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周四，晚19:00。
羽立水族馆海底隧道入口。
松岛不明所以地站在入口处，等待凉夏的下一步动作。而凉夏已经维持着术式在原地站了快5分钟了。
5分钟前，凉夏将今晚的安排告知了松岛。
“接下来一个小时内，我会先去昨天那条走廊里做些准备，然后观测咒灵本体，最后落下‘帐’。你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离我太远。”
所以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松岛有些好奇。
“哒哒”两声引起了松岛的注意，她发现凉夏一直悬空提着的白杖在地上敲了两下，随后伸出左手拉住松岛的袖子，“走吧。”
考虑到之前辅助的咒术师们并不想向她一个辅助监督去解释自己的行为，松岛也就没有追问原因，直接带凉夏来到了走廊。
走廊大约占据了中心圆柱形水箱的四分之一周长。走廊里侧的墙上有不少形状不同的玻璃板，而外侧墙上二层高度的位置有一面玻璃，就是餐厅的那个观景包厢的玻璃。
“要我做点什么吗？”松岛问道。
“唔……”凉夏歪头想了想，“如果你没什么事做的话，就给二楼包厢的玻璃下一个‘帐’吧，让里面的人看不见这边的异常。对了，要维持到咒灵祓除结束哦。”
凉夏说完不再看她，而是从腰包里摸出一只可以用咒力操控的笔，准备找个合适的玻璃板绘制刻印。
她散开咒力，根据光线穿过不同介质的偏转角度，判断出玻璃板的位置和形状，走到一个高度大小都合适的玻璃板面前。
凉夏用咒力感知了一下这块玻璃的厚度和强度，完全可以满足刻印的承载要求，便操纵着咒具笔在上面画下了刻印。
预防万一，她又挑了周围几块玻璃板，画了另一套加固“帐”的刻印。当然，这些刻印都是用咒力绘制的，普通人根本看不见玻璃板上的花纹。
嗯，接下来只要观测到咒灵本体就好办了。
为了提高观测效率，凉夏决定去海底隧道另一头的大型景观板那里进行观测。
她招呼看着刻印出神的松岛，“松岛小姐，要换个地方开始观测了。”
松岛闻声从刻印上移开视线，这些图案她总觉得眼熟，“玻璃板上的那些符文是做什么的？”
凉夏眨眨眼，没想到她会在意这个，于是解释道，“这不是符文，只能称为刻印，是给‘帐’增加特殊功能用的。”
“是类似于埼玉县很多住宅大门上画的那个吗？”
“是的哦。”
这是外婆教她的众多刻印之一，主要用于削弱穿过结界的咒力。
和走廊这边的小玻璃板相对，另一侧是从底到二楼的巨大观景玻璃，这也是羽立水族馆的热门打卡点之一。
“你去旁边坐一会儿吧，大概要半个小时。”
凉夏径直走到玻璃前，与水体只相隔半米不到。她放缓咒力扩散的速度，尽量不引起注意地将感知穿过外层的结界，慢慢浸入前方的水体。
感知在水体里平稳地散开，关于咒力的信息在下一刻便传了回来。和期望不太一样，感知到的部分水体里，咒力浓度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样就很难确定咒灵的具体方位。
为了保证感知的精度，凉夏不可能将咒力铺满整个水箱，更何况外婆也禁止她这么做。所以现在，考虑到具有智商并产生咒力的海洋生物会主动避开她放出的咒力，凉夏选择让咒力跟在无咒力的鱼群周围，随着鱼群的游动对水体分批次进行感知。同时借着鱼群之间交错的机会，更换载体，搭它们的便车尽量完整地将水箱转一遍。
奇怪了，即使通过这种方法感知，凉夏也并没有发现水箱内哪里的咒力浓度更高。咒灵究竟藏在哪里呢？
凉夏蹙眉，决定先把下方未观测到的石头、水草和其他造景查一遍。她将咒力直接下沉，在水箱底部一点点感知过去。
水箱底部有些奇怪。像这样包裹着咒力的普通材料，通常会留下咒力侵蚀的痕迹。而这个水箱底部却干净得像是新的一样。
松岛今天特地去调查过，这个水箱近几年并没有更换过底部。怎么会是新的？除非……这不是真正的水箱底部。
想到这里，凉夏瞬间抽回了咒力。
这下麻烦了。
凉夏转身向松岛坐着的长椅走过去。松岛看到了连忙起身迎过来，“是发现咒灵本体了吗？”
凉夏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咒灵的本体很可能在某个具有咒力的生物身上，我需要换个地方进行观测。”
松岛听了提议道，“那不如进海底隧道吧，说不定运气好能直接碰上中奖的家伙。”
凉夏觉得很有道理，便跟着松岛向海底隧道进发。
或许是这里的生物已经熟悉凉夏的咒力了，此时当她的感知接近一条具有咒力的蝠鲼时，没有被避开，凉夏得以仔细地将这条蝠鲼的每个部分都感知一遍。
这是什么？异形？
凉夏聚拢咒力感知着蝠鲼身上的异常部分，顿觉毛骨悚然。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这种寒意消下去。就这么下定论有些早了，凉夏决定再找几条有咒力的鱼看看。
此时两人走走停停才完海底隧道的一小半路程，最大的那几条鱼还没看到影子。
“松岛小姐，你要是看到什么体型相对大一些的鱼，就把方位跟我说一下。”考虑到这个水箱的容积和具有咒力的海洋生物的数量，凉夏无法长时间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一直铺开大面积的感知。
松岛答应了，两人又向前走了一小段后，她看见了一个黑影在两人头顶附近盘旋。
“正上方有一条，大约是某种鲨鱼。”松岛这样告知。
就这样又观测了十几条鱼和两只海龟后，凉夏不再走走停停，反倒是催着松岛赶紧离开这里。
“是观测到咒灵了吗？”走出海底隧道后松岛问道。
“算是吧。”凉夏迟疑着回答，“有点超乎想象。”
“很危险吗？”松岛紧张地问道。
“唔……”凉夏组织了一下语言，“水体中的咒力等级只能达到二级水准。但这只咒灵的能力特殊，似乎能不断分出分体，每个分体都像寄生虫那样寄生在有咒力的生物身体里。所以随着鱼群的游动，整个水箱内始终充斥着均匀的咒力。”
松岛犹豫着追问，“那么咒灵的评级是？”
凉夏没有回答，而是竖起左手食指中指，运转咒力。
［由暗而生，比暗更暗。污浊残秽，尽皆祓除。］
随着话音落下，之前在玻璃窗上画下的刻印被激活，一个特制的“帐”贴着水箱边缘落下。
“这次观测任务的目的之一，是查清鱼类数量异常下降的原因。你发过来的资料上指出，数量异常基本上只体现在这个最大的水箱里。所以刚刚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像这样寄生的咒灵，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吃掉那么多鱼的？”
“考虑到水箱底部干净得过分，我有一个猜测。”凉夏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凝重，“我怀疑这里存在一个生得领域，就在水箱的底部。”
“综合评级，这是一只具有生得领域的准一级咒灵。”
松岛惊呆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真的没看错吗？”
凉夏摩挲着白杖的手柄，再次回忆了一遍今晚感知得到的所有信息，然后肯定地点头，“没有错。”
松岛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了，现在就和负责的咒术师说明情况。”
在等待松岛和咒术师说明的途中，凉夏摸索着找到观鱼的长凳坐下。站了一晚上了，也该坐下休息会儿了。
刻印激发后的效果比预想中好一点，就这样放一晚上，等明天咒术师过来祓除咒灵的时候，水体中的咒力就能达到正常水准，寄生的咒灵应该也能消失不少。这样一来，躲在生得领域里的咒灵就会被逼出来。
凉夏喃喃自语，“不知道负责这个任务的二级咒术师能不能搞定。”
除了这个咒灵，还有一件事令她十分在意，那头会用咒力的白鲸该怎么办呢？
－－－－
20:15，海兽馆。
和昨晚相比，此时此刻海兽馆里一片寂静，连企鹅都保持着安静。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场馆内，却站着一名穿着兜帽外套的中年男性。
“老伙计，这几天过得还好吗？”中年人屈指敲了敲白鲸水缸外的玻璃。
白鲸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游到玻璃前，连连在水中做出旋转的动作。这是它以前还在进行表演时被训练出来的最熟悉的动作。
“老伙计，今后我大概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些负责这些事情的人已经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了，今后你就安全了。”中年人对着白鲸就像是对着自己的朋友一样。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笑，“说到底这也是我自作多情地跟你讲这些事情，明明你也不可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白鲸发出呜咽的声音，似是在安慰他一样。
“他听得懂的。”年幼的声音在中年人身后响起，“他很担心你。”
中年人猛地回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你明明知道的吧，那头白鲸心里在想什么。”
中年人的身体慌张地晃动了一下，“不，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凉夏已经看到中年人的咒力和白鲸产生共鸣了，“用心听听呢？你们不是老朋友吗？”
在到达海底隧道入口处时，凉夏就发现了这个站在角落里看着主水箱的中年人。
这个人没有恶意。
这个人的身上有白鲸留下来的咒力标记。
这个人的咒力和主水箱的“帐”的咒力同出一源。
在确认了这三点后，凉夏没有挑明他的存在，只是留下咒力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
所以现在，凉夏又向前走了几步，不再对他用术式遮掩自己的身影。
“你听说过咒术界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中年人在发现只有凉夏一人后，立刻镇定下来，“小妹妹，你是在玩什么游戏吗？你家大人呢？”
“赤川先生？”松岛惊讶的声音在凉夏身边响起。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中年人警惕地看着出现在海兽馆门口的松岛。
“我是松岛，这两天一直去您家拜访，可惜未能见面。”松岛眼睛余光扫过凉夏，随后上前两步挡住凉夏，“我们是来调查水族馆鱼类数量异常下降原因的人。”
“我明白您现在的心情，这是我的名片。”松岛自然地上前递上自己的名片，接着退回原位说，“水族馆的问题我们会负责解决的。如果之后对这些奇异事件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松岛就牵着凉夏退出了海兽馆。
“这样就可以了吗？”凉夏有些迷惑，“不用和他说明一下咒术界吗？”
“的确，正常情况下是要说明。不过赤川先生已经快40岁了，对这些事情早已形成一套自己的逻辑了。与其强行转变他的观点，不如就让他自己缓过来。”松岛解释了两句后问道，“你是不是在他面前解除术式了？”
凉夏点头，“我知道在陌生人面前这么做很不安全，不过赤川先生不可能打得过我，所以没关系的。”
松岛一噎，“那可是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这句话有点重了，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
“没事，你说得对。”凉夏很高兴松岛能直接指出自己做的不够妥当的地方，不过，“有白鲸先生在，他是不会对我出手的。”
松岛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白鲸先生是？”
“就是水里的那头白鲸。”凉夏感慨，“昨天晚上我也是第一次和白鲸直接对话，没想到他那么好说话。”
“……？”松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在我发现赤川先生后，就和白鲸先生沟通过了，所以没事的。”凉夏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今天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
20:00，埼玉县，三井家。
作为一名二级咒术师，三井健太难得拥有了一个假期，尽管是十分短暂的假期，中途还要加半天班，但他依然十分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回家和妻子一起住几天了。
三井夫人并不了解咒术界，更不知道自己丈夫是一名咒术师，她一直认为丈夫是做销售的，所以才会全国各地疯狂出差。
三井健太接到辅助监督的电话时，正在和妻子一起看电视，也没注意看是谁的号码，顺手就接了。
[三井先生，这里是松岛。观测任务刚刚结束，我现在将观测结果告知与您。]
三井健太一个激灵，连忙拿着手机离开客厅，[情况怎么样？]
[目标咒灵定级为准一级，具有生得领域。生得领域推测在水族馆主水箱底部。此外，咒灵本身有分体能力。]
三井健太听到后觉得手脚发凉，准一级带生得领域？这次任务他能活着回来吗？
[……方便透露一下观测任务的负责人是谁吗？]他试探着问道。
听到这个请求，电话那头似乎在商量什么，然后松岛也试探着问道，[可以将您的名字告知观测任务负责人吗？]
三井健太为了明天自己的安全着想就答应了，接着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三井先生，我是四月凉夏。]
听到这个声音，咒术师大人紧张起来。他以前和凉夏合作过不止一次，知道她的观测能力，她对咒灵的评级从没有出过问题。
[关于这个咒灵，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凉夏问道。
[现在前期准备做了多少了？明天我过去的时候咒灵大致会在什么强度？还有什么额外的注意事项吗？]
凉夏顿了一下，这种事情一般是观测人告知辅助监督，再由辅助监督告知咒术师。不过看着松岛不太熟练的样子……
[已经落下双层“帐”，限制住所有向外发散的咒力。最迟明天中午12点，咒灵就会被削弱到二级。此外，咒灵的分体会寄生在有咒力的生物身上，请注意防护。］
［目前观测到的生得领域位于水箱底部，领域内可能有复数鱼形咒灵，同时要小心被拖进水箱内部。]凉夏提供了基本信息。
[有没有生得领域具体进入位置和进入方法的情报？]三井健太追问。
[……三井先生是想追加观测任务吗？]
埼玉县的特殊条例，当咒术师对观测结果提出质疑时，可以对观测人追加观测任务，但需要得到观测人和观测人的直属上司同意。
[……如果可以的话。]三井健太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他并没有祓除带生得领域的准一级咒灵的能力，即便届时咒灵可能被削弱到二级，他依然没什么底。
凉夏的直属上司就是四月外婆，但是她已经两天没有收到四月外婆的联络了。
凉夏沉默良久后说，[我最多只能帮你确定生得领域的具体位置，然后把咒灵从里面拖出来，这样可以吗？]
“窗”不得擅入生得领域。这是硬性规定。但不进入生得领域，就无法探知生得领域的位置和进入方法。
［可以，非常感谢。］三井健太似是松了口气。
松岛重新接过电话，和三井健太确认了明天的具体行程。
三井健太挂断电话，揉了揉脸努力表现得平和，重新回到客厅里对妻子说，“抱歉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大概晚饭前回来。”
“诶？去哪里啊？”三井夫人问道。
“是工作上的事情啦。”三井健太努力表现出轻松和游刃有余，“后辈有点搞不定客户，刚刚上司打电话过来拜托我帮忙，也在埼玉县，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你现在可是在休假啊！”三井夫人不满地说道。
“但是上面答应给我三倍加班工资了……”三井健太笑笑，“明天晚上吃寿喜锅庆祝一下加班工资怎么样？”
三井夫人这才勉勉强强应了下来，但心里依然十分担忧，“不要像上次加班那样又弄得一身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打架了。”
“哈哈哈，不会的。”三井健太决定明天回家前先找医疗部门的人处理一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