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骨胶

    老夫人被劝回了院子,带走了一干,想来看热闹的无关人。

    陆淑被拦在屋外。

    顾书卿看着上座,那没有耐心的父亲,慢悠悠的说了,还画的条件。

    大意不过是,她要去做林玉琦的女儿。

    “入嗣弟家,成何体统!”顾延盛气得,几乎坐不住,指着她,“生父犹在!你简直荒唐!”

    “父亲,女儿只是想活着。”

    “放肆!”

    这句话,狠狠戳中了他的隐辛。

    顾延盛从来,就不把这个,害死他妻子的人,放在眼里,挂在心上。

    他恨她,他巴不得,她立刻就死了!

    因而,她是怎样,在续弦的陆淑手里过活,受到了怎样的磋磨,他也全不在乎。

    “父亲不肯救我,我只好自救了。”顾书卿心里知道,这一出不成,没办法转到林玉琦名下,只怕后面的日子更难过,索性豁出去了,“于我而言,只是交易而已。”

    “你利用你死去的母亲,来换富贵人生?”顾延盛几乎要把牙咬碎。

    “父亲,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我不过是守护母亲的遗像,顺带谋生。”再拉扯下去,也没什么好处,顾书卿起身行礼,“事成之日,还画时,想来父亲心中,自有思量。”

    顾延盛抓起茶杯,就往她的脚下丢。

    顾书卿被茶水烫了一下,还是轻笑着。

    这夜过去,顾府置办了一套新的器玩。

    “我已然劝说过陆淑,你入嗣二弟家一事,成了。”顾延盛的神情,看着不情不愿。

    顾书卿听罢,如约捧上了画,“多谢父亲成全。”

    顾延盛仔细看过,右上角的章,同她给他做的一样,才安下心来。

    “你收拾收拾,准备搬府吧。”顾延盛也懒待和她说话了。

    此事之后,他们那点,表面的父女情分,也算尽了。

    “是,谢……顾大人。”

    她终于,不用再叫眼前,这个名分上的父亲,为父亲。

    顾延盛听得头一疼,像挥虫子一样,赶着要她退下。

    三日后,林玉琦来访迢迢云间。

    她来问,顾延盛是怎么肯松口。

    林玉琦的眼线,难道没把消息,传递给她么?

    不过是要听顾书卿,亲口说,她是用了怎样手段。

    “书卿不才,人绘一事上,倒能拿得出手。”顾书卿娓娓道来,“祭拜那日后,祠堂便撤走了好几个丫鬟,听几个门外的小子,议论起来,大夫人说的,安排他们做事儿,大抵猜到了,大夫人要做什么。”

    火油一事,还多亏了金钰的同乡传舌,也幸好,顾书卿选择信任金钰。

    “将计就计,熬了几日,绘了一副新的画像,叫金钰躲在后门儿,把真的换去,等着大夫人自己,把机会送到我手里。”

    后面的事情,林玉琦也尽知了。

    林玉琦听罢,“你果然,是我命定的女儿。”

    “叔母,居然信命么?”

    “命这种东西,由不得我信不信。”

    林玉琦放下茶碗,“六天后,是母亲定下的祈安日,全府斋戒,禁血荤。”

    她神色自若,“你叫那头,吃了这样一个闷亏,小心后招。”

    “她算什么吃亏。”顾书卿捧起果盘,送到林玉琦手边,“许她要我的命,不许我自保么?”

    林玉琦拈起一块绿豆糕,只拿在手里,笑她,“这般话,你也敢说给我听。”

    “这些话说给叔母听,是不碍事的。”

    顾书卿摆明了,弄乖示好,林玉琦全盘接收,“当真的,你叫陆淑吃了这般亏,她必不能了事,你我之间,虽过了他们的口,然入嗣,尚未定论,行事小心,别叫她拿住什么。”

    “是,多谢叔母。”顾书卿微笑。

    林玉琦放下绿豆糕,“虽说是你机敏,才逃过一劫,到底是屋里长了蛀虫,不揪出来,怎么安心呢?”

    “叔母安心,自有时候。”

    金铃虽于此事置身之外,到底还是惧怕了顾书卿,知道她作画都瞒着自己,更是一时半会儿,不敢有什么动作。

    她在顾书卿面前,还勤快少话起来,做出一副洗心革面,重新择人而忠的模样。

    顾书卿渐渐的,又放手由她打理事物,好似,真对她有所仰赖。

    陆淑听得如此,又把金铃叫去。

    “四姑娘近来行事怎么样?”

    金铃答,“四姑娘贪凉,吃了几回绿豆汤,肠胃不合,又病了。”

    “病了?”陆淑眉毛一挑,心生一计。

    斋戒日至。

    却说街道寂静,顾府上下灯火通明,大半夜把人召集起来,没大事,是不可能的。

    今日是老夫人亲定的斋戒日,人人都得食素,忽然有人,告发顾书卿,偷用了虎骨胶,忤逆尊长,算是顾宅里的大事。

    这虎骨胶可充药物,虎的骨骼,煎熬而成的胶,传言有驻颜美容,补益气血之效,只是得来不易,捕虎也容易伤人性命,是而珍贵非常。

    “四姐姐这样食用虎骨胶,可算是,食血啖肉了吧?”

    “六妹妹的话里外,无故揪着我,却不是个道理吧?”唇枪舌剑的,顾书卿没有什么惧怕的,“这还没料定,我有没有做呢,六妹妹就急不可耐了?还是,六妹妹肯定就是我了?不是我,也非得是我?”

    顾舒苙被顾书卿的绕话,气得嘴歪。

    陆淑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太多话。

    “四姑娘,有人告发,你偷用了虎骨胶,可有此事?”老夫人脸僵着,显然是动了怒的。

    顾书卿一想也是,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要入非亲儿的嗣堂,哪里能不被厌弃。

    “回祖母的话,孙女儿没有。”顾书卿一句喊冤,一句叫屈,“孙女儿,连大夫都没有常使常用的,哪里知道什么虎骨胶。”

    老夫人也不是偏听偏信的,“你坐好,且看着,揭发人是怎么说。”

    来人走近上来,顾书卿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央儿。

    真真儿,央儿是个没脸没皮的。

    前头红墨诬陷她的事,她还没计较,扭脸又要攀咬了。

    “你且好生着,上回四姑娘恩宽,只罚你三月例银,此回,可不止例银这样简单了。”初荷得了林玉琦的示意,给顾书卿帮腔。

    想到初荷打她的那几个巴掌,央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管四姑娘怎样施威,奴婢还是要说实话的!”

    “弟妹也该管管底下人,怎么在母亲面前,这样不规矩。”陆淑冷笑,“央儿?你要说什么,好好说吧。”

    “四姑娘病了些时候,打发房里的金铃姐姐来问我,有什么好药没有。”央儿脸一抹,开演了,“我虽说是个奴婢,老娘却在夫人面前得力,偶尔也听大夫们议论,禁不住金铃姐姐盘问,便把好药好物都说了。”

    “却是你给四姑娘说的虎骨胶?”老夫人身边的妈妈问她。

    “不是不是!”央儿连忙否认,“我说的药物里,并没有虎骨胶,妈妈不信,只管叫金铃姐姐来对质。”

    提到金铃,金钰有些怕了。

    她见顾书卿稳如泰山,也就收收慌乱。

    金铃一进门内,就跪下来。

    “央儿说的虎骨胶,与你有什么干系?”

    金铃一听这问话,立刻抬头去看顾书卿,“姑娘,这还是被发现了吗?”

    陆淑挑嘴一笑,心里都要敲起锣鼓来。

    林玉琦见状不对,拿起帕子,掩面咳了两声,在想对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顾舒苙问她,“什么叫四姐姐被发现了?”

    金铃抬起头来,正要回复,林玉琦抢断话,“金铃,你要好好思量,以奴告主,已经是罪,何况诬告。”

    “弟妹怎么把话说得这样,既然奴婢们,来向我们告发,定是拿足了证据,何不听一听呢?”

    “大夫人说的很是,我也想听听。”顾书卿朝林玉琦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再多说。

    林玉琦接收到,也就闭嘴。

    实在是,顾书卿的脸色,没有变化,眼睛还带着笑意,看不出半点的惊慌失措。

    金铃立刻说,“奴婢与小良,为了姑娘,行走各家医馆,最后在城北找到一家,是月初定下的,前几日去拿,奴婢们也劝过姑娘,这几日正是斋戒,不好如此,姑娘却执意要吃,很是拦不住。”

    陆淑叫过江妈妈,让她去带那个,叫小良的小厮进来。

    堂里一时间静下来,只听得佛珠滚动。

    金钰看见进来跪下的小厮,倒是吓了一跳。

    这不就是,当日她找的,去打探小沙弥情状的人么?

    她还以为,是同名的小厮,他怎么,又会和金铃搅和在一起?还牵扯上这些?

    “小良,做了什么,主子们面前,好好分说。”江妈妈开口点他。

    小良还未开口,汗先下来了。

    “还不快说?”

    “是,是,”小良抖着声音,“四姑娘身边的金铃姐姐,要我去外边儿医馆里,要的这个东西,奴才也是照吩咐做事啊!”

    江妈妈趁机拉了金钰下水,“听说这小良,还与四姑娘身边的金钰是同乡,感情好得很。”

    被点到的金钰,倒吸一口凉气。

    接下来,江妈妈果然说,“那日祠堂走水,奴婢心里疑惑,自来也没有这样的事儿,怎么会四姑娘一去祭拜,就出了这样的祸事。”

    顾延盛本来听得眼皮子打架,听到这件事,立马来了精神,“你的意思,走水的事,和四姑娘也有关?”

    “有关无关,老爷听过后,再定夺。”陆淑若有所指的接过话,给江妈妈使了眼色。

    江妈妈拿出一张采购单来,“这上面的记载,领了银子,采购火油的人员,分明就是小良。”

    听到这里,顾书卿倒是笑了。

    就连林玉琦,也松了口气。

    陆淑拿过,递给了顾延盛。

    顾延盛仔细看过,又让人,递给了老夫人。

    江妈妈趁形势大好,再拿出一张药方,“再请老太太,主君,详阅四姑娘的药方,上面分明有一味药引,虎骨胶。”

    顾延盛几人看过药方,还真是这样。

    老太太的脸色,也变差了,“四姑娘,你怎么说?”

    顾书卿不动如山,“祖母,孙女没有做。”

    “一桩桩,一件件,关系这样清晰,四姑娘即便巧舌如簧,又如何抵赖?”江妈妈瞪眼。

    这些事,都和顾书卿没有直接联系,只是在他们眼里,金钰和金铃做的,同顾书卿做的,没有分别。

    “有一件,我也好奇。”

    顾书卿不急着喊冤,关心起别的事,陆淑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火油这样的禁物,除却皇家首肯,不能买入,管家的,是哪儿来这么大胆子,这种东西,也敢录入清单。”

    火油,是战争中使用的,一种以火为武器的燃烧物,一般是动物油脂,很贵,烧的慢,而且数量有限,怕被乱用、滥用,威胁皇权统治,被明令禁止私用。

    虽有明令,也拦不住人家,私底下的往来交易。

    一个不慎,是株连九族的大祸。

    陆淑是想把这个,违背禁令的罪名,栽在顾书卿头上的。

    只想着坐实小良买火油的干系,再拉扯到顾书卿头上去,阻止顾书卿入嗣弟家的陆淑,她忘了。

    她已经,是顾家的人,顾书卿,也是顾家的人。

    “火油金贵难得。”林玉琦帮腔,“书卿一个小女娃,又时常卧病,只怕攒下的银钱,都搭在了药材上面,哪里能有什么闲钱,又是买通小厮,又是买火油。”

    追究火油的事,恐怕还要拉扯出其它许多。

    顾延盛还不想全家都人头落地。

    他也认同林玉琦的话,“弟妹说的有理。”

    陆淑也点头。

    这个最大的罪,顾书卿已经脱身,那么虎骨胶的这个引子,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反正顾书卿,也不需要老太太的宠爱。

    等到事情反转,金铃才知道,自己的作为,早就暴露在顾书卿眼前。

    顾书卿早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却还是让她走到内房里去,然后一步步,把套绳在她脖子上收紧。

    到了这个地步,老夫人也明白了,这场设计,顾书卿已经破局。

    “四姑娘。”

    “是。”顾书卿听到老夫人叫她,站起来回礼。

    “背主忘恩的东西,你可不要再心软。”

    “是。”

    老夫人盘着念珠,“小良违背明令,管家的失察,一并打死。”

    老夫人这样的果断,也没人提出其他意见。

    毕竟这两个都知道火油内情,一个不慎,全家遭殃。

    “金铃,金钰是四姑娘的贴身女使,或打死,或剪了舌头发卖,看你安排。”老夫人吩咐完,起身, “好了,戏也看完了,我也是困极了,各自散去吧。”

    顾书卿看着他们散去,才慢慢转过身。

    她像一座大山,压在金铃心头。

    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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