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6年A组。

    “这样真的可以吗？”听到凉夏说她家人不会陪同校外教学，琳奈有些担心地问道，“老师不可能全程看着我们的，还有很多同学要照看的，如果你外婆有事来不了，上次来的那个大姐姐呢？”

    “不行啦，阳莱姐刚刚结婚，这么打扰人家太麻烦了。”凉夏无所谓地托着下巴，“没事啦。这种教学，大部分人的家长都会陪同过去的，就算和音同学也去，拜托宫本老师也足够了。”

    “好过分啊，阿凉。什么叫做就算我也去？”男孩子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门口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嘛，原来是和音同学。”凉夏还没说话，琳奈就抢先说，“老师说你又去住院了，没问题吗？”

    “没事没事，天气突然变冷，身体有点适应不了罢了。”有栖和音耸耸肩。

    “和音同学的校外教学选的是哪里啊？”凉夏问道。

    “水族馆。”

    “诶，你也去水族馆啊。”琳奈有些失望，“这样一来只有我去动物园了，不知道全校有多少人和我一样。”

    “最多十几个吧？”有栖和音说，“不是说只有4～6年级是在动物园和水族馆之中二选一的吗？”

    “这倒也是。”

    “好啦，课前讨论到此结束，要上课了！”宫本老师走了进来，拍了拍手示意三人在座位上坐好。

    －－－－

    今晚要去羽立水族馆进行第一次观测。

    做任务时再穿着校服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凉夏换上了深色的外套和裤子，又在腰包里放上护身的咒具，锁上房门，提前去便利店等她。

    原本约在便利店是为了买点巧克力备着，以防晚上耗时太久饿了。不过由于外婆不在，她也不敢自己开火做饭，就干脆在便利店买个饭团当做晚饭。

    “上次我家孩子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你了。”收银台的阿姨认出凉夏，帮她加热了饭团，又热情地帮她盛了一杯关东煮，“关东煮算我送你的，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凉夏微怔，但没有推辞，如果现在拒绝了，对方会更加无措吧。

    “自从你上次和我家孩子谈过后，他就不再跟我们说什么‘怪物’之类的荒谬话了，真是太感谢了！”阿姨感激的话语却让凉夏感觉有些难过，但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

    凉夏面上不显，歪了歪头看着她，“青木阿姨，如果下次他还这么说，你尽管打我电话，或者带他来找我。没事的哦，他是个好孩子，我们之前也约定过，不会再跟你说那些东西了。”

    既然你不想听，那就永远不要踏进这个世界，只是你的孩子已经无法从那里离开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青木阿姨连连躬身，告辞回收银台守着了。

    青木家的孩子只是一个能看见咒灵的普通孩子，经常被咒灵撵得到处跑。凉夏在例行观测时发现了他，于是和青木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并且给他留了“窗”的联络方式。

    现在看起来效果有点好过头了。凉夏戳着关东煮里的萝卜，差点戳成了萝卜泥。

    忽然间，便利店外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却没人进来。凉夏发现后，迅速吃完了食物，礼貌地和青木阿姨告别，离开便利店，走到车边敲了敲窗户。

    车窗落下，露出一个穿着西装的盘发的年轻女性。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这次任务的辅助监督，松岛。”

    “初次见面，我是四月凉夏。”凉夏微微欠身，“这两天晚上要麻烦你了。我在夜间行动不太方便，你能开车带我过去真的非常感谢。”

    松岛等凉夏上车坐好后，发动汽车出发，“没什么的，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凉夏面朝窗外，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是觉得路灯在一盏一盏照亮自己。

    松岛从后视镜里观察了她一会儿后，决定向她搭话，“四月同学。”

    “是？”凉夏疑惑地转头。

    “那个，我看任务单上说，观测任务的时限是这周六。那我直接跟负责的咒术师约周日是不是就可以了？”

    凉夏微微蹙眉，“不是还没定级吗，已经分配了处理的咒术师？”

    “有一名二级咒术师最近就在这边休假，所以就直接指定了。”

    二级咒术师？

    这边的咒灵还没有确定具体的等级，并不能排除一级咒灵的可能。

    凉夏犹豫片刻后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时间。今天的观测我只会给咒灵做一下大致的评级，明晚才会正式定级，到时候就麻烦你和咒术师大人说明情况并约个时间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松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才来埼玉县做了两个月的辅助监督，之前都是直接跟咒术师对接，或者帮其他辅助监督收集资料。这还是第一次参与完整的任务链。”

    “这边的处理流程，的确和其他地区不太一样。你来埼玉县做辅助监督之前都是做的什么工作？”凉夏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

    “就是一般的打工啦。”松岛笑笑没有正面回复。

    凉夏也不在意，毕竟外婆和新田大叔已经筛过一轮了，能到自己面前的也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

    “对了，你昨天发过来要调查的那几件事情，今天调查出来一部分，都在后座的文件袋里。”

    “谢谢，不过你可以直接和我讲讲吗？”凉夏不想开着车内照明看文件，何况就算打开了她也不太可能看得见纸上的小字。

    松岛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连连道歉，“羽立水族馆馆长说，自从他将海兽馆的动物表演改成互动后，海兽馆里偶尔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出现。”

    “至于那位被辞退的白鲸驯养员，今天一天我都没能见到他。”

    －－－－

    19:00，羽立水族馆正门。

    这个时间的水族馆已经闭馆了。松岛把车停到离正门最近的地方，介绍道，“我和水族馆馆长说好了，这几天水族馆的员工都会在七点前下班，等下可以直接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去，你需要我带路吗？”

    “你和馆长提到过我也要过来吗？”凉夏出乎松岛意料地问道。

    松岛怔了怔答道，“并没有。”

    “那从下车开始，我会持续发动术式遮掩住我自己的身形，就拜托你在前面带路了，也不要忘记表现得像是你独自一人一样。”凉夏说。

    松岛怀疑自己听错了，“整个水族馆走下来大概要一个小时，你要一直发动术式吗？”

    凉夏点头，“是的。”

    “……也许是我多嘴，只是四月同学，你的咒力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吗？”松岛试探着问道。

    “不用担心我咒力不足。”凉夏笑了笑，“不过为了维持术式的效果，的确要做点准备。”

    比如说，向松岛公开术式。

    “我的术式——浮华之光——可以改变光的方向和强度。吸收目标物体反射的光线，并改变照到物体上的光的前进方向，以达到隐藏身形的目的。”

    “闭馆后的水族馆本就光线较暗，所以才能较长时间的维持术式。”

    松岛记下这个情报，然后征询意见，“那我们就顺着水族馆的最短路线转一圈出来？”

    凉夏回想了下水族馆的导览图，点点头，“今天主要观测海底隧道之外的展馆，明天再仔细观测海底隧道。”

    松岛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去海底隧道呢？上次检测到残秽是在海底隧道，说明那里出现咒灵的可能性最大啊？”

    凉夏说，“正因如此，今天先观测其他展馆，明天才能有完整的时间去观测海底隧道对应的主水箱。”

    “‘窗’不是咒术师。我们需要排除所有可能性，不能因为省事，而给咒术师增加工作量。”

    松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是我的疏忽。”

    凉夏倒不太在意，毕竟松岛是第一次接触观测任务，“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进去了。”

    －－－－

    19:25，珊瑚馆。

    凉夏右手提着白杖，保持一步距离跟在松岛身后。她将感知放开，铺到和展馆差不多的宽度，快速扫过每个角落，哪怕是水箱里的石头缝都没放过。

    “这家水族馆有没有出过其他事？”凉夏忽然出声询问。

    “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啊？”松岛回忆了一下资料，“是发现了什么吗？”

    “……没事，再去下个馆看看。”

    珊瑚馆里，凉夏总能在某些水箱里感知到一点点恶意的咒力。很少，放着不管可能一天内就会自己消失。

    但是第一个展馆——水母馆里就很干净，当然也有水母不会产生咒力的缘故。

    接下来是热带鱼馆，凉夏刚把感知探过去，步伐就顿住了。

    “怎么了？”松岛走了两步才发现凉夏没跟上来，于是借看科普知识牌的动作隐蔽地扫了周围几眼。

    凉夏只是被感知反馈的信息吓了一跳。任凭谁忽然看到自己身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的咒力点，反应都不会比她好到哪去，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外婆说她幼时一进水族馆就开始哭了。

    有一定智商的动物会产生咒力。但这些水箱内的阴影中隐藏的咒力量，对于热带鱼的智力来说是不是太多了？就算这些鱼24小时不间断地抱怨水体和食物，估计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不，不对，这些阴影里的咒力和热带鱼的还不太一样。

    “松岛小姐，麻烦往中间走走。”凉夏握着白杖的手紧了紧。

    站在展馆中央，凉夏把感知铺满整个展馆。大约一两分钟后，凉夏得出结论，“这间展馆的18个水族箱内都有咒力，越靠里咒力越多，但还没到能产生咒灵的地步。”

    这话听起来有点吓人，“那要做什么处理吗？”

    “不处理，就这么放着。”凉夏收回感知，“继续向里走。”

    “诶？”松岛有点惊讶。

    “这里的咒力全加起来都没法产生一个四级咒灵。一群孩子在里面玩耍半个小时产生的正面情绪，就足以让这些咒力消散了。”凉夏解释着，感知却已经向下一个展厅延伸过去。

    松岛觉得哪里不太对，“窗”能观测到这么微小的咒力吗？

    “不继续向前走吗？松岛小姐。”

    松岛一下子回过神来，“前面就是海底隧道的入口了。”

    凉夏的感知在这里受到了一点压制，像是有“帐”一样的东西在这里。安全起见，她出声拦住松岛，“我们从旁边绕过去。”

    不得不说，这家水族馆还挺好看的，哪怕不走海底隧道，当行人通过周边走廊时，也能透过大小高低不同的玻璃板看到主水箱里的海底世界。

    凉夏边走边感知着主体水箱的外围。不是错觉，的确有一层“帐”笼罩在水箱外，可惜效果不尽人意。咒灵是被拦住了，但却没拦住向外扩散的咒力。

    －－－－

    20:00，海兽馆门口。

    “海兽馆到了。”

    顺着走廊直接就能到海底隧道另一头的海兽馆。这里曾经是海兽表演的场馆，5年前在馆长的推动下，海兽表演变成了海兽互动，原本用于表演的动物也放生了一大半，现在留下的只有一小群企鹅，两只海豚和一头年迈的白鲸。

    尚未走进这片区域，凉夏已经感知到了右手方向散出的咒力，于是问道，“右边有什么？”

    松岛看了看，“那边是白鲸展示区。”

    走到白鲸的水池前，凉夏开始仔细感知水体。水中的咒力浓度已经超过了四级咒灵的标准，来源就是水里的那头白鲸。

    ［你是谁？］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凉夏的咒力与白鲸的咒力产生了共鸣，因此得以明白白鲸的意思。

    ［你好，白鲸先生，我是来帮助这家水族馆的人。］

    ［你是来解决那些烦人的虫子的吗？］白鲸问道。

    虫子？凉夏有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说同一件事了，［我是来解决中间的水里的问题的。］

    ［那真是太好了！］白鲸很高兴地在水里转了一圈，然后游到凉夏面前，［我就知道老伙计没骗我。］

    老伙计？这是指谁？凉夏还没问出口，白鲸就解释道，［他是以前一起工作的人类。］

    白鲸驯兽师？凉夏接着问，［能给我讲讲你的老伙计吗？］

    ［老伙计就是老伙计呀，你不知道他吗？虽然我讨厌大多数吵闹的人类，但为了老伙计我也可以努力一下的。］白鲸好像不想说太多事情。

    ［是老伙计帮你赶走了那些虫子吗？］凉夏换了个问题。

    ［是我的“老伙计”！］白鲸先生先是不满地纠正，然后才回答问题，［是的。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从那之后就没有虫子来烦我了。］

    凉夏正想接着问什么，那头白鲸却主动停下了共鸣，回到一开始呆的地方了。

    凉夏没有纠缠，撤回了咒力感知，“咒灵所在的主水箱周围已经被人设下了类似‘帐’的东西，之前能检测到残秽，估计是结界强度上有点问题。”

    松岛有些吃惊，她一路上过来连咒力都几乎没有感知到，更别提“帐”了。她询问道，“那我们马上要进海底隧道吗？”

    凉夏思忖片刻还是觉得安全第一，“不进去了，绕着外围转一圈就离开吧。还有几个馆没去？”

    松岛算了算，“除了海底隧道，就只剩下餐厅和纪念品商店了。”

    两人围着主水箱又走了一圈后，凉夏断言，“照这个强度撑到下周不成问题。明晚我会放下特制的‘帐’，削弱咒灵的力量。”

    “你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要不然我约咒术师明晚一起过来？”松岛看着身高只到她肩膀的凉夏，不由得担心起来。

    凉夏笑了笑，“没事的，我只是放一个‘帐’，又不是祓除它，不会引起咒灵的反击的。更何况，如果你直接约咒术师过来，我这个观测任务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了。”

    松岛听了有些沉默，随后带着凉夏又去餐厅和纪念品商店看了看。两边都有单独的门锁，她们进不去，只能让凉夏在门口进行观测。

    “这家餐厅只有一个可以直接看到主水箱的包厢，价格也还可以。”松岛一边等待，一边翻着餐厅的宣传页，“大厅里倒是有几个热带鱼的水族箱，说是从展馆里搬出来的，每隔两月就会换几个水族箱放在这里。”

    凉夏闻言又用感知仔细扫了那几个水族箱，一点咒力都没感知到。也就是说，之前在热带鱼展馆里感知到的咒力，都是从旁边的主水箱散过去的。

    餐厅和纪念品商店都没什么问题。于是两人从员工通道离开水族馆，回到停车场。

    坐进车内，凉夏这才停下了术式，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疲惫。既要发动术式，又要以极其细致的操控，将海底隧道之外的展馆都完整地感知一遍，她现在只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疼。

    “吃巧克力吗？”松岛从储物箱里取出常备的巧克力递了过去。

    “谢谢。”凉夏吃了一块后，眉头舒缓了一些。

    “明天你还要上课吧？没关系吗？”松岛问道。

    “……现在几点了？”凉夏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注意时间，连忙问道。

    “唔，快九点了，我直接送你到家吧？”松岛瞄了眼时间后问。

    凉夏犹豫了下，“你认识我家？”

    “四月家的位置我还是知道的。”松岛说，“之前跟着新田大人去开过例会。”

    负责人例会一直在四月家召开，但只有负责人和他们的心腹才知道四月家的具体位置，并且也都下了束缚，无法说出去。

    才入职两个月，就被新田大叔当做心腹来培养吗？

    凉夏微微眯眼，“那么就麻烦你了。”

    她回忆起在水族馆里感知到的松岛的行走、取放物品、上下楼梯的动作。虽然不能直接下结论，但总有种穿着和服的直视感。

    不会又是从什么家族捞出来的边缘人物吧？

    凉夏在心里叹气，外婆还真是喜欢接收这一类人啊。虽然他们真的很适合做辅助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