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轵邑城最近不太平，因为即将前往高辛当质子的玱玹，奉命来轵邑城监斩酷吏玄庭。
作为轩辕王和西陵嫘祖在世的唯一嫡孙，玱玹的身份自然引人瞩目。
轵邑城内几方势力云集，各处眼线皆活跃起来，传递信息。
例如说，此时装扮成赤脚大夫的小六正在路上闲逛，一路上就能看到些伪装成小摊贩的探子，在秘密接头。
走到个热闹的街市，为了看戏方便，小六干脆把招幡往地上一杵，自己从袖口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观察起来。
旁边酒肆里，有两人正说着话。
“听说啊，这轩辕玱玹很是不得宠呢。不然怎么会被送去当质子。”
“谁说不是呢？堂堂王子也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还不如我们快活呢。不过说来，也是倒霉，他那亲表妹可是高辛王姬。要是没在五王之乱时走失，那倒是对他有很大助益呢。”
“什么助益？”
“嗐，一统可是天下大势所趋。轩辕王既然能吞我中原，难不成还会放着高辛这块肥肉不咬么？两国打仗，是早晚的事。可要是，轩辕玱玹娶了高辛王姬，生下血脉相连的孩子，这孩子有轩辕和高辛王族身份加持，还有中原西陵家的血脉，三国顺利成章并做一家。这样不流血不打仗，不是很好？”
“高辛王能同意？当年轩辕王姬可是他的王后，向他借兵，他都不肯。他会拱手把国家相让出去么？”
“他是心狠果断，你看他杀光他弟弟们就知道了。可这有什么用？他膝下就两女而已，高辛国不给大王姬也是要给二王姬的。”
“那轩辕玱玹要是娶了高辛大小王姬岂不稳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二王姬母亲地位低下，并不是什么高门世家之后。她身上的血脉啊，不值钱。”
“那她怎么会被看上的？我听说高辛王后宫里可就只有她一人呢。”
“听说这女子，长得像轩辕妭。”
小六闻言，挑起一抹讽刺的笑。他迈入酒肆，大喇喇地坐到那两人身边，自来熟道“哈哈，方才听到两个大哥闲聊，两位对这天下秘闻皆如数家珍，让人佩服不已。小弟我着实好奇，索性就过来听了。相逢就是有缘，我请二位大哥喝酒。”
那两人相视一眼，却觉得有免费酒不喝白不喝，于是喝下了小六递来的酒。其中一人对小六笑道“小兄弟，不是我和你吹啊。我这朋友，消息可不是一般灵通。”
“是吗？”小六痛饮一杯后道“大哥，那你可知道这高辛王姬现下在哪吗？”
“要我说，也奇怪，那轩辕王和高辛王悬赏那么多赏金，怎么会找不到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王姬血脉如此尊贵，祖家，外租家仇敌都不少。要真的想要寻访，就应该要暗中探查，没必要宣告得天下尽人皆知。更何况，这王姬在我们神族、人族眼里是金块做的。可是在妖族眼里，三餐皆是蟠桃玉液养出来的王姬，就是灵气丰沛的珍馐美味。到现在失踪百年，只怕这王姬早就朱颜变枯骨了。”
另一人反驳道“你这就阴谋揣测了，王姬可是亲生女儿，外孙女。这两个王怎么会是故意散播王姬失踪的消息的？”
“你品，你细品。”滔滔不绝分析的男人倒是这时候只露出了个让他自己体会的笑容，不再说话。
小六倒是开了口，他笑着说“帝王心，又怎么会是我们能揣度的？只怕对他们来说，有比高辛王姬安全更加重要的事情吧。我敬两位，喝酒喝酒。”
和那两人拼完酒聊完天，刚出酒肆，小六就看到自己的招幡下，站着一人，他正抱着臂，仔细地研究着自己的招幡。
小六打招呼道“哎，客官！是想要重金求子呢？还是房事不举想要一阵雄风啊。”
那人回头，一双含情目，完完整整地映照出小六讶异的脸来——是防风邶。
小六从没想过两人会重逢，于是故作遗忘道“啊，你是。”
“防风邶。”防风邶好脾气地重复道“玟小六，我们之前喝过酒。”
“对对对，您是我大客户嘛。我怎么会忘记。防风兄，您站在我招幡下，是想治什么病呢？”
“相思病。”
小六只当他贫嘴，也回道“相思病可是心病，心病还要心药医。防风兄还是去找让你生病的小娘子看吧。我这二把刀啊，爱莫能助。”
“我说笑的。”
“我也说笑的。”小六拔起招幡准备离开。
防风邶却按住小六的招幡道“我来和你买毒药。”
“是杀人越货的生意？”小六看着笑盈盈的防风邶，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起来他。
剑眉星目，端得是一派风流肆意，眼波流转间或有妖异之魅，惑人心脾。——这人有毒！
小六笑着拒绝“我就是个平头百姓，可不敢涉及到大族权斗里。防风兄，太高看小人啦。”
防风邶却不恼怒，他玩着手上的招幡，不在意道“不计气味颜色，只要够毒就可。价格你开。”
“你胆量还挺大，是想要光明正大地下毒么？”小六顾虑打消了一些。
防风邶笑得肆意，他微低下头看着小六“你这是答应了？”
“我干嘛和钱过不去？说好了，先给定金。”玟小六想到自己那些五颜六色、药效不一的毒药，摇头笑道“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会吃这种毒药。”
“我这个倒霉蛋要先去给你赚定金，来不来？”防风邶拿着小六的招幡直接往前走，却撇头问他。
“去哪？”
“赌场。”
小六曾经在赌场里呆过5年，千术聊熟于胸。而防风邶显然更是个中翘楚，各种游戏就没他玩不好的。当然他也会适当地输一些，不至于让庄家被逼急，狗跳墙。
两人输输赢赢，玩到深夜。等筹码兑换完，防风邶把钱都给了玟小六，只留了几枚铜钱，带着玟小六去了个不起眼的馄饨摊。
显然防风邶对这里很是熟稔，他问了问玟小六忌口后直接点单。
一碗热馄饨下肚，玟小六感觉四肢百骸都被这热汤熨烫得暖了起来。他满意地咂嘴“你倒是很会吃。”
防风邶垂眸看着那碗馄饨，对小六说“我少年时，很能吃。荤素不忌，只求饱腹。后来，我娘临死前已经缠绵病榻很久，但她还是挣扎着给我煮了一碗面。看着我吃了那碗面后，她和我说，人生在世，好好吃饭最重要。从那以后，我才能真正尝出食物的味道来。”
“你娘她很爱你。”小六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为国献身的王姬大将军。
“你能陪她走完最后一段日子，你很幸运。”
“等我死时，不知道身边陪伴的会是谁？”小六扯出个苦笑“我可不想孤孤单单的死去。”
“你是神族，生命漫长。怎么会遇不到愿意和你相守一生的人呢？”防风邶微蹙眉，有些困惑地看着小六。
“若非真心爱人，就算相守，也是孤单。”小六回想起以前在高辛，父王母后的相处情景，有感而发。
防风邶看着小六，忽然道“一夕相伴也好，一生相守也罢。”
“若是两情相悦，是不是也没必要朝暮相依。”
“但我可不想要守着回忆过日子。”小六摇头“我要我的每一天都有新的记忆。让我没空想起过往的人，过往的事。”
感觉话题有些沉重，小六颇有些流里流气道“所以我得找个长寿的老婆，送我的终。”
防风邶笑了，问着小六“我什么时候可以拿药？”
“我现在住在城东百花巷，你过两天可以去那找我。”说罢，小六摆摆手，走入深夜街巷之中。
防风邶看着他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