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降温降的厉害，杨琳环抱住胳膊，裹紧棒球服，皮靴在水泥地上踩得咯吱响。

    她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在火车站门口来回张望，寻找熟悉的身影。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背着大背包，同样在四处找人的李萌萌和陈瑞。

    他俩一路小跑，扭身躲过已经迎上前展开双臂的迟衡，径直飞扑到后方的杨琳身上。

    “诶，你什么时候买的新挂件，没见过啊。”李萌萌捏了捏杨琳斜挎包上的兔子玩偶。

    “喂喂喂，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国，没人在意吗？”迟少爷表示很郁闷。

    李萌萌撒开杨琳咯咯笑着，“安啦，我们都很挂念你，欢迎回来，迟衡。”

    两人相继给了迟衡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礼貌性地抱了一下秦暮远。

    “玩偶也有你的份，你们俩的姐妹款。喏。”迟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李萌萌甜甜地道谢，陈瑞挎着迟衡的胳膊，“我的那份呢？”

    “啊？人家的姐妹款，你掺和什么。”

    “人家也可以是姐妹啊。”陈瑞夹着嗓子，娇柔做作地说道。

    杨琳上一次来这家饭店还是昨晚五人聚餐，这一次就要看着别人吃席了。

    杨琳看着台下强忍泪水，满眼不舍的父母，只能尴尬地皮笑肉不笑。恕她无能，实在无法入戏。

    宣誓时她机械地念着稿词，心里想着自己都是胡说八道的，老天爷可千万别当真。

    反观秦暮远，神采飞扬，眉欢眼笑，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不愧是如钻石般闪耀的优秀男人，演戏也如此敬业。杨琳感慨着。

    交换戒指后，秦暮远趁着借位亲吻的机会，贴着杨琳的脸颊小声说道：“稍微装得像一点吧，演技真的很拉垮。”他知道杨琳最受不了别人激她。

    杨琳迅速绽放出明媚端庄的笑容，收紧挽着秦暮远的手，缩短两人的距离，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老子当年演话剧也是拿过奖的好吧。”

    高一下学期，学校举办话剧比赛，杨琳班决定表演《雷雨》结尾的高潮片段，杨琳因腿长身材好被选中参演男主的后妈蘩漪。

    她们非常重视这次演出，利用体育课和晚饭的时间辛苦排练了很久，秦暮远就每天过去给她带饭送水。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杨琳班获得文科组第一名。

    秦暮远想起当时杨琳身着暗红色高开叉旗袍，身姿摇曳，黑色高跟鞋一步步踩在他心口上，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

    “喂，假结婚你们也能哭成这样？”迟衡皱着眉头看向身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李萌萌和陈瑞。

    “你懂什么，毕竟是我曾真心实意磕过的CP，本以为要一直老死不相往来，如今直接结婚了。那可是杨铁树啊，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当上她的伴娘。

    杨琳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据我观察，秦暮远这家伙，他的眼神和态度以及行为，和当初没什么两样，他应该对杨琳还没死心。”

    陈瑞点点头。

    “或许吧，但按照杨琳那尿性，当年她就没发现，现在估计也很难察觉到。我就没见过，像她这么没有心的人。”迟衡叹了一口气。

    何止是秦暮远并未说出口的喜欢，就连他那曾直白表达过的感情，杨琳也从来没有回应过。

    被迫穿着高跟鞋罚站一天，杨琳筋疲力尽，脚底板好像有火在烤。她三下五除二换下睡衣，扑倒进喜被里。

    趴了一会儿，杨琳感到身旁明显的凹陷，她扭过头，透过发丝的缝隙，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被热气熏得微红，沾着水雾的手。

    “我洗好了，你去洗吧。”秦暮远拨开杨琳脸上凌乱的头发，看到她眼里的疲惫，还有红肿的双脚。

    “没力气洗澡的话，泡泡脚总行吧，我给你打水。”

    杨琳强撑着身子坐起，脚踝没过热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随便一瞥，瞧见书桌上挂着的耳机。

    “这个耳机，你还记得吗，那次我来你家抱小狗，你给我听你新买的磁带，放得好大声，后来还被我拿回家了。”

    “哈，过去这么久，不太记得了。”秦暮远神情不太自然地回道。

    他怎么会不记得，而且记得非常清楚。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敢带杨琳单独回自己家。

    初一刚开学没多久，补课老师临时有事，三人提前从补习班回来，秦暮远载着杨琳说家里有好东西要给她。

    杨琳坐在自行车后座，扯着秦暮远的衬衫。路过一个泥坑时，迟衡刹车停住，“你俩记得不，杨琳在这摔了个大屁股墩，笑死我了。”

    “你还有脸笑啊，那都是因为谁啊？”杨琳狠踹了迟衡小腿一脚。

    通常杨琳是坐秦暮远的顺风车去公交站的，但那天迟衡新换了辆带后座的自行车，死活非要杨琳体验一把。

    迟衡骑得飞快，完全不顾后面杨琳的呼喊。最后前车轮蹩进泥坑，杨琳被甩飞出去，屁股着地。

    秦家人都不在，杨琳打开秦暮远房间地上的纸箱，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土狗踩在毛巾上，吐着舌头，疯狂摇晃尾巴。她满眼星星地抱起小狗，浑然忘记屁股的疼痛。

    她之前随口说了一句想养一只小狗，秦暮远就把外婆家大狗新下的一窝崽子里，最漂亮的那只带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迎面撞见秦慧和一个陌生男性在玄关处，用舌头狂甩对方的嘴唇。吓得秦暮远猛地转身将杨琳推回房间。

    “干嘛呀你，吓我一跳。嗯？外面什么动静？”

    “外面什么都没有！那个，我新买的磁带你还没听过呢。”

    秦暮远将杨琳拽到书桌前，给她戴上耳机，音量调得越来越高，杨琳的表情逐渐失控。

    “不是，你这音量也太...”杨琳抬手试图将耳机摘下，秦暮远死死按住，让她听自己的话，不要乱动。

    杨琳其实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看着面前秦暮远面红耳赤，如鲠在喉的窘迫模样，感受他手掌的温热和力度，呆愣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秦暮远确定客厅没有声响后，一手抱着纸箱，一手领着戴耳机的杨琳，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泡脚的舒适加重杨琳的困意，脑袋昏昏沉沉的。秦暮远铺好地砖上的夏凉被，起身发现已经熟睡的杨琳。

    枕头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消息一条条往上顶。

    李萌萌和陈瑞在群里意淫杨琳不回消息，是不是在和秦暮远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秦暮远弯腰看的入迷，杨琳小声嘀咕说着梦话。他满面春风地凑近想仔细听清杨琳说的什么，却得到一个另其十分不悦的名字。

    杨琳被一股神秘力量摇醒，睡眼朦胧间是秦暮远那张扬起死亡微笑的俊俏脸庞。

    “起来重睡，杨琳。”这是她近期听过最恶毒的命令。

    去火车站的路上，秦暮远频繁咳嗽，迟衡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你该不会在地上躺一宿，冻感冒了吧？”

    见秦暮远默认，迟衡又转头，冲着后座正蹂躏他送陈瑞的大号兔子玩偶的杨琳说道：“干得漂亮啊。”

    杨琳一脸茫然，她昨天睡得早起得晚，只记得中途好像醒过，其他不清楚。

    临别时，迟衡抱着杨琳，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秦授对你不好，就来投奔我，哥带你去抓袋鼠。”

    秦暮远将两人切开，揪着迟衡的后脖颈，阴森森地说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的。”而且“妻子”二字还是重音强调。

    李萌萌留下一句北京见，随后三人渐渐被吞没在人海中。

    中午在楼下爷爷奶奶家吃过饭后，杨琳靠在床头享用车厘子，秦暮远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收拾行李。

    杨琳看着行李箱里的一次性被罩、马桶坐垫和浴缸套，还有折叠烧水壶等保护卫生安全用品，发出疑问，“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些东西？”

    “啊...我爸妈以前为了旅游准备的，但他们一直没机会去。”

    “怪不得，看着跟新的一样。”

    “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到度蜜月，还选择西藏呢？干嘛搞这么麻烦，直接回北京不好吗。”

    “因为我们当初约好的，约好一起去西藏。”秦暮远停下动作，语气淡然。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杨琳总是忘记很多和他有关的事情，忘记两人约好一起去西藏寻找张起灵的踪迹；忘记她曾宣称两人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忘记她许诺过愿意做他的布娃娃。

    “随便吧，不重要。正巧露露在拉萨，可以找她玩。”杨琳的堂妹杨露和家里大吵一架后，孤身一人跑去了拉萨。

    两人先是去市里乘高铁到北京，然后再火车卧铺去拉萨。杨琳降下座椅，继续玩昨晚没有通关的保卫萝卜，玩累了就顺势把ipad推给身侧的秦暮远，仰头睡大觉。

    从前每次坐车杨琳都是先做自己的事情，觉得倦了就交给秦暮远或者放到一边和他聊天。

    不过火车的位置没有挨在一起，秦暮远在中间的下铺，杨琳在车厢尾部的上铺。秦暮远主动和杨琳调换床位，这样她可以睡得舒服一些。但这个善意的举动，却为杨琳带来麻烦。

    杨琳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低胸贴身打底衫，以及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纹身。她自顾自地整理背包，并未注意到身后陌生男人那不怀好意的目光。

    乘务员在列车熄灯后，来回巡视一圈。杨琳听着脚步声逐渐减弱又慢慢清晰，突然一只手攥住她的脚踝，她以为是秦暮远。结果手的主人看杨琳没有马上做出反应，竟变本加厉地开始沿着她的腿部肌肉向上摸。

    杨琳转身，在窗外月光的照应下，一个满脸猥琐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地盯着她。

    秦暮远听到远处杨琳的尖叫，纵身一跃。

    此时杨琳正指着对方鼻子骂他色狼，男人狡辩称只是车厢太暗，自己弄错位置而已，他就睡在杨琳对铺。

    “那你第一下摸到有人就应该停手，你接着往上摸鸡毛！”杨琳非常激动。

    “小姑娘，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就碰了你一下，可没摸你啊。”

    男人嚣张的模样成功惹怒杨琳，她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对方也举起拳头准备动手，却被赶来的秦暮远拦住。

    秦暮远放下杨琳的胳膊但没有松开，将她拽到自己身后。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欺负自家老婆的人渣。

    “你想对我妻子做什么？”秦暮远脸色冰冷，眼神阴暗，一副看死人的表情，仿佛在问对方有什么遗言。

    男人没料到杨琳并非独身外出，而且同伴还是一个会吃人的家伙。但他依旧不思悔改，不肯承认。

    “你不仅下作，还愚蠢至极。你不知道火车是有监控的吗，我不介意让警察过来和你聊。如果你还是不服气，我现在就可以揍你一顿。”

    “我可以做证人！我刚刚看到他在下面鬼鬼祟祟的。”杨琳上铺的女生举手说道。

    最后男人在秦暮远的恐吓跟周围人的讨伐声中，被乘务员调换到其他车厢了。

    秦暮远用肩膀驮着杨琳，把她举到上铺。杨琳从包里翻出一个棒棒糖，让他转交给那个女孩子，谢谢她出手相助。

    “那我呢，我也帮你了，我的谢礼呢？”秦暮远攀在栏杆旁，满眼期待地望向她。

    杨琳默默举起双手，掌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暮远无奈地低头笑了笑，转身回到原本的床铺。他替杨琳转达对女生的谢意，但没有给她棒棒糖。

    次日早晨，杨琳被吵闹的交谈声和刺眼的阳光弄醒，她眨眨眼，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雪山，心中的烦躁竟也随着流动的风景消失了。

    窗边同样欣赏美景的秦暮远发现杨琳醒了，走到她床下，抬起手中的保温杯。

    “早上好，我亲爱的老婆。”

    “早上好，我亲爱的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