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倏忽而至,惊心动魄的霹雳声更是让人心惊,尤其是在雨幕的遮掩下,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模糊不清,在这种环境下,辨别方向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萧舍站在洞穴口处,看向外界的眼神已是焦急万分。
“轰隆隆——”
苏承安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那个被按在树干上的人。
她满身狼狈,双眼通红,内力激荡,制止她的暗卫嘴边滴下一条血线,显然已经是被她暴动的内力所伤。
方才他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撞上她满是冰冷杀意的眼神,他心神震荡,差点没躲开她的杀招,幸好身边的暗卫及时出手。
突然。
桑课体内的内力突然爆发,那暗卫毫无还手之力,狠狠的跌飞了出去。
跟着苏承安的暗卫立刻围挡在他前面,却见桑课一掌攻来,又在最后时刻突然截停,那一掌险险的停在苏承安一丈之外。
她眼中满是挣扎,内力反噬的痛苦唤回了她几分清明,“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理智却已回归。
身体脱力,桑课有些狼狈的站在那里,他哑着声问她:“怎么会这样?”
桑课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她脸上的易容早就掉了,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如鬼,眼中的血色还未褪去,嘴角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变淡,更衬的她面无人色了。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他见过这张脸上的许多表情,开心的、期待的、惊喜的、怨怼的、绝望的,可没有任何一个表情能像现在这样让他如此心痛。
他曾经有多么期待看见她的笑颜,现在就有多么苦涩。
“缠生蛊,你不是知道吗?”
她站直了,脸上的笑逐渐扩大。
“那东西我吃了多少,苏承安,你最清楚。缠生蛊已经融进了我的血脉、筋肉、骨髓,我现在……就是蛊呀。”
骨髓深处的痛楚还未消散,桑课语调含笑,吐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苏承安猛地一抖,唇角拉的极紧。
“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真是精彩。”
世人总说他过于酷戾暴虐,但是他看着她此刻眼中的戏谑,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更残忍。
“噗!”
桑课满不在乎的抹掉了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抬手时眼中又滑过一丝厌恶,冰冷的雨水贴着脸庞滑落,是熟悉的冰冷失温,她机械般摊开了手,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掉手上的血腥。
猩红的血混合着雨水在地面上流淌,桑课自虐一般忍着自己疯狂想要逃离的欲望,稳稳的站在血水之中寸步不离。
师父,师兄,你们看,我的血也融进雨水中了。
这样,我们是不是也算相聚了?
苏承安颤抖着接住了怀中冰凉的躯体。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本就入了秋,再加上这场雨,林中的温度变得很低。
队伍中的那些人对待萧舍的态度发生的明显的变化。
“明雾公子,更深夜寒,你别站在洞口了,进来暖和缓和吧。”
萧舍点了点头,顺着那人的招呼盘腿坐在了火堆的旁边,这些柴还是方才他们趁外面的木材没有被雨淋透之时,抢进来的。
他们八个人就在火堆附近坐着,而在这洞穴的另外一边,还有孔家和裴家。
这洞穴是个绝佳的停留之处,他们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孔家没有像他们这样提前预知,直奔而来,孔家的人来到时,几乎都是淋了个透彻的狼狈样。
孔家的人进来看到他们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并没有多疑什么,若是恰好就在附近,来的早些,自然也说得过去。
裴家则是在孔家之后来的。
萧舍接过孔习热好的干粮,道了声谢后没滋没味的咬了一口,顿时吸引来不少来自孔家和裴家人的视线。
他们的干粮都被雨水泡透了,又顶着大雨奔波半夜,这会儿正是饥饿难耐的时候,而偏偏六王爷他们生着火烤着干粮,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喂!你们看什么看,想吃啊?嘿嘿!没门!哼!”
孔习趾高气昂的讥讽了一声后心满意足的坐了回去。
一向清高受礼的孔家可张不开嘴骂回来,不少心志不稳的年轻人一脸的羞恼憋闷。
孔家刚来的时候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孔习好一阵冷嘲热讽,而孔习也不知道是不是揪着孔家把气撒了之后心里就痛快了,对萧舍的态度突然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他方才受伤,大家忙着劈柴的时候没让他帮忙,到了热干粮的时候他就抢着去热,这不,第一个就先给萧舍了。
萧舍正是心神不宁的当口,接过来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就机械般塞在嘴里咬着,也就没看见六王爷意味深长的眼神。
孔习当下便一个激灵,立刻拿起另外一个递给了他六表哥。
这些人虽然心思各异,但这会儿还维持着表面平静。
这时,洞穴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洞中的许多人都瞬间面色一变,起身以防御的姿态警惕的看向洞口。
与之前孔家和裴家逃难一样,惊慌杂乱的脚步声不同,这些人训练有素,步履轻盈,显然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
两个黑衣冷面男子突然出现在洞口,突然看见他们的瞬间脸上表情也纹丝不动,其中一个毫不犹豫立刻转身离去,另一个就那样守在洞口。
期间两人连一丝交流也无,如同无知无觉的怪物一般执行着早已设定好的命令。
这诡异的场景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不一会儿,和那两个冷面男子穿着一样的数十个人簇拥着两个人进了洞穴。
其中一个他们很熟悉,那可是这个围猎场上唯二的那个可以穿着龙袍的人,金国的暴虐新帝,苏承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这个疑问几乎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心里,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而另外一个灰扑扑的人在进了洞穴之后就仿佛完全看不见任何人一样,步子略微踉跄的走到了一处角落,然后便贴着山壁滑坐在地,低垂着头,呼吸沉重,似乎是受了伤。
众人敏锐的察觉到,在那个人不管不顾的坐下后,苏承安那张本来就冷的吓人的脸变得更冷了。
好……好嚣张的人,好诡异的气氛。
苏承安用力的深呼吸后也找了个空地坐下,闭上了眼睛休息。
见他完全没有搭理其他人的意思,众人都别别扭扭的坐了回去,开玩笑,他们看见了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万一姓苏的记恨上他们,谁也不敢说能承受的住他的报复。
正当大家都以为可以这样装作无事发生,和谐相处的时候,苏承安突然睁开了眼,凶戾的视线移向背对着坐在那里的萧舍。
萧舍意识到锁定在身上的视线,微微垂眼掩下眼中多余的情绪。
苏承安阴沉沉的盯着他,他身边的暗卫也不知不觉的锁定了萧舍的气息,似乎随时都会对他出手。
压抑的气氛霎那间笼罩了整个洞穴,一时,洞穴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烧的正旺的柴火偶尔蹦出一声低沉的爆鸣。
“咳咳!”
凝滞的空气突然被两声压抑的低咳搅散,苏承安眼神闪烁几下后便收回了视线。
不少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苏承安方才若真要出手,不仅仅是萧舍,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个大麻烦。
方才那样的情形,大部分人都无心注意声音的来源,而萧舍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惊讶的看向那个瘫坐在角落里的人,脸上差点没压住升起的狂喜。
出声解围后,她也看向了萧舍,对上他的视线后微微颔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桑课盘腿坐好,运转功法疗伤,方才她收招时被突然截断的内力反噬,虽然并不严重,但也急需运功恢复。
她闭眼凝神的瞬间,洞中的某个人动了。
六王爷似乎是算好了这个时机,果然,他刚一起身,身上便锁定了三道视线。
一个是他身侧的萧舍,一个是苏承安,还有一个来自裴家,裴家人的位置有些远,他又主要关注着另一个人,因此没有及时判断出来那人是谁。
不过也没关系,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六王爷和苏承安的视线猛的撞上。
一人席地而坐,黑色的龙袍也压不住那龙形的绣纹,气势磅礴,如同一只盘踞一方的巨龙。一人潇洒站立,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与那人周身气势格格不入,却有分庭抗礼之势。
六王爷转动眼珠从桑课的身上滑过。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见状,苏承安的眼神微暗,手掌微微下压,他带来的暗卫感受到他的变化,所有人的杀气瞬间一齐锁定了六王爷。
不需开口,只要他手指微抬,这些人便会在几息内取他性命。
六王爷虽然不知其中关窍,但生命被威胁的感觉已经在他心里拉满了警示。
没想到他如此简单的试探就引来他的杀心。
被二十多个绝世高手同时盯上,六王爷头皮发麻,嘴角抽了抽,立刻随机应变顺着起身的动作弯腰抽走了对面的孔习手里的饼子。
孔习对方才的明争暗斗毫无所觉,愣愣的看着他那个一向矜贵挑剔的六表哥咬了一口不冷不热的饼,还瞪了他一眼。
这是他给自己烤的,为什么抢了他的干粮,还要瞪他?
孔习很是委屈。
听着远处苏承安的嗤笑,咀嚼着嘴里冷一块热一块的干巴巴的饼子,六王爷差点噎死,再次瞪了一眼无辜的孔习。
孔习幽怨的盯着他一口一口消灭了他的饼,又莫名其妙的又瞪了他一眼,顿时毛都不顺了!
萧舍连忙按住身边炸毛的孔习:“伤呢,伤还没好呢。”
孔习被强行顺了毛,却见对面的六表哥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要暴起。
萧舍连忙将自己没吃过的饼撕了一半给他,孔习一愣,又见萧舍郑重的朝他点了点头,面色一缓,然后一边道谢一边恶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和六王爷两个人幼稚互瞪。
孔习解决了晚饭,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滚到角落睡觉去了。
六王爷这才停止了幼稚的行为,无语的看了一眼自己沾了满手的干屑。为了挽回一下自己的脸面,他也是拼了。
他那个表弟就是个愣的,没看见他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吗,还非要坚持瞪着他吃完才罢休。
“唉!”
萧舍和六王爷同时看向同时叹气的对方。
六王爷威胁:“不许乱说。”
萧舍看了看他满身满手的饼屑,挑了挑眉。
开玩笑,他偏要说,还要和桑课好好的,细细的说,如此八卦,不能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