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就这？东方小巴黎？
这世道对于平民来说，完全不适宜生存。
1
在阿贵和阿茂的陪伴下，林安竹实地探查了一圈林家的生意。
药厂和药铺都是梁叔在负责，他很自豪地向林安竹介绍说，林家药厂的设备都是当下比较先进的。林安竹看着这些设备，也只能给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在在梁叔的严格管理下，生意进行的有条不紊。
“梁叔，多亏了有您，这生意复杂不说，里头的人情世故更是让人头疼。”林安竹对梁叔既有敬佩又有感激。
“大小姐，老爷对我有恩，又一直那么信任我。”梁叔笑着说道，“老头子我没什么别的本事，但一定帮您看好这生意。”
看着梁叔两鬓的白发和慈爱的眼神，林安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或许也是这样的吧。
而码头和仓库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福兴会的弟兄和做工的苦力，搬运的、送货的、开车的、拉车的，鱼龙混杂。
真正让林安竹心中一紧的是，他们的穿着已经不能用朴素来形容，甚至还有很多装卸货物的人穿的都是草鞋。
林安竹有些心酸，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说民国的上海滩是纸醉金迷的东方小巴黎，根本就是平民的地狱嘛。
阿贵以为林安竹对码头的情况不满意，有些紧张地问，“大小姐，是哪里有问题吗？”
“哎呀，”林安竹摆摆手，“世道如此，你不用紧张。”
她站在林家接管的码头，看着来往穿梭的人，心里五味杂陈。她总觉得自己倒了大霉才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时代，但与这些衣食都成问题的人相比，她又实在太幸运。
阿贵不明白大小姐的心思，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阿贵，这些事情……”林安竹指了指码头这一片，“你继续按你之前的方式管理吧，我暂时也搞不清楚。”
“是，大小姐。”
2
“林大小姐是来接管林家生意的？”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林安竹一跳，转过身看到了一身警服的萧楚岐。
上次在林家匆匆一面后，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萧探长。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样貌当探长真是可惜了，搁我们那儿好歹也是个男团C位门面担当什么的。
萧楚岐见她一直没回答，还盯着自己看，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
“啊，萧探长太看得起我了。”林安竹回过神来，“这些我可搞不定。”
“那林大小姐是来？”
“来确认一下我是真的不行。”林安竹抬起头看着他，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
萧楚岐偏过头去，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四哥！”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年轻人气喘吁吁跑过来，递给他几张纸，“四哥，进货单。”
接过单子的萧楚岐只看了一眼，眉头便拧成一团。
林安竹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却听到那年轻人支支吾吾的，“四哥，他们只有英文的，我也没办法。”
“那你拿给我干嘛？”萧楚岐用单子敲了敲年轻人的脑袋。
“那个，”林安竹有些犹豫地举起了手，像等待被老师叫到的小学生，“或许我能看懂。”
话刚一出口她就想撤回了。
自己永远是嘴比脑子快，人家穿着警服来必定是办公事，你瞎掺和什么啊。
萧楚岐只是问，“认识英文？”
林安竹点点头，心里嘀咕，我现在再说不认识也来不及了。
萧楚岐把单子递给她，“英国人丢了货，我们需要查对进货单。”
然后他转头看向刚才的年轻人，“老七，纸笔。”
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眼，林安竹拿着纸不自觉地往身边有阴影的地方挪了挪，低着头认真翻译单子。
“好了。”写完一抬头，她才发现刚才自己是躲在萧楚岐身前，他高大的身影将日光挡得严严实实。
一刹那的失神后，她把单子还给萧楚岐，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趁着萧楚岐看单子的功夫，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
萧楚岐翻看了几下，递给身后的老七，“谢了，林大小姐。”
“不用客气，上次在林家，你帮过我。”
萧楚岐看着她，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带着老七离开了。
3
“阿贵，”林安竹忍不住好奇，“这位萧探长，为什么退出江湖当了探长？”
“应该是陈老爷子想在政界有所助力，而那时陈大少爷又在国外，所以才让自己的干儿子进了警局。”
阿茂在一旁补充道，“这位萧探长，上海滩人称四爷，他是真的很厉害。”
林安竹看着阿茂，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据说他是外地逃难来的，无父无母，很小的时候就在码头做苦力，咱们老爷好像就是在码头帮过四爷一次。”阿茂讲的眉飞色舞，“后来进了青帮，愣是做到了三把手，还成了陈家的干儿子。”
“码头苦力到法租界探长。”林安竹不由地感叹，“确实厉害。”
“大小姐您也很厉害啊，您都认识英文呢！”阿茂星星眼看着林安竹。
林安竹反应了两秒钟，意识到这个时代英文的普及度应该是很低的。
“也没什么，想学的话我教你们啊。”
阿茂先是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我连中国字都不认识几个，还学什么外国字啊。”
虽然对这个年代的情况有些心理准备，但真实看到的一切还是不停刷新着林安竹的认知。
“阿贵，林家不识字的人多吗？”
阿贵看着林安竹，有些不解，“大小姐，林家识字的人不多。”
林安竹抬了抬眉毛，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代出了很多名家大师，但更多的还是挣扎着的平民，连字都不认识的平民。
这不就是人均九漏鱼吗？
4
在外面转悠了一天，整个林家的生意上都没找出什么头绪，林安竹决定暂时不改变现状。
但是对于福兴会，她有了些新的想法。
“阿贵，你之前说，林老……”林安竹及时改了口，“我爹在世时便定下了不能沾鸦片的规矩对吗？”
“是，大小姐。老爷定的规矩，凡是沾了鸦片，一律逐出福兴会。”
“很好。从今往后，不仅鸦片不能沾，借势欺人、剥削劳力、打架斗殴的事也不许做。”
阿贵有些为难，“大小姐，别的都好说，不能打架……那……别人欺负咱们怎么办？”
林安竹尴尬地抓抓脑袋，这乱哄哄的世道，不能打架是有点难为他们了。
“那就……尽量少打架吧……”林安竹妥协了，但有件事她不想妥协，“阿贵，你去找位教书先生，让福兴会的弟兄不当值的时候去福兴会总堂读书识字。”
她顾不上阿茂震惊的小眼神，“先定个小目标吧，两个月内，认他五十个常用字。”
“啊……”
阿茂的眼神让她仿佛看到了高中数学课上的自己。
“就这么定了！”林安竹有一丝丝小得意。
她想让福兴会走上正途，想让林家一切的生意和人手都是干净合法的。
就算改变不了全世界，她也想让自己身边的小宇宙变好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