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歌刚要回答什么。
就在这时,对岸骤然爆发出尖叫,人流顿时紊乱起来,许多人开始慌张逃窜。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站了起来。苏川犹疑问:“对面怎么了?”
陆九歌思忖片刻,开了口:“别暴露身份——我们先过去看看。”
花徵和苏川对视一眼,心底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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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遇刺了。
虽然没要了命,但是情况似乎不妙,自被抢回去之后,便没有消息传出,连陆九歌都不能得知一二。
太子和二皇子同室操戈,这一点众所周知,因此众人的目光很快转移到了二皇子身上。
皇帝得知了这件事,龙颜大怒,罚二皇子禁足两月,削减其封地。负责太子安危的相关人员,也一律遭到贬斥降级。
得知这件事,陆九歌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二皇子和太子争斗已久,”他说,“他是个有手段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鲁莽地刺杀对方?”
他和花徵对视一眼。
花徵摇了摇头:“或许是被陷害的。”
“刺杀太子的贼人已经入了诏狱,”陆九歌慢条斯理地,“在场的人指认了他本就是二皇子的仆从,他自己也承认了是二皇子指使他这样做的,在狱中严刑拷打,也没有吐露出半分信息……”
“二皇子本人却不承认这一点,”他说,“皇帝也没有真的相信他会这么做,但朝臣有相当一部分支持太子,现在不过是做个样子看看。具体是怎么样,还要再查。”
“这一招棋直接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花徵思忖,“两败俱伤。”
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在这时,苏川掀帘进来。紧随其后的是韩卫,脸色肃然。
“有线索了。”韩卫道。随即,转向陆九歌。
花徵有些意外。“在哪里发现的?”
韩卫说:“皇宫。”他挠了挠头,“本来凭我自己是没法发现的,但是太子不是遇刺了吗,他身上有那种香料味。然后就发现皇宫里面也有类似的气息……”
花徵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是唯独没有想过,刺客竟然就藏匿在天子脚下,皇宫之中。
这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令人难以置信。
陆九歌摇摇头:“此言若是属实——问题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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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新年。按照惯例,皇宫中会举办宴会,届时除了宫中之人,还会邀请王公大臣赴宴。
陆九歌身为北疆统帅,自然也收到了这样一份邀请。准确地说,府上一共收到了两份请柬,因为花徵也是公主之尊,而且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丝竹管弦,随夜风缓缓地飘散开来。外头的太监通传了一声,众人便纷纷伸长脖子等待,不一会儿,北疆统帅和清都公主便联袂而至。
这两人从前都很少露面,但最近的传言已经传遍了京城,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感情很好。
两人外貌均是极为出挑,一眼看去,竟像是一副动人的画卷。
陆九歌黑衣白袍,袖口处隐隐有暗纹光泽流转,外头披了件青莲纹大氅。经过一月的休养,他看上去好了些,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如果说他是形容淡雅,看不出丝毫杀伐果断的痕迹,那么花徵就是明艳夺目,恰好与他身上的气质互补。只见她乌黑发间簪着,石榴红烟云百褶,唇角更是噙着动人心魄的笑意。
说上一句佳偶天成,丝毫不为过。都道新婚夫妇蜜里调油,这小两口感情恐怕好着呢。
皇帝看着这样一对新人,自然是高兴的。但是相比之下,皇后的脸色就显得不那么好看。
很久之前,皇帝曾问过她,将清都公主嫁给陆九歌,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时皇后并不同意,因为陆九歌在战场上虽然战功赫赫,可保不哪天就没了命。相比之下,她宁可给自己的女儿选一个没那么耀眼的夫婿,也不愿意她嫁给一个在战场上拼命的将军。
如今事情是按照另一种方向来发展了,但她心底仍藏着隐约的寒意。
这种寒意让她不敢深想,只能将其当做最深的秘密埋藏到自己心尖。她需要将真相告诉陆九歌,以此来换取他的支持。
筵席过半,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先前安排好的舞女便徐徐而至。这是宫中的惯例,每逢新年,便要排练舞蹈,为的是向天神祈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帝手中把玩着酒杯,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望向那下面的舞女。那舞女能被选做扮演祈福天女,自然是极美的,一曲终了,见皇帝的眼神还凝在她的身上,不由得看向皇帝身边的皇后,有些慌神。
“臣女……”
之间气氛变化是个人都能觉察出来,席下投来不少意味深长的眼光。
皇帝说是与皇后琴瑟和鸣,可见了美貌女子,却也还是会见异思迁。
可见再深的感情,最后也免不了破裂消失的结局。
陆九歌坐在第一排,将这些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饮尽了杯中佳酿。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出乎意料地没有愤怒,更像是早就知道如今的境况一般,虽有不甘,却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皇帝打断道:“不必紧张。”
这好像只是个小插曲。陆九歌收回目光,听皇帝仔细询问了那女子的名字来历,竟是有要将对方纳入宫中的意思。
筵席中断一瞬,而后又继续开启。只是座上的各个大人,眼神都不由得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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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歌挡掉了又一个官吏的酒杯。
他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也不喜欢其他官员的阿谀奉承。
酒席上他和花徵坐一席,花徵此时已经不在他身边,而是到了贵族小姐那一席上,和两名年轻女子正说着话。
不知说到了什么,眼底泛起细微的笑意。那两名女子其中一人还笑着朝他这里望来一眼。
陆九歌心里一动。
即使在满座女子中,那一袭红衣依然明艳。衬得周围其他人黯然失色。
不是因为花徵艳压群芳,而是因为惟有她一人能落进他的眼中。
花徵是被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叫走的。因此她没有看见陆九歌周围的情景。
一名小太监恭敬地过来,将桌席上残余的东西撤去,换上新的。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朝陆九歌的杯底压了一条绸布。
陆九歌倏然抬头,看向那名太监,认出他是先前在皇后跟前侍奉的人,眉宇微微压紧,显出一条皱褶。
对方显然不想在这里停留得太久,只说了四个字。
“皇后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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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歌是在佛堂中见到的皇后。她屏退了身侧侍女,脸色有些苍白。
她最近的情绪当然不可能好。
膝下的太子遇刺,查处凶手就足以令她心力交瘁。
陆九歌在距离皇后两步处停下了。他毕竟是外臣,接近后宫女眷总归不好。他手里还捏着先前在宴席上拿到的丝绸,正是这个东西指引他来到这里。
他不是没有想过皇后是不是会给自己下毒,但联想到她是公主的亲娘,这还是不太可能。
四周漆黑森冷,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檀香气息,陆九歌咳嗽了两声,鼻子被过于浓郁的气息熏得有些不舒服。
他和皇后保持了一段距离,没有走得太近。
“陆将军。”皇后率先开口,“最近过得可好?”
陆九歌点了点头。“承蒙娘娘关照。我和公主……两人都好。”
听闻此言,皇后动作一顿。“可是我听说,你刚迎娶清都不久,就遇上了一场刺杀。我一开始听闻此事,只是不信,所以想要问问你,是否真有此事。”
陆九歌道:“有。”他以为皇后是担心公主的安全,不由得道:“娘娘放心。既然我已经娶了她,就绝不会让公主出事。”
皇后道:“你有此心,我自然高兴。不过你误会了,我自然是相信你能保护得了公主的。今日叫你过来,最主要的并不是为了谈论此事。”
说着,皇后的眉毛淡淡蹙起。“我听闻你们遭到了刺杀,便差人去寻找刺客的踪迹,却是遍寻不着。前些日子里,我半夜睡不着,便出去走了几圈,却无意间听到几个人,在商议对皇上不利的密谋。”
自从知道皇帝便是害了他一家的始作俑者,陆九歌对于皇帝本人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但是他此时还不能轻易将自己的心绪表露出来,只是道:“恐怕是宫中防守的禁军不够尽责,娘娘可以考虑换一批人。”
皇后道:“不,我还是觉得有古怪。”说着,她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也是,陆将军常年镇守北疆,不一定看得出来皇上身上有多大的变化。可我是他枕边之人,你也知道,皇上不喜纳妃,先前大臣提议给他,都被他回绝了。近几年来,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很多我熟悉的生活习惯都变了,性情也变得捉摸不定。这件事听起来很是古怪,可我并无半字虚言。”
陆九歌微妙地沉默了下来。“此次太子遇害案也和这有联系?”
线索竟是连了上来,太子遇害案的刺客很可能就在宫中,而宫中不知何时已经生变,就连皇帝都被他们悄无声息地控制了。
“多谢娘娘告知。”陆九歌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留痕迹地敛祍一礼。“如果此时当真,臣一定会查出真相,找出皇上性情大变的原因,”他顿了顿,“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