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佘兄,你总算来了!可教本王好等。”
萧舍方才下轿,迎面便遇上了朗笑走来的六王爷。
六王爷邀请明雾公子的事情早就不胫而走,这时又见他亲自迎接,不少人都朝他们这里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人也多是熟人,大多都是上次游湖宴上露过脸的人物。
萧舍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一边躬身行礼:“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走的近了,眼中的笑意也淡了,萧舍面色如常的看着对方眼中深藏的冷意,姿态恭谨的随着对方虚扶的动作直起身来。
六王爷状似随意的看了一眼从萧舍的马车上跳下来的人,那人一身低调的灰黑衣衫,身形纤瘦,行动间倒也谨小慎微。
“你这小厮,轻功不错。”,六王爷眼神微凝,笑道。
萧舍顺着他的视线侧身看去,果然是正拉着缰绳的桑课,听到他们这边的谈话后微不可查的放慢了脚步。
桑课手中拽紧了缰绳,从六王爷提到她后便侧耳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这个六王爷果然如萧舍所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洞察力,她还需要再谨慎些,方才若非是她一直防备着,六王爷那句话便足以让她露出马脚。
将手中的缰绳交到围猎场的马夫手中,桑课看了一眼旁边的周礼全,点了点头。
眼看着六王爷是要深究的意思,萧舍稳稳的站着,以不变应万变。
桑课跟在周礼全的身后,行礼,然后和周礼全分别退到萧舍身后。
萧舍克制着自己想要看向她的视线,却见桑课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瞬间,六王爷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极为明显的诧异。
萧舍心里咯噔一声,却见六王爷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复杂极了,从桑课身上收回视线后给了他一个极其怪异的眼神。
这一眼看的萧舍心里直发毛,心里正打鼓时,六王爷好似又突然失去了深究桑课身份的兴趣,脸上重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伪装出来的嚣张跋扈至极的模样。
萧舍一头雾水的跟着六王爷朝围场中走去,跟着六王爷见了几个人后便随着太监来到六王爷给他安排的休息的营帐。
一进营帐,三人紧绷的精神都稍稍放松了些,周礼全更是夸张的长长的吐出来一口气。
“公子,这六王爷也太可怕了些,方才我见他偷偷打量桑姑娘,那眼神,好似要吃人!”
萧舍皱了皱眉,先是提醒他:“这两日小心些。”
“是,公子。”,周礼全应道。
桑课站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等他又和周礼全交代了一些事情后,随手抓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两杯茶,示意他坐下歇歇。
在外面装模作样的逛了一圈,又要费神应付那些个豺狼虎豹,萧舍确实累得不行,此时见她虽然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看向他的眼神却是熟悉模样,萧舍面色一缓,走过去坐了下来。
桑课看出他的疲惫,轻笑着安慰他:“萧小少爷,既来之则安之,别急。”
身处这样的环境,桑课说话时刻意压着声音,只是她此刻和他的距离极近,低哑的声线本就惑人,又仿佛是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萧舍心头微颤,习惯性捻动指尖。
两人安静的坐着,享受着安宁的氛围。
今日只是一个开场,这场围猎并没有那么单纯,不单各皇族子弟,各大家族的人,不少比邻小国的使者也会前来参加。
这样“全员上场”的场合,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围猎本身了。
周礼全掀帘进来,道:“公孙少爷他们来了。”
“嗯。”
萧舍刚应声,公孙信就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孙弱文和一个模样娇俏的姑娘。
这场围猎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孙弱文医术极佳,在关键时刻能力挽狂澜也说不一定。
而孙弱文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敢兴趣,但是他们这些人都走了,温女不放心裴玉璃一个人也早离开了,让他一个人在萧府待上小半个月,他也是不乐意的。
公孙信毕竟是公孙家默认的下一任家主,他想带人进来就方便多了,几人商议后决定让孙弱文以公孙家远房亲戚的身份跟着进来了。
“桑姐姐……咦?桑姐姐呢?”
公孙芸看了一圈,疑惑的问:“二哥,你不是说桑姐姐在这里吗?”
公孙芸穿的低调,一张笑脸玉雪可爱,始一进来,将暗沉的营帐都映的添了几分生气。
桑课笑了笑,弯腰看她:“小芸儿,好久不见。”
“哇!桑姐姐!”,公孙芸听到熟悉的声音,激动地扑到了她的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见公孙芸体内症结解除之后,性格也活泼了许多,桑课放心许多。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这姑娘时的场景,那时候她被囚在朝圣宫的一间密室之中,身上虽然不见被虐待的痕迹,却眼神空洞荒凉,见她进来便是一阵惊悸,实在可怜。
几人短暂的交流了一些情况后,公孙信他们便匆匆离开了,这里毕竟不是可以长留之地。
营帐中再次静了下来,周礼全自觉在营帐外守着,帐内一时又只剩下了桑课和萧舍两人。
围猎场很大,帐外隐隐传来匆匆来去的脚步声,和看守围场的卫兵行动间的刀剑破空声。
桑课无意识的把视线放在萧舍的脸上,心神已经飞远,这可苦了萧舍,但见她似在发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装作不知。
“萧舍。”
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萧舍抬头的瞬间完美收敛的莫名的情绪,只是问:“怎么了?”
桑课眼中略微惊讶,看向他手中的杯子,道:“你很渴吗?第三杯了。”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抹晕红瞬间爬上了萧舍的脖颈,他手中的杯子也随之滑落,被桑课眼疾手快的接住。
萧舍愣愣的低头,只见一只被涂的微黄的手轻轻的捏住了那只杯子,那手伪装的完美,已看不出原来莹白如玉的模样,只有纤巧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显。
杯中的手溅了出来,落在那粉嫩的指尖上,水有些烫,滚落下来的同时激起一片微红。
桑课被烫的嘶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诧异。
“这么烫,你怎么喝下去的?”
“我……”
桑课看着他皱了皱眉,右手翻转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出去了。
萧小侯爷已经傻了。
她就这么起身走了……
她……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傻?
是……是生气了吗?
那杯子轻磕在桌子上的声音分明不大,却仿佛砸在萧舍的耳边的惊雷一样。
萧舍呆呆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久也不见她回来,一颗心便愈加下沉。
“哗——”
突然。
营帐的帘子被人潇洒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跨了进来。
桑课看着发呆的萧舍,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他好像整个人都是耷拉着的,好像被打击了似的,桑课无意识吞咽了一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杯子,莫名心虚。
居然……这么渴吗?
却不知她裹着阳光提着茶壶走进营帐的身影,带给某人多大的震撼。
桑课提着茶壶朝他走来,抬手时滑落的袖子又落了回去,遮住了那抹莹白。
那易容还牢牢的贴服在她的脸上,萧舍的眼中看见的却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走近,心中隐隐期待。
果然。
“这个刚刚好。”,桑课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萧舍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平静”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杯子,慢慢放到唇边,矜持的小饮了一口。
有这么好喝吗?眼睛这么亮?
桑课心中疑惑,竟也倒了一杯尝了尝,心中疑惑更甚,这皇家的茶虽然不错,但也并无惊艳之处啊。
萧舍看着她笑了笑,这茶确实一般,是她给他倒茶的这份心意,让这茶也变得清甜。
出事后习惯了沉寂的少年,露出了久违的笑,他笑的明媚,少年气十足,还带着些莫名的缱绻,桑课有些愣神。
这也太……招人了些。
“怎么不笑了?”
“什么?”,萧舍还未回过神来。
桑课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微微瞪大了眼睛。
萧舍正想再问的时候,周礼全进来了。
“公子!”
“祭天大典开始了。”
围猎开始前的需要祭天酬神,凡参与围猎者都要参加。
“呜——”
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号角声,桑课跟在萧舍身后,号角声响起后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角声呜咽古朴,深厚悠长,突兀奏起,远处的丛林震起群鸟,一时间,鸟群惊慌的鸣叫,慌乱振动翅膀的声音,还有林中淅淅索索的踢他声,一齐钻进了桑课的耳朵。
她只微微抬了下巴,一眼悲悯,表情却很冷淡,复杂的情感糅合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人,这样的神情。
见过了,便不会忘。
群鸟飞落,重新融入了远处的丛林之中。
桑课敏锐的察觉到一道锁在她身上的目光,抬眼去找时,那视线又收了回去。
祭天大典虽然规矩繁杂,但累不到他们的身上,跟着众人参拜之后,便有皇宫内侍引领着他们依次落座。
“吾皇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众人跪拜。
“众卿请起。”
“谢陛下。”
“诸位爱卿,今年的围猎,来了一位贵宾。”
有人通报了一声什么,场上顿时起了不小的骚动,桑课身为小厮,站的有些远,听到骚动后只是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入口。
滚着暗金色龙纹的黑色衣袍翻动着落入了她的眼眸。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砸了一下,手上一松,被她捏在手里把玩的穗子倏的滑落,那穗子在空中扭曲、垂落,最终落在她腰间轻轻晃动。
苏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