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宴(三)

    “这是?”赵长珺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心,只见那个玄妙的银纹再次浮现,仿佛更亮了几分。

    “算是提前送你的及笄礼。”林中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是他……”赵长珺听出了祈元璟的声音,并没有追去,而是转身望向有些疑惑的裴宴安,“此事说来话长,我自己也有些疑惑未解。”

    “嗯,当务之急,应是尽快离开此地。”裴宴安冷眼望着蒙面人的尸体,淡淡道。

    日脚西斜,余晖透过山雾落在赵长珺和裴宴安的身上,两道月白身影泛着朦胧暖光。

    走出这条山道,身后再无敌人追来。

    赵长珺微微有些诧异,她望向裴宴安染着浓郁血色的衣角,轻声问道:“兄长来时,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有一些,”裴宴安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他抬起右手,将左肩处散落的墨发再次拢了拢,遮住了暗器的痕迹,方继续道,“除了洛河谷养在此地的死士,还有几批训练有素的杀手,看起来不像是同一拨。”

    “其中应当有常安楼的人。”赵长珺微微颔首,轻轻瞥向裴宴安的左肩,并未言语。

    林中初见,赵长珺便觉得不对劲。

    按照裴宴安的习惯,一向不愿散发的他在解决完敌人后,应当会将其立即束好。

    他刻意走在赵长珺的左侧,任墨发披肩,便是要遮掩伤势。

    赵长珺无声一叹:既然怕我忧心,便等出谷再提吧。

    两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向洛河谷外飞掠而去。

    “我们走密道入城。”终于顺利出谷,赵长珺回忆起昨日古如是告诉自己的密道,如释重负地浅笑道。

    从密道出来,是一座精致的小院,花木掩映,树影婆娑,衬得整个院落格外幽静和安宁。

    赵长珺二人穿过亭台,走向了温泉旁的主屋内。

    缥缈雾气从外传来,裴宴安披着有些破损的外衫,静静坐在窗前,仿佛陷入了沉思。

    赵长珺从檀木柜子中找到了需要的药瓶,将其和屋中备好的温水一道拿了过来,轻叹道:“兄长可以将头发移开啦。”

    “总归是瞒不住你。”裴宴安温润一笑,修长的手指将墨发拨开。

    由于暗器未拔,且裴宴安也及时点过周边穴位,因此失血的状况不算严重,只浸染了周遭的部分衣袍。

    赵长珺心头一酸,稳住双手,将暗器垂直拔出,露出了其下狰狞的伤口。

    “伤得这么重,还逞强不告诉我……”赵长珺用烧过的银剪剪开混着血色的锦袍,再用纱布轻轻擦拭。

    裴宴安仿佛并未感受到疼痛一般,轻笑道:“谷中形势紧急,而且我们也没有处理伤口的东西,便不想让你多忧心。”

    细致地上完药后,赵长珺一边为裴宴安包扎,一边庆幸道:“还好只是暗器,并未带毒。”

    裴宴安点点头道:“如今江湖,除了洛河谷等善用毒的宗派外,一些有名的势力是以武器带毒为耻的。”

    “包扎好啦,还有不舒服吗?”赵长珺将银剪和被血浸湿的纱布收入盆中,轻声问道。

    裴宴安除了左肩处的伤口有微微麻痒之感外,并没有其他不适,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天色将晚,一日未进食,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他还未起身,便被赵长珺面色不悦地按住,只得坐了下来。

    “伤成这样还想动?”她瞪了裴宴安一眼,转身向厨房走去。

    推开厚实的门帘,眼前的厨房显得温暖而明净。

    几个石灶整齐地排列,旁边是放置着米、面的木箱,还有装着各种调味品的竹筐。

    赵长珺匆匆瞥过,思索片刻后笑道:“食材不多,做面应当快一些。”

    她从木箱中取出面粉,和水捏成面团,再将其擀成均匀的薄片。

    清脆的刀声响起,切好的葱花、青菜和面片被赵长珺小心地放入瓷碗中。

    她从一处柜子里取出铁锅,放在石灶上架好,然后熟练地点燃柴火。

    燃烧的柴草噼啪作响,放好面片和食材的锅中,蒸汽袅袅上升,淡淡的面香飘荡在厨房里。

    时值傍晚,天际被夕阳的余晖染出一片绯红。

    朦胧的天光下,赵长珺用木盘托着两个散发出淡淡清香的白瓷碗,浅笑着走到了裴宴安的面前。

    面汤清澈透亮,葱花与蔬菜点缀其间,看起来简单而温馨。

    “怎么样?我一人在崧城之时,闲来无事便试着掌勺过几次,也没有旁人试过。而且今日匆忙来此,小院中厨房的食材并不多,只能……”赵长珺对自己的厨艺没有太大的信心,撑着头看向被氤氲白气挡住面容的裴宴安,碎碎念道。

    “那我是第一个尝过你手艺的人?”裴宴安如画的眉眼忽然绽开,低低笑了一声。

    他用木筷夹起面片,缓缓送入口中,只觉筋道而有嚼劲的面片透着淡淡的清甜与鲜香,远胜一切佳肴:“很好吃。”

    “是嘛?”赵长珺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谈论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赵长珺只说了自己不慎落崖,进入古墓后成功拿到了崧国文藏的钥匙,并未提到天机府。

    “林中那人是何意?”裴宴安细细听着,并未多加在意,转而问道。

    “在墓中遇到的,其所言所行均带着友善,应当认识师父,等回到崧城后可以去问问。”赵长珺想了想,缓缓道,“至于蒙面人眉心的银光,我倒是有些猜测。”

    她放下木筷,微仰着头,目光穿过窗旁萧疏的树枝,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

    “我怀疑,江湖中不只我一个批命师。”

    赵长珺默然半晌,慢慢收回目光,轻声道:“兄长此前便知晓,我手心的银纹与批命笔有关。

    “在林中人的动作下,我错手杀了蒙面人,手中银纹再度亮起,我便不得不想到……”

    裴宴安面色沉凝,接过赵长珺未完的话语:“那个蒙面人也是批命师?那道银光的作用又是什么?”

    赵长珺轻轻抬了抬眼,点点头:“我猜是这样的,只有批命师,才会身怀银光。

    “近年来,我对天机推演掌握更深,手心银纹也比最初之时亮了许多。

    “今日之事让我怀疑,批命师可以通过夺取其他批命师的生命,取得‘天命’。”

    “天命?”裴宴安一边思索一边问道,“这和你在批命时所言的天命有些区别?”

    赵长珺眸中浮起回忆之色,慢慢道:“我都快忘记了,天命还有另一层意思,指的是批命师对天机的掌控程度,也就是批命的能力。

    “原来在不断练习和参悟外,还有这种走捷径的法子可以提升批命能力。”

    批命源自天机府,族中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途径。

    赵长珺思及此,只觉背心一阵阵发冷。

    灭族前,族中批命师越来越少,有多少是死于门派争斗,还有多少是死于天命争夺?

    争夺天命的人中,除了外族暗中培养的批命师,会不会还有心怀不轨的族人?

    窗外便是温泉,月色下蒙蒙雾气漾出,给人一种难以看清的感觉。

    凝然不动的赵长珺逐渐回神,望向对面的裴宴安,叹道:“我可能发现了一个更深的秘密,不知能否证实……

    “至于批命能力提升与否,虽然寥寥银光难以衡量,但等我们回到崧城,用批命笔一试便知。”

    “来日方长,今日经历甚多,早些歇息,”裴宴安笑着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季浮生和陆言初他们?”

    “我去厨房前,给如是传过消息了,等她安排就行。”赵长珺浅浅笑了一下,“明天应该能见到他们。”

    夜色归阑,星辰移动,洛河谷中人影未歇。

    今夜起,阴影笼罩下的世界开始逐渐崭露峥嵘。

    “季兄你们来啦!是找到崧国文藏的钥匙了吗!”在另一处幽静院落修养的陆言初望着突然到来的三人,激动地跳了起来。

    “……”季浮生看着咋咋呼呼的陆言初,一时无语。

    他并未回答钥匙一事,沉声道:“我带人去看看洛衍川,你到别处去。”

    “哦……我知道啦,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陆言初潇洒一笑,挥手离开。

    等他走远,戴着面具的赵长珺和裴宴安随季浮生进了屋内。

    小炉上的药汤煮得正沸,洛衍川斜靠在床上,并未被动静所扰。

    “外伤已经请孟老为他治疗了,”季浮生汇报道,“但他体内还带了不下十种毒素,只能等他自己再解。”

    赵长珺点点头,走到一动不动宛若雕塑的洛衍川身前,放缓语调徐徐道:“经历过生死,便仿若从另一个世界归来。

    “我不知你有何冤屈,但若你愿意,可以助你复仇。”

    洛衍川闭上眼,眉头骤然拧紧,苍白如纸的薄唇慢慢抿起,却并未回答。

    “既出逃多次,定是心有不甘,你如今孤身一人,而言初只算半个江湖人,最多能够帮你改名换姓,苟且偷生……还是说,你在多番打击之下,决定接受现实,与以往有了割舍?”赵长珺微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一下一下敲击在洛衍川的心头。

    洛衍川暗暗握了握拳,声音低得几成气音:“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此前相救确实只是意外,”赵长珺摇头轻笑,“若说有何图谋?洛河谷少主天赋异禀,而我身边恰好缺了一个医毒双绝之人。”

    沉默良久后,洛衍川缓缓抬起头望向赵长珺,双眸通红,面色如雪。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