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皆默契

    叶兰蓁给卫临讲完了这营生行当的由来后又沉默了下来,继续琢磨怀里的小猫去了,卫临在一旁边喝着茶边看她,也没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猫肉眼可见地不耐起来,叶兰蓁这才把它放到布置好的软垫上,一转头见到卫临还坐在她屋里着实吓了一跳,她刚刚身心都在那小猫身上没注意卫临,却不想卫临还在她屋里。

    两人相对又是一阵沉默,跟卫临闹僵从不是叶兰蓁本意,几次冲突也不过事到了那处,到底是她先试探着开了口,“大人是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卫临本就是个成熟稳重的性子,又兼年纪轻轻就做了这太医院的院使,眉间沟壑越发深起来,此刻虽眉目舒展,却也还是见得着那道痕迹,叶兰蓁这一问,倒像是惊醒了他,那向来凝重的面上罕见地染上了几丝茫然,原来他那沉默不过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什么?”

    “大人这是怎么了?是……太医院出了什么事?怎么心不在焉的?”看他这样子叶兰蓁也觉得新奇,大抵是一个平常运筹帷幄的人露出这副茫然模样属实稀奇。

    卫临眨了几下眼睛才从思绪中脱离出来,“如今太医院以我为首,又有太后娘娘护着,哪会有什么事。”

    叶兰蓁在一旁落座,不解道:“那大人是累了?怎的就发起呆来了?”

    “也不是……”

    卫临这话说得迟疑,叶兰蓁故意道:“那……大人是觉得我在你家中做这些低贱行当辱没了你?”

    “不是!”卫临猛抬头看向叶兰蓁,却见她笑得狡黠,也明白过来她不过是故意说来逗弄自己,“只是真心替你高兴。”

    “既是替我高兴,怎么摆出这副模样来?”叶兰蓁佯装不悦道。

    卫临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秦姨是个热心人,你这营生怕不止于这一桩,若这次秦姨满意,往后找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岂不是好事,我也算堂堂正正养活自己。”

    “是……我确实真心为你为你高兴,只是……兰蓁,你如今刺绣、教养小猫都能养活自己,我于你……是不是……是不是没用了?”卫临话里踌躇来去,还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叶兰蓁一愣,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卫临苦笑接着道:“如今你有了营生行当银钱上不必依靠我,对我也没什么情意……若是再搬出去……我们……是不是真地断干净了……”

    “大人何必想那么多,我如今确实居无定所依附大人不是吗?”这回答看似答了卫临,实则避开了他口中的情意,她心意一直未变,确实对卫临没有男女之情但也不愿痴情人伤心。

    “是啊,如今确实是……”卫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出这么一句,“兰蓁,有时我在想,他已经去了,是决计不会再回来了,而你好像只是换了个牢笼,不过是从一个不喜的男子身边换到了另一个不喜的男子身边,我口口声声只要个机会,只要你三年,可这做法何尝不是不顾你的想法将你硬留在身边,我许诺你自由,如今看来什么都没做到……”

    “大人是我的恩人,对我只一味付出,从未逼迫我什么,何必妄自菲薄与那位只会强取豪夺的比至于喜与不喜……非人力可为,自会有真心喜爱大人的女子出现,大人又何必强求。”

    “是啊……喜与不喜本就不可强求,我在师傅身上也见得清楚……”两人皆是心知肚明卫临所说的是温实初之前对当今太后没有结果的痴恋,提到此事,两人皆是默默。

    “如果……我说如果,若是你不曾入宫,你母亲也不曾缠绵病榻花光家用,现下又会是什么光景?”卫临不知怎地,沉默许久后问出了这句。

    叶兰蓁不知这话到底与他们先前所说有什么关系,不过卫临既然问出了口,她也尽力去想那光景,“或许……家里房屋地产得以保全?我也就不必入宫,待到了年岁,找媒人上门,跟我娘一样招婿在家,我不像我娘性子温婉,脾气生得又臭又硬,大约会将家产全捏在手里,将夫婿调教得安分,平安度日也就是了……”

    “听着比进宫面对那些个肮脏肚肠舒坦不止一星半点……只是,也就遇不到王爷了吧……”

    “是……也遇不到大人……”

    听这话卫临却笑了出来,“既遇不到他,也遇不到我,在我听来倒更公平,比如今你在我面前却满心是他公平。”

    话到此处,又是沉默,两人都知道,卫临所求的公平不是叶兰蓁意念一动就能给的,那人就在心里头,还在最好的时候逝去,换作卫临,如今让他忘掉叶兰蓁去喜欢别的女子,想来也是做不到。

    卫临今日话说得确实前言不搭后语,再开口打破沉默居然问道:“门口那大坑挖的时日也久了,在你门前,你看种些什么好?”

    “那坑既在我门前,也是在大人家中,大人不必问我。”

    “若我就要个答案呢?”卫临却不放过她,执着求个答案。

    “与伯母门前一般种石榴也算红火,搭个架子种些葡萄纳凉也舒坦,中秋还能剪下果子,或是松柏……”

    不等她说完,卫临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合欢如何?合欢寓意好……你也还算喜欢……”

    这话搅得叶兰蓁心里五味杂陈,直想反问卫临到底是想问还是想试探什么,几番张口,最终也只说了句“大人家中,种些什么都是大人说了算。”

    “是啊……在我家中,在我家中……”卫临回了这么一句后站起了身子,“你有事忙碌也要保重身体,别亏了自己……我先回去了。”

    他要走叶兰蓁也不留他,只如往常那般回了句“大人也是”。

    ……

    卫临回了书房坐定却没做什么,只是愣愣发呆,脑子里想的都是叶兰蓁是否自由,都是自己那无望的心意……

    长贵却没让他思索太久,见他回了东厢房忙就来见他,“大人!事情办妥了!”

    “什么?”长贵这人毛躁,把话说得没头没尾,倒让卫临摸不着头脑。

    只见他忙从袖里抽出房契递给卫临,“就是之前大人让我打听那屋子,我找了个房牙子去问,那掌柜虽不缺银钱,却也对那屋子可有可无,价钱给的合适他也就松口了,这不今儿银钱一到位小的就把这房契带大人回来了!”

    卫临将那房契接了过去,长贵瞧他模样却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这屋子是打听许久又费了心思还耗了银钱才拿到手的,可他看自己大人那模样却是喜悦不见多少反见他面上似有惆帐,“大人……这房契到手大人怎么不高兴……”

    “长贵,你信这世间有鬼神之说吗……”

    这话问得长贵摸不着头脑:“大人一向不信这些……怎么突然问小的这个?”

    卫临却没回他,只怔怔看着手中的房契。

    “对了,大人让我打听的另一件事也有消息了,大人说人不在了,小的打听来打听去,历任屋主中只有一个叶姓女子已不在人世,就葬在了城郊山上,据说葬她的人就买了墓那一小块地方,年头久了现在已寻不到主人了,墓周遭的田地不算肥沃,来来回回换了几回主子,若想买下来也容易。”

    不知怎地,长贵只觉得这话一出更惹得他家大人心神恍惚,不过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该问的绝不吭声,只默默等着卫临拿主意。

    卫临倒也没让他等太久,“照旧找人去问,用个合适价钱拿回来。”

    长贵应声下去,却不见卫临久久凝视那房契,他问长贵是否信鬼神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只是想着,若无鬼神推波助澜,怎地他念头一动这营生行当与住所就全了,好像事事默契地聚在一起,叫嚣着让他放叶兰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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