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社里，颜辞沉浸下来，静心整理之后的专题资料。
忽而，办公室一阵躁动。
“疯了！竟然真的做到了！”
“什么什么？”
“看新闻！源流科技发布会！”
“这是我国首家突破这项芯片技术的企业吧？绝了！”
“我的神，楚凉简直是神，救命他讲话的样子好帅！”
“这辈子能跟长这种脑子的人握个手就值了！”
……
颜辞打开手机，热搜词条爆了。
不少官号下场转发源流科技官博直播，最引人注目的是世界顶级权威科技杂志TEC的官网评论：“期待与源流科技的合作。”
这基本已经证实了这场发布会技术成果的含金量。
源流科技的芯片植入技术，几乎让整个学界与商界看到了近在眼前的疯狂构想。
没多久，颜辞接到了开会的通知。
各个部门的组长都在，但主要的是为协助出版社名下的科技与财经杂志紧急出一个可行的策划方案。
方案的主角，就是源流科技发布会的主事人，楚凉。
出版社非常重视这次的策划，不过颜辞只负责后续攥稿编写这一块，暂时并没有过多参与，只是给了几个准备方向建议。
一下午忙忙碌碌过去，颜辞疲惫上车准备回家。
出乎意料地，接到了楚凉的电话。
“颜辞，我的项目成功了。”
颜辞静静等着，发觉他打电话来，好像只是为了跟她说一下这件事。
“很辛苦吧，恭喜你，成功了。”颜辞笑着回他。
她对楚凉研究的东西并不清楚，但她知道从开始到成功的路上，楚凉付出了很多。
手机一头，楚凉的笑声清晰传来。
他声音发哑，却听得出来很开心。
他说：“我很开心。”
语气竟然像个炫耀成绩的孩子。
颜辞轻笑，温声说：“我也替你开心。”
那头沉默几秒，颜辞听到话筒里传来热闹嘈杂的声音，猜想他身边应该有许多为他庆贺的人。
她正要出声挂了电话开车回去，楚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个蛋糕回去，一起庆祝一下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柔，很轻，也许是电话声道的原因，传过来带着一丝颤。
似乎也没理由不答应。尽管她有点受宠若惊，就好像多年不见的同学聚会上不找好同桌，而是先跟她这个不熟悉的同学来了个拥抱。
颜辞停顿一会，说：“好，我刚下班，正要回去。”
“你慢慢开车，我等你。”
颜辞以为楚凉说的等，是在沙发上等，以至于看到路灯下提着蛋糕的身影让她有些晃神。
西装革履，修长挺拔，发型精致，是今天出现在新闻里的打扮。
长得好看的人跟普通人是有壁的。
颜辞懂了这句话。
此刻的楚凉很像从一本少女漫画里走出来体验人间烟火的少爷，普普通通的路灯照在他身上都仿佛带了一首韩剧ost。
远远地，便能看见楚凉的笑，锋利笔挺的五官糅合在温柔的笑里。
颜辞在车窗里看了几秒，才下车。
她站在楚凉面前：“怎么不先上去？”
楚凉微微张开的双臂放下，与颜辞并肩走着，不知怎么地撒了个谎：“刚到，想着你差不多也到了，就等了一会儿，没多久。”
从打电话那一刻，楚凉就已经站在那。
可是他忽然不敢说明白。
颜辞怕他说明白。
后知后觉地，楚凉得到这么一个结论。
楚凉比他以为的还要了解颜辞。
颜辞不想要，他就放过她。
颜辞不想见，他就远离她。
颜辞不想给，他就不强求。
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今天不一样。
这么重要的日子，人声鼎沸里，巨大的喜悦像洪流冲刷而下，将浮在表面的一切冲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楚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想见颜辞。
习惯像瘾一样难戒，楚凉想，就纵容自己一次。
路灯的光芒逐渐远离，两道影子融于暗处，楚凉看不见自己炙热而虔诚的目光，颜辞也看不见。
这段双双错开的夜路里，他自以为的潇洒从容，一分是赌气，一分是委屈，还有八分是恐惧与逃避。
可是，瘾不是习惯，是欲望。
除非永远克制，否则就是不断破戒。
楚凉隐隐感到自己在失控。
“好吃吗？”他声音暗哑，眼神在烧灼。
颜辞没吃晚饭，蛋糕是她喜欢的口味，忍不住吃了很多。
她的神情悠然而满足，他想吻她。
颜辞有所感知，动作一顿，有着细微戒备，微笑说：“挺好吃的，正好有点饿了。”
颜辞能看穿楚凉，楚凉也能看穿她。
很轻一声笑，楚凉敛眉起身：“吃多了腻，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厨房里，楚凉目光沉郁，在水果刀的切面停顿几秒，面上没什么情绪。
刀片在果肉里来回两次，声音起落有致，苹果切得匀称漂亮。
一只骨节如玉的手托着其中一瓣苹果，另一只手微侧拿刀去核，一切动作都慢条斯理，直到最后一瓣，没有迟钝，刀锋一转，那只好看的手便染了血。
“嘶——”
厨房里的人倒吸一口气，伴随着刀落在砧板的声音。
颜辞皱眉起身：“怎么了？”
刀口划得很大，鲜红的血争相涌出，颜辞吓了一跳。
没多想，她抽了纸巾，急忙将他的伤处裹一层，按住止血。
“愣着干嘛，摁住，我去给你拿药。”
楚凉另一只手接过来，颜辞立即放开手，冲到客厅翻出了药箱。
伤口的痛感，还没有她刚才手心的余温触感强烈。
楚凉有些病态地想。
颜辞动作轻柔，消毒、抹药、缠纱布，她的眉头一直皱着。
她对痛，总是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仿佛感同身受。
“你笑什么？”颜辞抬头瞥他一眼。
楚凉才发现自己笑出了声，他没怎么掩饰，唇角依旧挂着，语气却有些可怜：“有点痛。”
肯定不止一点痛。
颜辞好笑又无奈：“切个水果而已，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
“真没良心，那都是给你切的啊。”
楚凉下巴漫不经心往一处示意，颜辞才发现他出来的时候还顺便把切好的水果端了出来。
确实切得漂亮。
颜辞笑说：“楚少爷的手金贵，这种事以后还是交给别人来吧。”
刚吃了香腻的奶油，苹果清甜诱人，颜辞接连吃了几块。
楚凉伤了手，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着。
很自然地，颜辞挑了一块果肉，递到楚凉嘴边。
两人皆是一愣。
这种行为，过于暧昧，过于亲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相处过了。
几息之间，楚凉伸手握住眼前就要退却的手，低头咬住了牙签上的苹果。
颜辞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水果。
“我的手不金贵，对于颜辞来说，是免费的。”
楚凉语调慢悠悠，似真似假地说着大方的话。
颜辞笑笑，随口一说：“那真是荣幸。”
她没抬头，注意力被微信信息吸引。
赵青禾发来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封泛黄的信，上面大写着三个字“感谢信”。
她连忙打开包，翻找片刻，只有一封“道歉信”。
楚凉被她的动作吸引：“这是什么？”
颜辞摇头：“不知道。”
她重新拿起手机，打字速度很急：
[是不小心夹在资料里的]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去拿]
……
等了一会儿，消息沉寂，没有回复。
楚凉盯着她，扯起笑问：“在跟谁聊天，这么专注？”
颜辞说：“赵青禾。”
“你们……有联系？”
“我是他的责任编辑。”颜辞什么都不喜欢隐瞒，她说：“我们挺熟悉的。”
有一瞬间，他觉得颜辞在他眼前，却离他很远。
楚凉干笑一声：“挺好的。”
颜辞目光转到那封信上，犹豫片刻，才打开。
楚凉不懂她的纠结，只是见到她看信的过程中，表情从疑惑到惊讶，从恍然再到失神。
急切地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能如此牵动她的心神。
他的视线落在颜辞手里的信上，跨越时间的痕迹，一眼便觉所承载之重。
楚凉轻声询问：“颜辞，你在看什么？”
颜辞回神，重重舒了一口气。
昔日的身影与如今重叠，时间上的极度拉缩让人恍惚。颜辞看着楚凉，发觉他竟是唯一可能懂得她此刻感受的人。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
原本是没有印象的，但是听颜辞描述多了，本来该遗忘的细节也变得深刻，沧海遗珠般，黯淡的记忆突然独特起来。
“那你记不记得，那时候还有一个人？”
楚凉思索片刻，问：“那个小男孩？”
颜辞惊喜点头：“是他！我当时是为了救他才被后面的人追着跑，可是关键时刻，他甩开我自己逃走了，我当时很难过，还哭了，你记不记得？”
楚凉轻笑，若有所指：“你当时难过，貌似不止这个原因吧？”
颜辞微囧，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多。
“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封信，你猜是谁写的？”
稍微提示，楚凉便反应过来：“那个男生？”
颜辞连点头：“没想到，他竟然给我写了道歉信，可惜我转学太快，这么久才收到。”
颜辞是真的开心，一种被时光掩埋的温暖延迟涌上心头，她同楚凉分享，以为他也会懂。
楚凉却并没有那种感觉，相反的，一股隐秘的排斥萦绕在心头。
原本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突然闯进了第三个人。
这种极度的不适，让楚凉惊觉，他对颜辞的占有欲比他以为的要强烈。
他嗤笑，把信从颜辞手上抽出，神色淡淡：“怯懦者迟来的补救，有什么好看的。”
颜辞没被他的态度影响，另一封感谢信还在赵青禾手里。
她好奇，道歉和感谢明明可以合成一封，不知道为什么要分开写两封。
颜辞拿起手机，赵青禾依旧沉寂，没有一条回复。
颜辞气不过他的忽冷忽热，发了个问号过去，三秒没反应，索□□屏不看手机。
她重新把信拿回手上，磨搓着信封上的字迹，将生出来的一点疑惑藏在心里。
炙热的气息从身后抱过来时，颜辞没有防备，身体一颤。
楚凉在向她索吻。
他动作轻缓，湿热的唇轻点在她的脖颈间，声声微喘，不显急切，带着从容的诱惑。
颜辞耐不住，身体前倾，避开他的呼吸。
微妙的偏移，却很容易表达抗拒的意思。
楚凉果然没再动，却僵硬梗在身后，也没有退。
“很晚了。”颜辞说。
言外之意，他该走了。
这些日子相安无事，两人刻意避开，分居两处，颜辞以为这是今后的常态。
“太晚了，”楚凉哑声说：“手受伤，开不了车。”
以颜辞的视角来看，楚凉的伤包扎好了，开个车绰绰有余，更何况楚少爷何时在意过这点小伤小痛。
但楚凉都这么说了，她再讲就有点不近人情。
颜辞起身：“我去收拾客房。”
手被牵住，她身体一顿，低头看他。
楚凉抬头，细碎的黑发在眉眼处留下一片阴影，暖黄的灯光让他的眼睛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他轻轻一笑，像开玩笑输了般求饶。
“颜辞，给个台阶吧。”
语气涩然，妥协又无赖。
可是颜辞没有开玩笑。
在她心里，这段关系没有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