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带着奶奶回到家时陈慧正好也回来了，三人一起进了门，陈慧边开灯边问，“你带奶奶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王雨没回答，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袋子扔到茶几上，随后坐到沙发上。
陈慧打开袋子拿出新棉裤看了看，疲惫的脸上浮起几分赞许，“你有心了，你奶奶没一件像样的衣服，我想过一阵儿手头宽松了再给她置办，你就先给她买了。”
王雨漠然坐着，她听懂了妈妈的话，妈妈现在没钱了。王雨想起自己以往只要拿到工资就会第一时间交给妈妈，现在她兜里还有八百多元，但是她一分都不想给妈妈，她忽然变自私了，这些钱她只想为己所用。
她闭着嘴巴不说话。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下挂面。”陈慧身形疲惫地走向厨房。
王雨看了看身边的奶奶，奶奶一进门就兀自躺到沙发上了，她跟着王雨跑了一天，着实累坏了，她闭着眼睛吧砸着嘴，好像还在回味烤红薯的香味。
王雨起身去门外给吴耿打电话。
和早晨一样，吴耿刚接听王雨就问他有没有打听到宋西林的消息。
吴耿说他今天托了很多人，可那些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给他回话，他觉得宋西林应该在警察的内部医院，并且警察还封锁了宋西林的消息，他感觉想弄到宋西林的情况有点难。
吴耿紧跟着问王雨知不知道宋西林的家，如果知道的话把地址告诉他，他去宋西林家问问，王雨沉默了几秒，说不知道。
吴耿又问王雨有没有宋西林和高振东的手机号，他让王雨打给他们，看看能不能打通。
王雨心里立时燃起一丝希望，她没有宋西林和高振东的手机号，因此没往这方面想过，其实打他们的手机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王雨说，“知道了。”随即又说，“吴耿，你继续帮我想想办法，我自己这边也会想办法的。”
吴耿说，“好。”
挂上吴耿的电话，王雨立即拨打程晓红的手机，过了3年了，那个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号码她是真的忘了，这次重逢后宋西林给她打过电话，如果在手机上认真查找应该能找出他的号码，但她觉得宋西林伤得那么重，手机不一定在他身上，高振东身体无大碍，打给他最为稳妥。
程晓红很快接听了，王雨表明意图后程晓红很是吃惊，“你不知道西林的手机号还说得过去，你在跟振东谈恋爱啊，你竟然不知道他的手机号！”
王雨不语。
程晓红顿了几秒，好像懒得理这些破事儿了，她对王雨说她待会儿就把高振东和宋西林的手机号发给她，接着又说了一句，“你早上走后我给西林和振东打过电话，他俩的手机都关机了。”
王雨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沉。
没过多久王雨便收到了程晓红发来的短信，王雨把短信上的两个号码都打了，结果和程晓红说的一样，宋西林和振东的手机都关机了。
陈慧在屋里喊王雨吃饭，王雨浑身无力地返回家。
茶几上摆着三碗汤挂面和一碟咸菜，陈慧叫奶奶吃饭，奶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条说，“难吃，我不吃。”
陈慧很惊讶，对王雨说奶奶从不挑食，只要是吃的都能送进嘴里，她问王雨今天给奶奶吃什么了。
王雨说给奶奶吃了蛋糕，面条和烤红薯。
陈慧恍然道，“红薯难消化，怪不得她不饿。”
王雨一天滴水未进，她身上早就没劲儿了，她心里憋闷得难受，什么都不想吃，但是一想到还要打听宋西林的消息，她强迫自己吃完了这碗面条。
饭后陈慧让王雨早点带奶奶睡觉，陈慧看上去很疲惫，她说她也要早点睡，她明天5点还要去包子铺包包子。
奶奶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王雨却像昨晚一样睡不着，她坐在床上不时拨打宋西林和高振东的手机，结果可想而知。
她今晚和昨晚不同，她今晚脑子空空的，不再出现那些惨烈的画面，仿佛那些画面出现的太频繁了，脑子也觉得累了，自动将那些屏蔽了。
她呆呆坐着，坐一阵儿就拔打一次宋西林和高振东的手机，然后接着发呆，过一阵儿再拨打他们的手机，再接着发呆......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了。
—
王雨醒来时天色亮得耀眼，她看着窗外的天空，眼前忽然闪过宋西林的脸，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心里腾起一股深深的愧疚，宋西林生死未卜，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王雨正愧疚着，客厅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她扭脸一看，身边的奶奶不见了！
王雨立即跳下床跑到客厅。
奶奶没穿衣服，她迈着一对像火柴棍一样的细腿在客厅转悠，也不知道她起来多久了，幸好她没有打开门跑出去。
王雨连忙把奶奶拉进卧室给她穿衣服，她把奶奶和自己穿戴整齐后拉着奶奶来到卫生间，她先给自己梳洗，接着给奶奶梳洗，梳洗完后她拉着奶奶出了门。
她决定再去一趟艺院新区，她觉得宋西林家昨天没人，不见得今天也没人，如果他家今天也没人，她明天就继续去，明天要是还没人后天再去，直到他家有人为止。
奶奶跟着王雨一出门就高兴得手舞足蹈，王雨不知道她高兴什么，懒得理她，只管拉着她向公交车站走。
来到艺院新区，宋西林家还是没人，王雨又敲门又叫喊，持续了十几分钟都无人回应，最后她木然地坐在了宋西林家门口，她坐了片刻后拉着奶奶去了高振东家，结果不出所料，高振东家也没人。
王雨站在高振东家门口轮番拨打宋西林和高振东的手机，她听到的依然是那个浑厚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王雨发了一会儿呆，拉着奶奶离开高振东家。
走在通往小区大门的步道上，奶奶又开始高兴了，她喜笑颜开，嘴里咿咿啊啊。
王雨还是懒得理她，只顾拉着她向前走。
奶奶今天很听话，从出门起就对王雨顺从的不得了，刚刚王雨在宋西林家和高振家敲门时她站在一边乖乖等待，还不时小声帮王雨一起叫门。
可此刻王雨拉着她刚走到程晓红的蛋糕店门前，她忽然挣开王雨快速跑向蛋糕店，王雨急忙追上去拽住她，奶奶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此时的力气却大得吓人，她像一头蛮牛，左冲右撞，就是要去蛋糕店。
王雨明白她的意图，她是要去蛋糕店吃蛋糕！
王雨死死拽着她，奶奶力气再大也大不过王雨，王雨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强行把她拖走了，眼看离蛋糕店越来越远，奶奶委屈地哭起来。
来到大街上，奶奶依然在哭，她张着嘴嗷嗷地哭，哭得满脸涕泪，她害怕王雨，纵然哭着脚下还不停歇地跟着王雨。
从来只见小孩哭，很少见老人哭成这样，路人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王雨不怕丢人，却被奶奶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她拉着奶奶走进一家沿街的蛋糕店。
王雨见到什么拿什么，小布丁、瑞士卷、甜甜圈、拿破仑......
王雨花了一百多块钱，给奶奶买了一大袋蛋糕。
她拉着奶奶走出蛋糕店时，奶奶脸上挂着涕泪，又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王雨带奶奶来到昨天吃饭的面馆，她想给奶奶买碗面条吃，可回头一看，奶奶低着头只顾往嘴里塞小布丁，王雨估摸奶奶也不饿，便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
她仿佛把昨天去过的地方当成了一个流程，她今天要把这个流程全部走完。
王雨来到妇科，导医台的小护士一看到她就急忙从柜台里跑出来拦在她面前，“高医生请假了，他没在这里！”
王雨问，“他请了几天假？”
“不知道！”
王雨说，“那我明天再来。”
王雨说罢拉着奶奶就走，小护士在她们身后喊，“你明天别来！”
王雨拉着奶奶来到医院门口，她们在昨天坐过的花坛边坐下，王雨不再盯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看着天空发呆。
她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呆坐着任凭时间一分一秒流走，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她不知道。
王雨坐了很久，天色渐渐变暗，她看向身边的奶奶，奶奶已经把蛋糕全部吃光了，她抱着空瘪的塑料袋，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王雨伸手摇了摇奶奶，奶奶清醒过来，王雨指着红薯摊儿问她，“吃烤红薯吗？”
奶奶立即摇摇手，接着忙不迭地把手里的空塑料袋举到王雨眼前，王雨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想吃蛋糕，但王雨不想给她买。
王雨不是舍不得花钱，王雨以前很看重钱，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此时不一样了，她不在乎钱了，钱在她眼里就像废纸一样，她是见奶奶吃了那么多蛋糕，再吃下去她怕把奶奶吃坏。
一阵冷风吹过，奶奶忽然打了一个猛烈的寒颤，王雨抓起奶奶的袖子说，“咱们回家吧。”
—
王雨比昨天回来的早，她以为妈妈此时还没回来，但是一走到家门口她就看到敞开的大门和坐在沙发上的妈妈。
妈妈正垂着头一声不响地抹泪。
王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喊了一声，“妈，”就听到从她的房间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陈我不是吹牛，这房子结实的很，扛个十级地震都没问题！”
“哦。”一个和王平安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走出王雨房间，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王平安跟在老陈身后走出来，他把王雨和他老娘扫了一眼，就跟没看见似的，只顾着点头哈腰地紧跟着老陈，老陈也仿佛没看见王雨祖孙俩，他伸着脖子全神贯注地打量房屋。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老陈看了半天，终于看够了，他边向门口走边对王平安说，“我回去和我老婆商量一下，明天给你信儿。”
“没问题没问题，买房是大事儿，肯定要跟嫂子商量的！”王平安满脸堆笑。
老陈走出门，王平安跟着出去了，楼道传来老陈的声音，“老王，房价还能再少点吗？”
“好说好说！”......
陈慧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王雨，“你爸要卖房！”
王雨看着妈妈没说话，爸爸要卖房，她已经看出来了。
陈慧哽咽着说，“你爸中午回来的，他一回来就张罗着卖房，你黄姨听到他要卖房赶紧把我从包子铺叫回来，我不同意卖房，你爸不听我的，他下午领着好几个人来咱家看房了，刚走的那个人看的时间最长！”
王雨忽然笑了一下。
陈慧看到她笑，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个没心肝的孩子！你笑什么！房子卖了咱们住哪儿去？！”
王雨淡淡地说，“天桥底下也能住人。”
“你！”陈慧气得说不出话了。
楼道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王平安回来了。
王平安“嘭”地关上大门，昂首挺胸地走到屋子中央。
王雨扫了爸爸一眼，她这几年没见过爸爸几次，爸爸的样貌她都有些陌生了。
王平安的头发白了不少，他头发很脏，糊成一片，脸上胡子拉碴，身上的衣裤也皱皱巴巴，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他落魄的样子和叫花子也就一步之遥了。
但是他气质很好，站在这屋子中央，他一脸正气，威风凛凛。
“房子卖了咱们住哪儿去？”陈慧睁着含泪的双眼，仇视地瞪着王平安。
“我把住处都找好了！离咱这儿不远的杨庄有个活动板房，那个屋子就在杨庄村口，是杨庄的一个村民搭建的，我去问了，人家让我随便住，每个月看着给点钱就行！”王平安大言不惭地说。
陈慧愣了几秒，说，“我好像见过那个屋子，那个屋子的顶是不是蓝色的？”
“就是那个！”
“那怎么能住人！”陈慧惊得喊起来，“那屋子是铁皮的！”
“铁皮的咋了？我小时候住过牛棚，牛棚还四处漏风呢！”
陈慧又气得说不出话了。
安静之中，忽然“咚”地一声响。
这响声就在王雨身边，王雨扭脸一看，奶奶跌倒在地上，她身体像羊癫疯一样乱颤，眼睛闭得死死的。
“娘！”王平安大叫着冲过来。
王雨和陈慧都吃了一惊，陈慧连忙走过来，王雨也赶紧蹲下身看奶奶。
陈慧在奶奶裤子上摸了一把，说，“都湿透了！”
王雨伸手去摸，刚挨到奶奶的棉裤手就湿了，王雨这才惊觉自己一天都没有检查奶奶的棉裤，也不知道奶奶尿了几次。
奶奶筛糠般打着寒颤，嘴里开始发出“呃呃”的申吟声。
她显然病了！
王雨去摸奶奶的手，奶奶的手冷地像冰块，王雨拉了奶奶一天，拉的都是她的袖子，她不知道奶奶的手冷成这样了。
王雨忽然想起奶奶早晨没穿衣服在客厅转悠，家里没暖气，也不知道她转悠了多久，还有她尿裤子这件事，她昨天尿裤子还知道站着不走，今天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难道是吃了蛋糕太高兴，穿着湿棉裤也感觉不到难受了？
王雨正想着，身体忽然向后仰去，她被一股力量砸中额头，这力量太大了，直接把她打翻了。
陈慧惊叫一声，“你打她干什么！？”
王平安怒吼道，“她没工作了还不安分！还要带着老娘在外头胡野！老娘跟了我三年都没得病，这才跟了她两天就病倒了，我打她怎么了，她不该打？”
陈慧把王雨扶起来，王雨疼得天灵盖嗡嗡震动，她睁不开眼睛，晕头转向，站立不稳。
陈慧连忙把她扶进卧室。
王平安也抱着老娘进来了，他恶声恶气地对陈慧说，“你得是个死人？老娘重要还是她重要？”
陈慧连忙丢下王雨去看奶奶。
王雨自己摸索着在床边坐下。
王平安吩咐陈慧，“先给老娘把湿棉裤脱了！”他说完似乎是为了避嫌，立刻出去了。
陈慧一边给奶奶脱棉裤一边问王雨，“王雨，你好点没？”
王雨睁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好了。”
陈慧松口气，手脚麻利地给奶奶脱完衣服，盖上被子。奶奶在被子里依然冷得打颤，陈慧去厨房灌了个热水袋拿进来，她把热水袋塞到奶奶脚下，对王雨说，“你奶奶体温太低，她体温升上来就好了。”
陈慧说完匆匆出去了，王雨听到妈妈在厨房开火煮东西，过了一会煤气灶关了，妈妈拿着一个碗和一个热水瓶走进来。
“王雨，热水瓶里是葱姜汤，你给奶奶多喝点，最好把这一壶都喝完。”
王雨无声的点了一下头。
陈慧又出去了，没过几分钟又回来了，她怀里抱着一大堆破布条，她把破布条扔在奶奶脚下，对王雨说，“你把这些当尿布用，她尿了就给她换块干的。”
王雨开口说，“你别管了，你睡觉去。”
陈慧苦笑道，“我还睡什么觉？！我要跟你爸说道说道，我不同意卖房！”
她说完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王雨就听到从爸妈卧室传来的争吵声，他们声音不大，但是王雨都能听清，无非是一个坚决要卖房，一个坚决不让卖。
父母的争吵对王雨仿佛没有丝毫影响，她平静地捧着一碗葱姜汤，对着汤不断吹气，待汤凉却一些了，她扶起奶奶的头，一点一点地把碗里的汤给她灌下去。
王平安和陈慧的争吵开始升级，声音也逐渐变大。
陈慧是个性格温和，对一切都能包容退让的人，这会儿像是被王平安逼急了，说出的话也刻薄无情了。
“王平安！这房子是我师傅出的钱，你一个子儿都没出，你有什么脸卖它？我跟王雨这些年挣的钱全贴给你家了，到头来你还想端了我们的窝！你欺人太甚了！你要还债怎么不卖老家的宅基地，你去卖你家的宅基地去，少在我和王雨这儿打主意！”
“老家的宅基地卖了你让弟弟一家住哪儿去？”
“我不管！”
“你嫁给我王平安就是我王平安的人，你人都是我的，这房子也是我的！我想卖就卖，你管不着！”
“你臭不要脸！”
“你再大声点，你想让全楼的人都听见是不是？”
陈慧果真大喊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赌钱！你把我和王雨王辉给人还账的钱全赌输了！要不是你，家里怎么会欠这么多钱！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过的这么苦！”
陈慧喊得声嘶力竭，王雨觉得妈妈的喊声不光全楼的人都听到了，前后楼里的人应该也听到了。
接着王雨听到一阵“嘭嘭嘭”地闷响，那是拳头砸在人身上的声音，王雨立即跳下床走到父母卧室门前，门里传来陈慧的尖声哭叫，“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王雨一把推开房门，王平安把陈慧压在床上，他骑在陈慧身上对她左右挥拳。
王雨冲上去用力掀了王平安一下，却没能把他从妈妈身上掀下来，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黄姨一边拍门一边大叫，“王雨！开门！”
王雨自知凭她一人之力阻止不了王平安，她立即跑过去给黄姨打开门。
黄姨飞快地跑进王平安和陈慧的卧室，王雨紧跟进去，黄姨像王雨那样冲上去掀了王平安一把，不知是黄姨力气比王雨大，还是王平安见黄姨来了有所收敛，黄姨一下子就把王平安从陈慧身上掀下来了。
黄姨拉起陈慧就向门口走，就这么会儿工夫，陈慧被王平安打得披头散发。
黄姨没理王平安，只对王雨说，“王雨，你睡觉去，你妈今晚睡我家！”
她说完扶着陈慧出了门。
王雨立刻转身回到她的卧室。
王雨拿起热水瓶，给碗里倒满葱姜汤，捧起碗轻轻吹着气，她动作稳当，脸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天刚亮陈慧就从黄姨家回来了，她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做早饭。
王雨这一夜没怎么睡，她把一整壶葱姜汤全给奶奶灌下去了，奶奶夜里尿了十多次，陈慧抱来的那堆破布条已经快用完了，令王雨安心的是奶奶好多了，她的体温已经正常了，她不再发出难受的申吟声，这会儿她睡的正香，嘴巴时不时吧砸几下，仿佛正在梦里吃好吃的。
王雨倒在奶奶身边合眼睡去。
她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了，家里好像来人了，客厅传来王平安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王雨坐起来先看了一眼奶奶，奶奶还在熟睡。
王雨拿起手机看时间，快九点钟了，她穿衣下床，走出卧室，正欲去卫生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王雨。”
王雨转头看去。
沙发上坐着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腕上有一只醒目的黑色腕表，他对着王雨微笑，给人一种文质彬彬地感觉。
王雨觉得他有点眼熟，却一时没认出他是谁。
“黄伟，别理她！”王平安厌恶地瞪了王雨一眼。
王雨面无表情的转过脸，走进卫生间。
王雨有三年没见黄伟了，她没想到黄伟的外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黄伟的身材还和以前一样壮实，但是皮肤比以前白皙了很多，衣着也比以前整洁考究了，其实说到底，他一看就比从前有钱了。
“黄伟，我听说你前一阵子又弄了个快递公司，你现在一个物流公司，一个快递公司，挣了不少钱吧。”王平安语气平和，没有艳羡的情绪，听上去就是拉家常而已。
黄伟的回答相当朴实，“确实挣了些钱，也不算大钱，吃穿用度没问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都能满足。”
王平安哼了一声，“这还不算大钱，想要啥就能买啥，没有雄厚的家底谁敢这么说！”
黄伟笑了笑，没反驳。
王雨洗漱完回到卧室，背起小包走出来，她径直走向大门，王平安忽然暴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王雨停住脚步。
“你不在家照看你奶，又想野到哪儿去？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打断你的腿！”
王雨站着不动。
黄伟连忙说，“叔，别这样。”
王平安的吼声对王雨有一定的震慑力，王雨想起昨夜那一拳，又想起三年前王平安打在她头上的拳头和踩在她腿上的那一脚，那是要把她置于死地的打法，自从她的丑事在厂里传开那刻起，王平安对她这个女儿好像就没有一丝情分了，他看她的眼神，对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对待仇人一样。
王雨相信王平安说得出就做得到，她倒不怕被王平安打断腿，她担心的是她的腿断了就没办法去艺院新区了。
王雨转过身。
陈慧站在厨房门口对王雨招手，王雨一脸冷漠地走进厨房。
蒸锅里温着两碗稀饭，母女俩没有说话，陈慧把碗递到王雨手上，王雨端着两碗稀饭回到卧室。
王雨把饭碗放到床头柜上，随后关上房门，走到窗前，拨打吴耿的手机。
电话接通，两人居然都不开口，最后还是吴耿先说话了，“王雨，我没打听到宋西林的消息。”
王雨声音极轻地说，“我知道，你如果有他的消息肯定会立刻给我打电话的。”
吴耿好像很内疚，王雨听到他吸了一口气。
王雨说，“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其实知道宋西林和高振东的家庭住址，我昨天和前天都去了他俩的家，他们家里都没人，我本来想每天去一趟，可我奶奶病了，我得照看奶奶，我不知道奶奶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你能不能每天替我去他们家看看？”
吴耿立刻说，“当然可以，你一会儿把他俩的住址短信给我。”
王雨又道，“我还知道高振东的工作单位，他是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吴耿说，“没必要去单位找他，他能上班肯定会先回家。”
王雨想了想，觉得吴耿的话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
吴耿最后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给我打电话，别跟我见外。”
王雨说，“好。”
两人收了线。
王雨想让奶奶起来吃点稀饭，推了她几下，她皱着眉头不愿睁眼，显然还没睡够，王雨不再管她，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尿骚味，王雨想把那些浸透尿液的破布扔到卫生间去，她拉开门，抱着破布走出来，听到王平安说，“黄伟，你今天不忙吗？”
王平安下逐客令了，他明显不想支应黄伟了。
黄伟却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泰然自若地笑道，“不忙，好长时间没见叔你了，就想跟你聊聊。”
王平安身子抬起一半，又无奈地坐下去。
王雨把破布扔进卫生间，刚转身出来，就见昨晚看她家房子的男人提着一个皮包跨进门来。
王雨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慧也听见动静了，她一脸警惕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王平安已经激动得迎上去了，他一大早就把大门打开，似乎就是为了迎接这个男人。
“老陈！你真讲信用！”王平安满脸恭维。
老陈没理王平安，闷着头走到茶几边，打开皮包，迅速从包里掏出几摞红通通的百元大钞，接着又掏出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和一个红色印台。
他指着纸张对王平安道，“老王，这是你这套房产的买卖协议，你们一家三口都要在这上面签字画押。”
“行行行！”王平安满口答应。
老陈立即从兜里掏出一支签字笔递给王平安，王平安拿起笔就想在协议上签字，他还没找到签字的地方，手里的协议忽然被一只手抽走了。
老陈顺着那只手看去，一眼看见黄伟，他吓了一大跳，“这儿怎么有个人！？”
老陈的眼睛也不知道长在哪里，黄伟那么大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竟然没看见。
王平安连忙安抚老陈，“没事儿没事儿，他是我邻居，来我家串门。”
老陈一听此话伸手就想把协议抢过来，黄伟一只手把协议迅速放到背后，另一只手照着老陈的胸膛搡了一把，同时不客气地说，“猴急什么，你这份协议见不得人吗，还不能让我看看了！”
老陈的脸色顿时就白了，“我有啥见不得人的？”他抚了抚被黄伟搡过的胸膛，似乎有点忌惮黄伟，语气猛然变弱了，“你要看就看，谁又没不让你看！”
黄伟不理他，目光迅速在协议上扫过，他不到两分钟就把协议看完了，他抬眼看着老陈，呵呵冷笑两声，忽然把手里的协议揉成一团，用力砸在老陈身上。
王平安又惊又气，“黄伟，你干什么！”
老陈被黄伟的举动震住了，吓地哆嗦着嘴唇重复王平安的话，“你干，干什么！”
黄伟盯着老陈，眼睛射着狠光，“这套房子当年买的时候7万出头，这些年房价涨成什么样儿了你不知道？你六万就想把这套房子弄到手，你的心未免太黑了，你心黑成这样，走夜路就不怕遇见鬼？”
老陈被骂被诅咒，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对黄伟回击半个字，他扭过脸，色厉内荏地冲王平安大叫，“王平安！这房子你还卖不卖？你别忘了是你求着我买的！”
王平安咬牙切齿地瞪了黄伟一眼，连忙给老陈回话，“卖卖卖！这房子我当然要卖！”
黄伟高喝一声，“不卖！”
老陈满眼嘲笑，“王平安，这房子是你的还是他的？你俩到底谁说了算？”
王平安和黄伟几乎同时说，“我说了算！”
王平安气得脸色发青，他对黄伟怒吼一声，“滚回你姑那儿去！”
黄伟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不理王平安，恶狠狠地对老陈说，“我都说了不卖，你还不快滚？”
老陈忌惮黄伟，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他站着不动，只是满脸愤怒地瞪着王平安。
王平安气急了，正欲冲过去武力把黄伟赶出门，黄伟却自己站起来了，王平安一愣，以为他要走，谁知黄伟一步跨到老陈面前，扬起一只拳头吼道，“还不滚！”
黄伟比老陈高出一头，身材壮得像堵墙，老陈在他面前就像个小鸡娃似的，老陈害怕了，手忙脚乱地把茶几上的钱装进皮包，王平安见老陈装钱，霎时急了眼，他顾不上驱赶黄伟，连忙伸手阻拦老陈，老陈却忽然发狠了，他一把掀开王平安，拉上皮包拉链，疾步冲出门去，他一出门就高声叫骂，“王平安，你个孬种，自己的房子都做不了主，你还是钻回你妈裤当去吧！”
王平安急忙追到门外，老陈已经跑没影儿了，王平安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几秒后，缓步走回来，他怨恨地看了黄伟片刻，忽然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个兔崽子，你捣什么乱！那是我的救命钱！你想害死我呀！”
黄伟赶紧说，“叔，你别着急，我伙计马上送钱过来。”
王平安登时愣住了。
黄伟走过来把王平安推到沙发上，略有责备地说，“叔，你怎么能卖房呢！房子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哪能说卖就卖！”
王平安怔怔地看着黄伟，注意力全在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上，王平安迟疑地问，“黄伟，你刚说谁会送钱过来？”
黄伟没回答，却说，“叔，我姑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把你的事儿全告诉我了。”
王平安不由扫了陈慧一眼，陈慧昨晚睡在黄姨家，想必把他做的丑事都说给黄姨了。
“叔，我本来想等我伙计把钱送来了再告诉你，没想到你都要跟买主交易了，你就是再急着用钱也不能乱来啊，咱们这房子最少也能卖个十七八万，你六万就要卖，你不嫌吃亏啊？”
王平安对黄伟说有人送钱来依然将信将疑，他喃喃地说，“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急着给人还债......黄伟，你说你伙计会送钱过来，不会是骗我吧？”
王平安话音刚落，楼道里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呼喊声，“黄伟！黄伟！”
黄伟连忙走向门口，“在这儿呢！”
一个小伙子即刻出现在王雨家门口。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小伙子和黄伟一样，不论是长相还是说话的语气，都给人一种忠厚实在的感觉。
小伙子说，“你忽然要这么多现金，我手头不够，我去小东和小民那儿凑了点，给你！”小伙子说着把手里的黑色所料袋递给黄伟。
黄伟接住袋子，小伙子说了句，“走了哦！”就扭头离开了。
王平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黄伟手里的袋子，大气儿也不敢出。
黄伟走到茶几边，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一摞摞百元大钞全部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后，说道，“叔，这些钱一共是10万，8万你拿去还债，剩下2万放在家里，家里有急事儿的话能应付一下。”
王平安盯着茶几上的人民币，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了，他如堕梦境，“黄伟......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黄伟笑道，“你跟我姑这么多年邻居，我姑不忍心让慧姨和王雨去住活动板房，才让我出手帮你的。”
王平安怔愣片刻，忽然收起迷茫的表情，大义凛然的说，“黄伟！这套房现在归你了！我现在就给你写个协议，我们一家三口都给你签字！我不能让你白帮我，你刚说这套房最少值十七八万，你拿去倒手卖掉，多挣的钱都是你的！”
黄伟忙说，“叔！我刚才说了，我只是帮你渡过难关，不是要买你的房！”
王平安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我给你打个借条！就当这10万是我借你的！”
他说完欲起身找纸笔，黄伟立即把他按回沙发，“叔！不用打借条，你以后手头宽裕了还给我就行，要是你手头一直紧张，不还也成！”
王平安看着黄伟，眼泛泪花，喉头耸动，“黄伟，你，你太仗义了！”
站在厨房门口的陈慧也被黄伟感动得不能自己，她紧紧捂着嘴巴，哭声淹没在手掌里。
家里的债务被黄伟解决了，王雨就像看完了一场演出表演，漠然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她推门进屋时听到王平安训斥陈慧，“还杵在那儿干啥！还不去买菜做饭！黄伟给咱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咱们得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王雨关上房门。
奶奶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她半撑着身体正在吃放在床头柜上的稀饭，王雨看她吃得费力，走过去喂给她吃，奶奶却只吃了半碗就摇摇头又躺下去了。
奶奶还没好利索，躺下后不久又陷入酣睡，王雨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王雨睡得并不安稳，客厅很吵，王平安和黄伟的说话声和划拳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们那顿饭吃了最少两个小时。
王雨醒来时已经快5点了，她是被手机铃音叫醒的，来电的是一个女人，她先对王雨做了自我介绍，她说她是吴耿饭店里的女经理。
王雨说，“我知道你。”
王雨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几年前他们四个去吴耿的饭店打麻将时见到的，另一次是王雨去找吴耿借钱时就是那位女经理接待的她。
女经理对王雨说她刚刚去过宋西林和高振东的家，他们家里都没人。
王雨低声说了句“谢谢。”挂上电话。
王雨随后拨打了宋西林和高振东的手机，没有意外发生，他俩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王雨呆呆坐着，脑子像锈死的机器一样僵滞，她一直呆坐着，直到陈慧端着两碗饭走进来。
陈慧的气色好多了，她的眼神平静柔和，没有了昨天的惶恐绝望。
“今天晚上老家的债主要来拿钱。”陈慧边说边把手里的两只碗放到床头柜上。
王雨没有回应，陈慧看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自觉有些亏欠王雨，其实本来就是，王雨帮家里还了3年债还要面对现在这个局面，换谁心里也会有气，陈慧以为王雨在生气，便没再说什么，拿起早晨的稀饭碗出去了。
王雨把奶奶叫醒吃了晚饭，接着仍旧和奶奶窝在床上。
奶奶不睡了，但她也不想起来，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吧砸着嘴，王雨照旧靠着床头发呆。
晚上10点到11点之间家里接连来了好几个男人，那些男人操着老家口音，王平安和他们寒暄，他们却很少开口，王雨隔着门听到王平安豪气冲天地说，“我王平安行得正立得端，欠你的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今天不用你催，我王平安主动还给你！”
11点之后家里不再有人到访，王平安和陈慧在客厅忽然争执起来。
他俩隐忍着声音，似乎怕夜深打扰到邻居，王雨却隔着薄薄的门板听得一清二楚。
陈慧催促道，“给吴婶还的两万是王雨找同学借的，你的账还完了，剩下的两万现在就给王雨，让王雨赶紧还给同学。”
王平安训斥道，“急什么！”
陈慧立时急了，“怎么能不急？”
王平安振振有词，“王雨要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就该自己挣钱还给同学，而不是盯着父母手上的钱！”
陈慧又惊又怒，“你说的什么话！那两万块钱是咱们借的！又不是王雨借的！凭什么让她去还！”
王平安冷哼一声，“那两万是借来买房的！这房子她没住？她不该还钱？”
王平安说完离开客厅，进了卧室。
陈慧跟进卧室和他争辩，王平安不理陈慧，陈慧无可奈何，最后只能低声哭泣。
翌日早晨，陈慧走进王雨卧室，对王雨说，“欠吴耿的两万，还得靠咱俩还。”
王雨一声不出，对陈慧的话似乎并不在意。
陈慧脸色乌青，那是气结于胸的表现，陈慧最后说，“我和你爸做了25年夫妻，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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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在床上躺了3天便痊愈了，之后的日子除了吃放睡觉，其余时间王雨都带着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不管有没有太阳，她都带着奶奶坐在院子里，因为王平安对她说，敢带着奶奶踏出家属院半步，就打断她的腿。
因为那件丑事，王雨之前很怕在家属院抛头露脸，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仿佛世界上已经没有让她在乎的事了。
王雨和奶奶一天到晚坐在院子里，邻居们起初还和王雨打个招呼，最后看王雨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奶奶又痴痴傻傻，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干脆对她俩视而不见了。
王平安天天待在家里，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和黄伟喝酒，黄伟好像很闲，他每天傍晚都来王雨家，他每次来手里都提着几样吃食，他走进家属院看到王雨和奶奶时，都会把手里的卤鸡爪或卤猪蹄递到王雨眼前问一句，“吃吗？”
王雨摇摇头。
他接着问奶奶吃不吃。
奶奶起初还会吃他带来的卤味，最后也不怎么吃了，奶奶家牙口不好，那些东西太费牙，嚼不烂，而且又麻又辣，奶奶不是太喜欢。
但是黄伟每天还是买些他认为的好吃的食物带给王雨和奶奶，他每天都带，王雨每天都拒绝，奶奶不拒绝，但是吃的却不多。
有一天王雨终于对黄伟说，“你带的那些东西我奶奶不爱吃，她爱吃蛋糕。”
黄伟仿佛中了大奖，立刻喜形于色地跑到街上买了一袋蛋糕回来，奶奶开心极了，抱着蛋糕笑得合不住嘴。
自那天开始黄伟天天都给奶奶买蛋糕，每次他出现在家属院，奶奶都会急不可耐地朝他跑去。
吴耿的女经理依然每天给王雨打来电话，宋西林家和高振东家依然没人，他们两家人就像人间蒸发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这天吴耿忽然给王雨打来电话，吴耿已经许久没有联络王雨了，他突然打来电话，王雨还以为他有了宋西林的消息，王雨又激动又害怕，她真怕吴耿给她带来坏消息，但是她接听后吴耿却说找她是为了别的事，和宋西林没有分毫关系，王雨问他什么事，他说要当面告诉王雨，王雨的心瞬间冷却，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宋西林的消息一切都微不足道，她对吴耿说她最近要在家里照顾奶奶，不方便出门，等过阵子她回到祝新村再和吴耿见面，吴耿说行。
王雨每天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么久没有宋西林的消息，她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她的心无喜无悲，她时常会对着天空喃喃乞求，“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请保佑宋西林不死。”除了叨念这些，她不知道还能为宋西林做什么。
吴耿的女经理依然天天给她来电，黄伟也依然天天给奶奶带来蛋糕，不知不觉间距离宋西林出事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这天王雨正和奶奶坐在院子里，黄伟提着一袋蛋糕走过来，奶奶立刻迎上去把蛋糕抱在怀里，黄伟没像以往那样离开，他在王雨身边站了许久，直到王雨把望向天空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两人对视片刻后，黄伟说，“王雨，我一直忘不了你。”
这句话代表什么王雨明白，黄伟出钱帮王平安还债，天天来王雨家，还天天给奶奶买蛋糕，他这么做的目的王雨早就猜到了。
王雨的脸平静淡漠，她简洁地说，“我配不上你。”
黄伟顿时急红了脸，“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离过婚的男人，你还没结过婚，我......”
王雨的手机忽然响了，王雨没有理会黄伟，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黄伟身上，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人顿时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
黄伟吃惊地问，“王雨，出啥事了？谁给你打的电话？”
王雨垂手站着，面色惨白，张着嘴大口呼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机铃音还在持续作响，黄伟伸手欲查看王雨的手机，王雨却迅速闪开，同时大叫道，“黄伟，我有急事出去一下，你帮我把奶奶送回家！”
王雨说罢转身就跑，她跑得很疯狂，不顾形象，不顾邻居们的冷眼，仿佛有一件天大的事等她去做。
王雨跑出家属院后停住脚步，她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按下接听键，振东爽朗的声音立刻传来，“王雨，你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
王雨握着手机，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哆嗦着嘴唇迟迟说不出话，片刻之后，她忽然冲破阻碍大喊道，“宋西林死了没？”
振东不满地叫起来，“王雨！你这人怎么这样！张嘴就问他死了没，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
听到振东的话，王雨喜极而泣，不由“啊”地大哭起来。
振东忙说，“你别哭啊，你想见他吗？”
王雨哭道，“想！”
“你现在在哪儿？在祝新村吗？我现在就来接你去见他！”
王雨又哭道，“好！”
挂上电话后，王雨抹去眼泪，立即拦了一辆出租车，她一上车就急切地对司机说，“师傅，去祝新村，麻烦开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很配合，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飞驰向前，王雨还没抓牢扶手，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吴耿的女经理打来的。
女经理激动地唇舌打架，“王，王雨，宋西林家里有人了！”
王雨高声叫道，“我知道！你从今天开始不用去他们家了！”
王雨说完按断通话，她的心激动得咚咚狂跳，她看着车窗外辽阔的天空，再一次泪流满面，她不顾坐在前面的司机，对着天空呜咽道，“谢谢观音菩萨，谢谢如来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