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万事开头难。
然后中间难，还有最后难。
1
八月的天气又闷又热，林安竹在屋里转来转去。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每天都要感叹，科技改变生活啊。
比如现在她真的很想抓一个人问问，到底什么时候空调才能在我国普及啊。
“萍儿，咱们出去转转吧。”
反正在哪儿都是要被热死的，干脆出去溜达溜达吧。她还是想仔细看看这个世界。
离林家不远处有个百货商店，门口贴着的化妆品广告画吸引了林安竹的目光。她刻在DNA里的美妆博主职业病蠢蠢欲动。
但当她站在柜台前时，憋了很久也只问出一句，“只有这些吗？”
那位上海口音浓重的小妹妹有些惊讶，“我们这里的口红是全上海滩最好的啦。”
林安竹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买下了所有的口红。
百货商店转了一圈，她把所有品牌的口红全都买了一个遍。
“大小姐，您买这么多唇膏干嘛呀？”萍儿看着一反常态、使劲花钱的大小姐。
“职业病，了解行情。”林安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袋子里十几只算不上精致的唇膏，想起了自己作为博主那满满一架子的几百只口红。
吃完饭回到房间里，林安竹托着下巴，看着买回来的口红出神。
这些口红看上去虽然还算精致，但和现代产品相比差得太远了。
她想起自己做过的上百根口红的试色和测评，干脆一股脑把买回来的所有口红一一摆出来，认认真真地试用，然后记录每一只的价格、品牌、颜色、质地，还有优缺点，忙活起来竟然还找回了一点做博主时的感觉。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她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桌子口红和写得满满当当的本子。果然，人还是要有事业才不会胡思乱想。
2
第二天她满心欢喜地抱着她的小本子，叫来阿贵商量。
阿贵听了林安竹想做口红生意的想法，先是有些吃惊，不过林安竹后面的话说服了他。
“想要赚钱，就得想想从哪些人手里赚钱。”林安竹神色严肃，“化妆品这些东西是我擅长的，也是能从有钱人手里赚钱的办法。”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从那些挣扎着生存的百姓身上赚钱。
看着大小姐眼中以前未有过的精明果断，阿贵难掩喜悦。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大小姐，我想，咱们可以收购一家现成的化妆品工厂，然后由您亲自调整制作配方。”
林安竹听罢点点头，化妆品确实跟林家现有的生意不沾边，收购现成的厂子是最好的办法了。
“阿贵，你们先去找一找有哪些合适的厂子，过两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阿贵与阿茂离开时，明显比前几日精神了些。
最近这段时间，林安竹的种种表现已经让他们忽略了她的“失忆”。从前大小姐身体不好，也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跟大小姐其实也不熟。而现在这位活泼又果敢的大小姐，仿佛让他们看到了林家未来的希望。
林安竹也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她觉得日子好像突然就有了盼头。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无论江湖上还是生意场上，都是见人下菜碟，林家近些年式微，许多人对林家的态度都算不上友善。阿贵找的几家厂子其实都很合适，但负责人一见是林安竹一个小姑娘做主来谈收购，便坐地起价。
林安竹四处碰壁了一大圈，疲累不说，她觉得自己的肺快要气炸了。她摆烂的心也有些动摇，现下这世道，一味地像鸵鸟一样躲起来未必就能安稳求生，人还是要强大起来才能不被看轻。
3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成功买下了一个小厂子。只是这家工厂的金属外壳是外包生产的，林安竹对它的质量不太满意。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再去找一家金属厂，可过程依旧不怎么顺利。不是狮子大开口、要价高得离谱，就是达不到林安竹的要求。
瘫坐在沙发上的林安竹没有任何表情，抬手招呼阿贵和阿茂。
“你俩也坐会儿吧，跑了一整天，站着不累啊。”
林安竹不喜欢主仆尊卑那一套，林家人在她面前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两人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想叹气却又不敢。
阿贵试探性地小声说，“大小姐，其实现如今，上海滩的金属生意大半都在陈家手里。咱们要不要去试试运气？”
陈家？林安竹想起了刚醒来时阿贵给她画的圈圈示意图。
“上海滩威名最盛的陈家？”林安竹有些绝望地翻了个白眼，“人家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跟咱们这种小趴菜合作啊。”
“陈家做事风格与其他人不同，应该不是拜高踩低的人。”阿贵说。
阿茂在旁边补了一句，“大小姐，死马当活马医呗。”
“行。”林安竹一拍沙发扶手坐了起来，“重整旗鼓，咱们明天去陈家试试运气。”
见身边人有些泄气，林安竹小手一挥，“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嘛！”
“哎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示意周叔可以开饭了，“不管有什么事，咱们先吃饱了再说。”
她语气轻松，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不就是十八线艺人突然跑去跟顶流谈合作嘛？
4
林安竹硬着头皮去了陈家大少爷的办公室，一路上她一直想着阿贵说的那些话。
“这么说吧，在上海滩，无论用钱用权，陈家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不多。”
“陈老爷子最近两年有心争取工部局华董的位置，生意方面陈大少爷把控得很严。”
“……”
算了，听再多想再多也没用，随机应变吧。
等真的见到了陈家大少爷陈思宏，林安竹脑海中却只有一句话。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不到三十岁的陈思宏比林安竹高出一个头，剪裁合身的棕色格纹西装，细金边方框眼镜，主动跟林安竹打招呼时，笑起来温暖柔和，险些让林安竹忘记了他的身份。
林安竹尽力克制自己的紧张，跟陈思宏讲述了自己的合作意向。这种感觉让她梦回大学时的课堂展示，恨不得下一秒就夺门而出。
听完她的话，陈思宏笑了笑，“林大小姐，你这个想法是很有意思。但跟你合作，我们陈家能收获什么呢？”
“可能对于陈家来说，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生意。”林安竹无奈地低头笑了笑，“我也只是不死心，想来碰碰运气罢了。”
林安竹知道，在他这样真正手握金钱权势的人面前，抖机灵画大饼都太愚蠢了。
“不过，”林安竹抬起头，真挚又诚恳地看着他，“我真的能做出来比现在市面上已有产品都好的口红，我还能变着花的把口红脂粉卖给有钱的太太小姐、公子少爷。”
陈思宏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比如说吧，我可以做一个限定款的颜色，只生产10□□富家太太小姐怎么会甘心别人有的东西自己却没有呢。”林安竹说起这些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还有，我也可以跟其他一些牌子做联名款，或者是跟名人出合作设计款……”
“只是这些，都需要一个开端。”林安竹看着沉默的陈思宏，冷静了下来，“如果这个生意没法起步，那就没法有后来。”
林安竹绞着手指，就像等着老师批卷子的学生，可还是故作镇定地看着陈思宏。
陈思宏看着这个真诚又聪明的小姑娘，眼神中莫名其妙带着些慈爱。
他笑着点点头，“好，我给你一个开端，等你变着花的把你的口红都卖出去。”
林安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着急得使劲朝着阿贵挥手，“阿贵！快把合同拿来！趁陈少爷没反悔赶紧签了它！”
陈思宏一下子被她逗笑了。刚才还在强装镇定地像个大人一样谈生意，一开心还是露出了小姑娘原本天真活泼的样子。
“你也开始做这种赚不了什么钱的生意了？”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拿着合同正开心的林安竹，一回头就看到了萧楚岐倚在门框旁，神色轻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