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好意”

    转眼间先帝驾崩也有半年了,朝堂上,新帝渐渐坐稳;后宫里,三宫六院在新后统摄下也都安分守己;有太后的庇护,卫临在院使位置上坐得也算稳妥,可新旧交替,到底有些波折。

    这波折也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大事,只是……

    “卫临,你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也久了,听说到现在也没成家,到底是宫中差事多又辛苦,把终身大事都给耽误了。”卫临正给现如今的贵太妃,也就是昔日的贵妃娘娘把平安脉,却听她闲聊似的说起这么一句。

    新帝驾崩后,与太后亲近的皇贵太妃、贵太妃、欣太嫔如常是卫临在照料,他虽说是太医院院使,可在京城一众高官里并不显眼,他的婚事哪就能入贵人眼的了,贵太妃这“关怀”来得属实蹊跷,“伺候太后娘娘和各宫主子身体是微臣本分,并无辛苦一说,至于婚事,微臣母亲平日也十分上心,只微臣一心钻研医术,因此直至今日也未相看到合适的人家,惹娘娘笑话了。”

    “年岁在这儿,你母亲着急也是人之常情,你也没个心仪之人?”贵太妃一副闲聊姿态,却也没止住话头。

    心仪之人自然是有,可叶兰蓁哪儿是能说出来的人,贵太妃虽一副无甚大事的模样,卫临却没敢松懈下来,要知贵太妃性情温良又与太后交好,就为这,帝后若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时常找上她,让她做个说客,这次突然提及自己的婚事,只怕是皇后娘娘想插手太医院之事,又恐太后心存芥蒂,便折个中想在他的婚事上打主意,“父亲早逝,微臣靠寡母辛苦拉扯长大,母亲见微臣志不在此倒也不强求,但婚姻大事,无论微臣是否心仪,到底需母亲答允才可。”

    “卫临你倒也是个孝顺之人,只是缘分天定,说不好什么时候这合适的人就有了。”贵太妃没接着说这事,话绕到了别的事上。

    ……

    事情虽没有摊到明面上,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他到底是太后的人,待到为太后把平安脉的日子,他还是斟酌着将事说了出来。

    “这事贵太妃也跟哀家提了,她倒是个热心人。”太后半阖着眼盘弄着手中佛珠,半分目光都未施舍给跪于地上的卫临,心思只在掌中佛珠之上。

    宫中之事心里虽得明白,但嘴上得装着糊涂,“贵太妃娘娘关怀是微臣的福气,但微臣不过一介太医,婚事怎好劳烦娘娘?”

    “一介太医?,”只听一声轻嗤,“这院使的官职你倒说舍就舍了?”

    “并非微臣舍得,只是微臣在太医院的地位全倚仗太后娘娘,高低不过在娘娘一念之间,既如此,当真是微臣婚事入了贵人的眼?”

    “嗯,”太后这会儿才睁眼将目光投向卫临,“在哀家身边多年,你倒是一如既往清醒。”

    “并非微臣清醒,实情罢了。”

    屋内一阵沉默,只听得佛珠转动的细微声响,良久,卫临才听闻太后开口道:“新帝登基也有近半年了,你婚事怎半点动静也无?若你已成婚,这事就好解决得多,他们挑的人,不可能与你做妾。”

    卫临听出这是问他叶兰蓁的事,“娘娘也知道她的脾性……微臣不能也不愿勉强她。”

    又是一阵沉默,卫临也不敢随意开口揣测太后的意思,直至佛珠转动的声响停下,他明白这事已有了决断。

    “哀家从未动过让弘曕登上那个位置的念头,新帝在前朝动作频频也就罢了,那些早晚要交到他手中,只是……弘曕到底还年幼,后宫若也被全盘掌握只怕不好,院使一位暂且动不得。”

    院使一位动不得,太后也不愿跟帝后弄个脸红,这回旋余地岂不是就在自己身上。

    太后接下来的话也如卫临所料,“皇后一片心意,还找了贵太妃在中间撮合,轻易辜负不得。”

    卫临听这话再沉不住气,“可……娘娘也知微臣心意,两下相较,微臣反倒愿意让出这位置。”

    “哀家说了,这位置且让不得!”

    卫临这几年尽心尽力,为人又圆滑,后宫游走间得心应手,太后知他所想之事,也怕强压他让他跟自己离心,“罢了,给你些时日,若是你能尽早完婚,也好说是你母亲的意思,那头哀家也能替你搪塞过去,如若不然,你知道哀家的意思。”

    卫临知道这已给他留了余地,只得恭敬趴伏在地谢太后恩典,只是……想起叶兰蓁的心思,这事真的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吗?

    ……

    这日沐休,一早长贵就找了过来奉上了张地契,地契上所写的庄子田地正是叶母当年下葬之处。

    “大人,那位置小的也跟着去看过了,大人或是叶姑娘想要前去的话知会小的一声就行。”

    卫临手握地契面上却显复杂之色,“嗯,你先下去吧。”

    待长贵退下,卫临才又拿出了那箱子,将手中地契与之前叶家老宅的地契叠在了一起,脑子里却胡乱猜想起叶兰蓁拿到这两样东西的模样来,是会高兴?还是看到旧物更加伤怀?还是……如今也能赚些银子,刚好直接搬到叶家老宅里,逢年过节来见上一面也就行了……

    视线再落在那两张地契上,他知道这两样东西最好是即刻送到叶兰蓁手中,一是她的幼年的家,一是她的母亲,可……

    外头长贵正盯着院子里的大坑,琢磨着叶姑娘在叶家也有半年了,怎还不选些她喜欢的花木将这坑填上,忽就听屋内传来“砰”的一声,进屋一看只见卫临手握拳置于桌上,从刚才声响来看这是狠一拳砸在了桌上,他们家大人向来冷静克制,长贵也被这场面惊了一下结巴起来,“大……大人这是怎么了……”

    却见卫临缓将手收了回来,没提这声响的事,说起了别的,“午后去那庄子一趟,你预先备好马车,下去吧。”

    “是……”

    ……

    此次沐休长贵拿来地契是意外之事,出行也是临时起意,卫临原准备的是跟卫母商量叶兰蓁生辰一事。

    自卫临与卫母挑明心事后也不再时刻盯着卫临,平日里也是关心身体得多,甚少再提及旧事,母子俩反而和睦起来,卫临沐休时也多与卫母叶兰蓁坐在一处一起饮茶,这头看书那头做着绣活或者抚着团绒,不时闲话两句,一派温馨景象。

    这日偏巧叶兰蓁出府去给一位夫人选猫去了,倒方便卫临跟卫母商量生辰事情。

    母子各饮了口茶,卫临才开口道:“娘,今儿也初七了,十七是兰蓁生辰,这是她头次在宫外过生辰,我平日里忙着宫里的差事,这事还得麻烦娘。”

    卫母斜瞥他一眼,语气中不无得意,“我跟兰蓁日日在一块儿,她的生辰还用你提醒我?这事早就开始准备了。”

    “看来家中反而是我对她关心少,全靠母亲了。”

    “你平日里都在太医院忙着,家里疏忽些也正常,这有什么,”说到此处卫母语气里颇有自得之意,“起先兰蓁说太过麻烦了,她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娘想着这是她头次在宫外过生辰,还是得过,劝了两句才商量下来。”

    话音未落,叶兰蓁跨进屋来,她刚从外头回来了,想着卫母挂心,一到家就往卫母屋里来了。

    “兰蓁?这么早就回来了?快过来喝口茶歇歇。”一见她进来,卫母就笑着招呼她坐下。

    叶兰蓁如今是真心喜欢卫母,闻言先笑着坐在了卫母身旁,随后才看了眼卫临,“大人也在?”

    卫临见她,又想起那两张地契来,心中愧疚却强压着自己镇定,“今日沐休,正跟娘说你生辰的事你就回来了。”

    “我不喜热闹,但伯母说只是邀些平日里来往的几位伯母开两三桌席也就是了。”

    卫母接道:“还包了个小戏园子,中午一同用过饭后大家一起去听戏。”

    卫临却记得在宫中可没见过叶兰蓁爱看什么戏,“你不是不爱听戏?”

    叶兰蓁气定神闲饮着茶,“伯母喜欢,我作陪。”

    卫临哂笑,叶兰蓁这模样是在乎卫母,愿花时间陪她,俩人相处得好他也高兴,“你们都商量好了,那我只用好好给你准备生辰贺礼就行了。”

    这话却引来叶兰蓁孤疑一瞥,卫母也看到了她这眼神,“兰蓁怎么这样看他?”

    “嗯,大人深谋远虑,这话一出……恐怕东西早就备好了。”

    卫母闻言也是忍俊不禁,卫临却觉得那两张地契像是还在他手里,烫手得厉害,只得勉强笑笑算作回应。

    ……

    “大人,马车只能到山脚,这上山一小段路还得靠走。”

    卫临没在卫母屋里多待,找了个借口便从家里出来了,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山脚,长贵是个机灵人,自家大人说来看庄子其实是来看什么他早看清了,直接就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孤坟在的这处,车上卫临正闭眼假寐,马车停下摇晃时已然睁开了眼,再听长贵招呼,撩帘子就下了车。

    长贵在前头领着卫临,一边用镰刀清理着路旁斜出的枝丫,一边絮叨着这方向如何辨别,“到了这岔口往有这大石头的这边走……”

    卫临边走边记,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孤零零的坟包,许是上次长贵就带人打理过了,周围还算整齐,没太高太乱的杂草乱枝,只是些草茬还有在春日里长得快的三三两两嫩草。

    长贵见自家大人盯着那墓碑,也不打扰,拎着镰刀接着清理周围的杂草去了。

    大约叶母那朋友还心存几分愧疚,又或是怕冤魂缠身,都将叶兰蓁送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了,却还是找了不算差的石料给叶母竖了碑,上书“叶氏淑慧之墓”,左下还是落了“孝女叶兰蓁”几字,卫临蹲在碑前,沉默着伸手去拽那些石缝里冒出的新草,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直到那些草被拔了个干净,才听卫临低声说了一句,“伯母,今日我就该带兰蓁来的……可我……我怕把一切都还给她后就再也留不住她了,我私心想多留她在家中住几日……就几日……等她生辰那天……我一定带她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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