝎心肠。”

    “乖顺?”何少音一脸心平气和,“我从不是乖顺之人,你现在认清,也不算晚。蛇蝎心肠,愧不敢当,只是从舅母身上学点皮毛。人前笑面虎,人后耍阴招。舅母干了多少损阴私的事,我甘拜下风。”

    何少音抬手击了两掌,一个狱卒端来纸笔和印泥,隔着铁栏放在郑夫人面前。

    “把字签了,留你条贱命。”

    郑夫人膝行过去趴在纸上瞧,“休书?我可是你舅母,你……”羞愤交加,一口气上不来,在原地喘了半日。

    “不签也好,等郑家族人一到,家法论处,保证你这条命立时就没了。”

    半响,少音补充道:“你要是死了,郑娴就彻底无父无母了。她摊上周时弘,可惜了……”

    她冷眼瞧着舅母拼尽全力去够铁栏外的纸笔,斗若筛糠的写着什么,又伏在地上痛哭。

    何少音从她手里抽走休书,淡淡说道:“还记得怀远吗?你对一个无辜之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总要偿还的。还有,郑家的家业一日不还回来,你就得一日在这狱中,直到死。”

    少音一刻也不想停留,转身快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日后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她停下步子,声音似喜似怒。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你让我明白,有时候退一步不会相安无事。不过,这明白的代价,对我来说太大了。”

    她手持休书,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狱。

    狱外

    背身而立的陆戈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转过来,他的目光掠过休书,“只这样就满意了?”

    这不是最解气的方法,但却是最折磨人的方法。

    少音微微一笑:“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让她活着,清醒的活着。隔三岔五,递给她郑娴的消息,她只会生不如死。”

    陆戈点头默许,又偏头示意她,“走吧,有人回来了,急着见你。”

    “谁啊?”她跟在陆戈身后问个不停。

    “我认识吗?”

    “认识”

    “熟吗?”

    “很熟”

    见他不说,少音愈发好奇,停下脚步赌气,“你不说,我就不去了。”

    拿她没办法,陆戈停了下来,转身对她笑,“何进回来了,你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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