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住院部走廊，寂静无声。小护士推着医疗车，尽量不吵醒其他熟睡的病人，换完药立马出来，进入另一间病房。困觉中的陪护女人抬起头，整理仪容。
小护士换着吊瓶，看到病人紧握着女人的手不放，女人神情尴尬又无奈，很用力才挣脱，在他腰腹上掐了一把。
情侣小打小闹，她见得多了，也充耳不闻。推车要走时，不忘提醒一句：“这里是医院！”
江南不理解那话的意思，也没想细问，结果小护士昂起下巴，“注意监控！”
徐风暧昧地笑了，又握住江南的手，往被子里摸索。小护士皱起眉，见女人红着脸，低眉垂眼，无语地撇下嘴，推车离去。
江南抽出手，佯怒一声：“有病啊！”
“没病谁来这儿！”，徐风咧嘴贫笑，拍了拍床铺，“夜很长，你躺上来睡吧。”
“我不困。”，她撩下头发，从椅子上起来，“我去趟卫生间”。
“一起去，我憋很久了。”，徐风掀开被子。
幽静的走廊，闪着一盏坏掉的灯，穿白大褂的男人，双手插兜，阔步走着。
江南关掉水龙头，一回头看见他，发出惊魂尖叫。男人也吓了一跳，神色慌张道：“我不是鬼！”
江南的声音戛然而止，松一口气说：“你长得也不像。”
徐风举着输液支架出来，将那个医生堵在墙上，兴师问罪：“刚才是不是你，装神弄鬼吓唬她？！”
“我没有故意想吓谁！”，医生平静的面容下，带着一丝威严。
江南难堪地不知作何解释，拽着徐风回病房。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徐风的心脏也突突跳着，躺到病床上，表情愈加凝重。
“张柏青，怎么会在这儿....”
“你认识那个医生？”，江南问。
“他长得很像我一个学长，不对，是一模一样！很奇怪，张柏青明明在2050年，前几天我们还连线呢，他不可能穿越到医院，还当上了医生！”，说到这儿，徐风心头一紧，抓住江南的手，“你看到他的名牌了吗，是叫张柏青，没错吧？”
“我瞥了一眼，没仔细看。”，江南拂去他的手，目光在房间内环顾，另外两张病床，窗帘严实合着，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她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拉好窗帘，在徐风身边躺下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徐风见她闭上眼，拉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右手打吊针，左肩又有伤，只能像个机器人，板正平躺着，一动不动。
后半夜，江南翻过身，手搭在他起伏的胸口，脸几乎埋进颈窝，呼出的热气让徐风难以自持，拔掉了手上的针头。
快要亲到她的唇，江南缓缓睁眼，冷静地说：“想死吗？”
燥热冲不破腹腔，后背蒙上一层湿汗。徐风仰面躺下来，对着漆黑的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
早上，主治医生来检查徐风的伤口，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说：“昨晚干什么了，伤口烂成这样。”
“在医院我还能干嘛，睡觉呗。”，徐风不羁地挑眉，“我今天能出院吗？”
“你想出院，谁也拦不住，但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医生摆下手，让小护士来换药，大步走出病房。
徐风抓着机会问：“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叫张柏青的医生？”
小护士想了想，一边揭下纱布，说道：“他是胸外科的，去年刚来医院，我对他了解不多。”
“今天他值班吗？”
小护士说不清楚，这时另一个护士推车进来，她扬声问：“张医生在吗？”
“他昨晚值班，就没回家，上午还有一台手术要做。”，她给病人打上点滴，笑着问徐风，“你被什么蛇咬伤的，响尾蛇？”
江南提着早餐进门，听到他说“像小姐姐这样的美人蛇....”，脸瞬间耷拉下来，冷哼一声，接过话：“被恶狗咬的！你们都离他远点，小心染上狂犬病。”
俩护士交换个眼色，推车离开。江南拉椅子坐下，自顾自吃包子，喝豆浆，还把徐风那份早餐，给了隔壁看报纸的大爷。
吃完她要去办出院手续，徐风拉住她说：“不急，有件事我想调查清楚。”
*
张柏青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面容有些疲惫，捏着英挺的鼻梁，目光越过办公桌，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你肩膀受伤，跑来胸外科做什么？”
“我，我胸口疼，还闷闷的，出气很难受。”，徐风做足样子。
他显然不信，轻蔑地一笑，问：“为了昨晚的事？”
“不，那就是个误会。”，徐风索性不装了，坐直身子，“张医生，我来是想咨询您一个问题，您有测过IQ吗？”
“什么？”，他蹙眉。
“抱歉，我这样问，可能比较唐突。我有一个亲戚的孩子，他从小立志当医生，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但他的IQ值还不到110。他如果想学医，肯定要考研考博，出国深造，你说以他的智商，是不是很难成为一名医生？”
“我认为努力比天赋更重要。”
“这话是对没有天赋的人说的！”，徐风笑着抬下眉，“我最近看过一篇报道，克隆人的IQ要比本体高得多，平均值达到160。他们若是侵占了地球，哪还有咱们人类的生存之地。你说对吗，张医生？”
张柏青掀起眼皮，目光犀利得像一把弦上的箭，随时要射穿人的心脏。他歪下头，机械冰冷地问：“你是谁？”
这话一出，便坐实他克隆人的身份。徐风兴奋地忘却了紧张，吊儿郎当地抬起腿，放在办公桌上。
“我是谁不重要，你从哪儿来，才重要！”，他下巴高昂，“在我曝光你之前，赶紧交代！”
张柏青对着他的鞋底，又是轻蔑一笑，说：“徐先生，既然你能猜到我的身份，说明你也不是普通人。曝光我就等于鱼死网破，不如谈谈合作。”
“你能给我什么？”，徐风兴致盎然问。
“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真诚一点，张医生，先告诉我，你从哪儿来，谁派你来的，还有来这儿干什么！”
“我只跟你谈合作，其他的无可奉告！”，张柏青双手抱胸，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
－
医院走廊，两个穿病号服的男人发生激烈的争吵，脸红脖子粗要动手，被护士医生拦下，劝回了病房。一个护士被病人骂哭，推着医疗车从病房出来，与徐风擦肩而过。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处在另一个时空，眼前的人虚幻如梦，分不清真假。
留着络腮胡子高大壮实的男人，因害怕打针哭闹的小孩，怀孕待产中满脸慈爱的孕妇，以及坐轮椅迈入迟暮之年的老人....
克隆人和人没有区别，肢体的细微动作，语调的抑扬顿挫，哪怕是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千万人群中的，你和我。
江南找到在走廊发癔症的男人，气汹汹道：“给你办好了出院手续，收拾东西赶紧走！”
徐风握住她的肩膀，手欠地捏捏她脸颊，表情严肃又可笑。江南瞪大眼睛，推开了他。
“有病啊！”，她抬脚踹他，“刚才去找小护士了吧？！”
“没有，我怎么敢！”，徐风揉着屁股，讪讪地笑。
回到病房，东西收拾好，张柏青阔步走进来，面无表情的脸，挂着一丝冰刀笑意，递出他的名片。
“徐先生，我很乐意和你成为朋友，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徐风接过来，随手放兜里。在车里，他拿出名片，细看一番。
“张医生和你认识的学长，不是同一个人吧？”，江南问。
“平行时空听过吗？”，徐风故意隐瞒，张柏青克隆人的身份。
“他们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
“对，可以这么理解。”
江南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期待，咧嘴笑道：“好想知道，另一个时空的我，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徐风昂起头，很不正经地说：“可能和另一个我结婚生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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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张柏青见面，是在两天后。考虑到谈话的隐秘性，两人在张柏青家，一起吃了顿西餐。
“没错，我来自\'卡拉吉斯\'星球，他们用克隆技术创造了我。在我长大成年后，他们送我到美国，学习先进的医学技术。美国人的傲慢以及对亚裔人的歧视，使我无法忍受，于是我申请来到中国。”
“他们克隆了多少个人类？”
“我不清楚。”，他抿一口红酒，来掩饰内心的波澜。
“那我可以认为，地球上不止一个张柏青，他们分布在不同时空，地球各个角落，来窃取人类的文明。”
“徐先生，我们的文明，远高于人类。”
“那你还来地球做什么？呆在自己的星球，多逍遥快活！”，徐风对他鄙夷地笑。
“克隆人的命运，就像被踩在脚下的蚂蚁，该是怎样的活法，全由他们来决定，我只是工具人罢了。徐先生，即便你今天杀了我，明天还会有第二个张柏青，坐在医院看诊。”
闻言，徐风倒抽一口气，红酒杯在手中颤抖，递到嘴边，又放在桌上。
“你想谈什么合作？”
“不急，先吃饭。”，张柏青拿起刀叉，切一块牛排，细嚼慢咽。
“没胃口！”，徐风拂下衣袖，从椅子上起来，“你不说，我就先告辞！”
“我们在努力和人类建立友好关系，请别不识抬举！”，他目光冷森森的，刀子碰到瓷盘，发出锐利的响声。
徐风暗暗打了个激灵，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