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三千满洛城

    马车缓缓驶到僻静之地,陆知州从座处起身,屈膝跪下,对着赵长珺行了一个大礼。

    “究竟发生了何事?”赵长珺连忙扶起陆知州,却见他眼眶微微发红,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长珺……”裴宴安看出了陆知州的顾虑,温声唤道。

    赵长珺也立即明白了过来,望向陆知州:“兄长知我身份,知州不必顾虑。”

    “少阁主,言初失踪了。”陆知州神色焦灼,快速道,“自探春宴归来,他一直嚷着要去参加生死宴,在我多番劝说下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近几日,他不知在哪结识了一群江湖客,虽不再提出要去参加生死宴,但经常早出晚归。

    “我只当他是同江湖朋友一同出游散心,因此并未在意。

    “今日是探春书院新开的日子,言初本应前来拜见教习的。

    “可他在昨日晚间出了府,便一直未曾归来。

    “府中家丁寻了整整一夜,几乎将崧城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实在忧心,知晓少阁主今日也会到新书院,便匆匆赶来,希望您能……”

    赵长珺面色了然,柔声安抚道:“我这便吩咐下去,让阁中在北地之人都帮着寻找。

    “若他是同江湖朋友出城,纵是昼夜不歇,也走不出北地的范围,应当很快便能寻见。

    “且言初一向与人为善,应当不会与江湖人起冲突的,知州莫要忧心。”

    陆知州面容稍缓,这才得空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言辞恳切地道:“多谢少阁主。

    “生死宴还有七日便开,我怕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到时候跟着江湖人跑去洛河谷中。

    “哎,当初我便不应惯着他,说什么游历江湖,就他那三脚猫功夫,若是真跑去参加生死宴……”

    赵长珺思忖了片刻,严肃地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若计算路程,从崧城到洛城,策马疾行也需两日。

    “阁中一直有人守在洛城与洛河谷的交界处,我让崧城令使将言初的画像传过去,让他们多加留意。”

    定好对策后,赵长珺掀开车帘,取出腰间竹哨轻轻吹了一下。

    城北除几条较外繁华的街道外,多为空地,少有行人,此时一声尖锐哨响荡在空中,只惊动了一些飞鸟。

    不出片刻,马车上空掠过了白鸽的翅影。

    它盘旋一周,缓缓落在了赵长珺托着竹哨的手心上。

    赵长珺按住刚刚落架的墨瞳白鸽,从一侧灰爪上拆下了一个纤小的圆筒,取出其中空白的纸片。

    在陆知州殷切的目光下,赵长珺用千江阁特质的炭笔快速写下了一些约定好的符号。

    “飞鸽迅疾,先通知崧城,再由令使传至北地各处,应当是来得及的。”赵长珺安慰了陆知州一句,将纸细细折成小条,放回到小圆筒中,再系在白鸽的脚上放出。

    白鸽振翅冲向天际,越飞越高,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但愿能早日寻到……”陆知州看着茫茫天际,重重地呼了口气。

    他并未下马车,而是跟随赵长珺和裴宴安进了赵府,准备将这半个月来的崧城事宜做个汇报。

    坐在厅中,调整好心绪的陆知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

    他躬身行礼道:“近日崧城无甚大事,只有一件值得注意,便是探春书院。

    “朝中传下谕令,要在崧城新设一个书院,用以延揽人才。

    “大部分事宜少主应当已经知晓,但除了簪花榜中人可以进入外,还特地下令要我推选人才。”

    赵长珺微微颔首道:“我正想问这件事呢,今晨恰好在书院中遇到一个自称受你推荐之人。”

    “竟如此之巧?我暂时推荐了五位,都一一见过,不知这位是何样貌?”陆知州惊讶地问道。

    “他年纪与我相仿,一袭紫袍,容色……倾城。”赵长珺眸中浮起回忆之色,慢慢道。

    裴宴安正在提壶斟茶,骤然听到这样一句评价,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险些将茶水溅了出来。

    他轻轻放下紫檀壶,浅笑道:“看来我倒是不巧错过了。”

    “他颇通音律,若是与兄长相见,应当可以畅聊。”赵长珺语调有些浅淡,“只是有些奇怪……知州是怎么认识他的?”

    陆知州躬身回道:“他并非我所选之人,而是由坠月楼推荐过来的。

    “崧城坠月楼越开越大,与知州府逐渐有些往来。

    “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得了消息,竟直接将人推荐到了我的府上。

    “几番询问后,我发现他确有真才实学,就将其加在了名单之上。”

    赵长珺凝神思考道:“果真有些蹊跷,原来是坠月楼之人。

    “他还说自己的仇人喜欢一袭红衣……”

    裴宴安眉梢微挑,想了想,问道:“坠月楼主是何年纪?”

    “根据阁中资料,坠月楼主从未暴露行踪,但追溯到坠月楼成立的原因,加上批命蕴藏的线索,”赵长珺眸光微微闪动,推测道,“坠月楼主应当未及弱冠。”

    “那便有可能,”裴宴安思考了一下,温声道,“且无论他是不是楼主,坠月楼主寻你之意昭然若揭,还是小心些为好。”

    “嗯,坠月楼主应当出自墨林派,只要见其出手,便能分辨一二,我之后会留意的。”赵长珺眉心稍蹙,无奈道,“若真是楼主,我自问与他并无交集……只是写了个批命,怎就变成仇人了?”

    “他这般直言仇人身着红衣,似乎对此并无隐瞒之意,”裴宴安轻笑道,“之后在书院相遇,倒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

    “也只能如此了,反正千江少阁主的恩怨,跟我赵长珺有什么关系?”赵长珺摆摆手,慧黠一笑,转向陆知州,继续询问朝中有关探春书院之后的安排。

    等陆知州尽数汇报完毕,日脚已近正午。

    他并未留下用饭,在赵长珺二人陪同下出了府门。

    登上小轿前,陆知州转身对赵长珺行了一礼,道:“府中事务繁杂,我先回去告知家人莫要忧心,还望少阁主能早日寻到言初下落。”

    “知州放心,”赵长珺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在北地,没有千江寻不到的人,若有消息,定及时送至府上。”

    晌午的阳光极盛,接下来几日也都是晴好的天色,只是夜间时有薄雨。

    春风春雨春郊绿,薄雨收寒,斜照弄睛,正是春意空阔。

    北地林间的春风却仍带着微微寒意,赵长珺与裴宴安缓带轻裘,穿林策马向洛城行去,准备在城中休息一晚,再从另一侧出城,前往洛河谷参加生死宴。

    赵长珺二人用的是探春内宴的名额,常安楼派与千江阁的名额则给了季浮生。

    他此前擅改功法,一时运功出岔,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已然恢复。

    根据千江阁收集到的消息,此次前往生死宴的江湖势力尤为繁多,除大乾境内的千江阁、坠月楼等数十家势力外,北燕寒州府和各国皇室都隐隐有些动作。

    千江阁在洛城的分部密切关注此事动态,因此季浮生已随古如是先行出发,计划在生死宴那日再同赵长珺汇合。

    身为少阁主的赵长珺则迎来了难得的清闲,与裴宴安一起晃晃悠悠地行至洛城郊外,一览风物如锦。

    至于陆言初的踪迹,几日前便已寻到,他果真与几位江湖客一同南下,想要前往洛河谷。

    千江令使在洛城外截下了陆言初,温言相劝,准备送他回崧城,此消息也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知州府上。

    “终于到了。”赵长珺在黄昏日暮前进了洛城的城门,望着城中景致浅笑叹道,“果真称得上花市无尘,朱门如绣。”

    洛城以其繁华闻名北地,一些精巧玩意与时兴风潮皆从洛城而起。

    城门附近的长街两侧俱是店肆林立,夕阳的余晖朦胧地落在楼阁飞檐之上。

    一辆辆青幔马车辘辘行驶,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虽然时近黄昏,街上的行人反而多了起来,人稠物穰,摩肩接踵,与马车一同向城西而去。

    裴宴安略一打听,便知晓了洛城今晚的大热闹,笑着望向赵长珺:“我们倒是赶巧了,近几日洛城开了灯市,就在城西。”

    “早就听闻洛城灯市一绝,”赵长珺一改平日里的浅淡安然,眉眼弯弯,眸中闪着雀跃之色,“如是便在城西,那我们先逛逛灯市,再去寻她!”

    坐落于洛城西方的灯市繁华喧嚣,远远望去,数十里的长街上俱是灯山彩楼。

    月已初升,千盏彩灯也如同皓月繁星,与天空中流云飞瀑般的焰火交相辉映,恍如银河倾倒。

    繁华的灯街主道人潮如织,笑语喧天,一些年轻男女笑着走向城西的镜湖放灯许愿。

    站在一处灯铺旁选灯的赵长珺眸光微动,轻轻扯了扯裴宴安的衣袖:“我们也去放灯?”

    “好。”裴宴安轻笑一声,接过她为二人选好的彩灯,护着她穿过人潮,缓缓向镜湖走去。

    湖面倒映着飘在水上的斑斓彩灯,清风徐来,灯影随着涟漪层层荡开。

    裴宴安笑意满面,将一盏精致的常安花灯递至赵长珺的手中。

    一阵微风拂过,灯芯摇曳,飘逸的火光跳动着照亮了两人如画的容颜。

    赵长珺眉眼俱笑,走至湖畔,将花灯轻轻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裴宴安也一同放下手中花灯,与她并肩而立,温声问道:“许个愿?”

    赵长珺点点头,望着随水流逐渐远去,在风中有些闪烁的花灯,粲然一笑。

    月光洒在赵长珺精致的侧颜上,她闭目垂首,纤手相合,在心中默默许下夙愿:“六岁那年,初来此间,长珺心中便有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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