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满门抄斩

    简朴的二进小铺子,门外摆着各色蜜饯果盘。裴先孝抱着女儿,把裴幼溪、牧善二人往后院引。

    一个高挑明显是异族混血的女人好奇的看着,裴先孝同她低语了两句。女人接过粉雕玉琢的女儿,给裴先孝理了理帽子。她说:“那你就好好招待招待。我给你拿个盘子,等会儿抓点蜜饯过去。”

    裴先孝恩了一声,熟练的拿过托盘摆放小碟,抓了各色果子。对上裴幼溪的眼神,他躲闪了一下。

    裴幼溪笑了笑,先行进了后院。

    牧善狐疑地问:“裴家满门抄斩,怎么他还活着?”

    裴幼溪冷漠的看了牧善一眼,她咬牙说:“义兄不是我裴家的人。我父亲不过是代部下抚养罢了。如何连累的到他?”

    牧善神色古怪,还想再说什么。裴先孝已经端着果子蜜饯出来了。他招呼裴幼溪往房间坐。

    裴幼溪婉约道:“谢谢义兄。”

    裴幼溪叹气,他瞥了眼牧善。目光审视了许久,缓缓把视线落回在裴幼溪身上。他说:“阿阮,没想到你还活着。”

    阿阮是裴幼溪小名,阮是一种乐器。裴幼溪母亲擅弹阮咸琵琶,常于裴宗闺中之乐。因裴幼溪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故而得了小名阮阮。

    裴宗珍爱夫人,是整个义州的传奇。哪怕裴幼溪母亲这一生只生了裴幼溪一人,让裴宗绝了嗣,断了代。裴宗也不在意,只顾着和夫人琴瑟和鸣。哪怕给女儿养童养婿也不在乎,办法总比困难多。

    牧善赤红着眼睛,盯着裴幼溪说:“九哥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名字叫阿阮。”

    裴先孝听见九哥二字,立即皱眉抬头,他蹭的站起来说:“你是赵九身边的人?”咣当一声,裴先孝无意中踢翻了凳子,他指着裴幼溪:“阿阮,这些年你果然在赵九身边。义父,义父他真的叛国了?”

    “不是这样的!”

    裴幼溪立即澄清,“义兄!父亲没有叛国。我是赵玺掳走的。我不是自愿的,父亲也没有把我献给他。是赵玺强迫我的。父亲是无辜的。”

    牧善悲伤地别过脸。

    裴先孝怔愣了许久,他缓缓捡起凳子坐下。他不敢置信的问:“那你,你是怎么回来的?”

    裴幼溪愕然,“我杀了赵玺,逃出来……怎么,赵玺死了百日,你不知道吗?”

    赵玺的葬礼办的轰轰烈烈,难道义州没有听说?

    裴先孝再次震惊的站起来,“什么!赵玺死了?”他冲上来,抓住裴幼溪的胳膊问:“阿溪你说的是真的吗,赵玺怎么死得。你杀了他?你确定你杀了他。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的了……”

    他忽的噤声,想到裴幼溪的优势。

    裴先孝慢慢的,慢慢的用尽全力抱住裴幼溪,低头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哑声说:“阿阮受苦了。”他安抚着她,反复说:“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的。阿阮,义父义母九天之灵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裴幼溪呜呜大哭,泪不成声。

    她问:“义兄,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当初被掳走后义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裴家会被满门抄斩,我外公,我外公他们一家真的被,被?”

    裴先孝艰难的点点头,忍痛点头。“阿阮,都是真的。你听到的,全都是真的。”

    五年前,裴幼溪被赵玺掳走。整个裴府大乱,裴先孝说:“那时我并不在府上,对义州的事并不清楚。不过我当时在军营里就听说,义州太守裴宗勾结赵逆,还送了女儿去服侍。”

    裴幼溪睁大眼睛。

    裴先孝苦笑,对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非常痛恨。他说:“我听了虽然不信,却也无能为力。不过我知道事情能传成这样,义州恐怕有了大变故。便想个法子,告假回来看看。”

    “等我回到义州,听到的消息就更多了。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什么义州太守七年前就收留过赵逆……哈,我听了当然不信!五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七年前我还在义州,义父有没有收留过赵玺我还能不知道?”

    裴幼溪捂嘴痛哭。

    是啊,裴先孝都不知道。

    整个裴家都猜不到,裴宗会把赵玺藏在自己掌上明珠的闺阁里。

    七年前的父亲不知道他让女儿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年裴宗只是觉得赵玺少年可惜,朝廷太过赶尽杀绝。

    赵玺是个义士,百姓中不能没有赵玺这样的人。

    那时裴宗万万想不到赵玺这个狼崽子会惦记上他的女儿。两年后会掳走他的掌上明珠,害的裴家家破人亡。

    裴先孝不知情,只以为裴幼溪悲痛。抱着她轻哄:“没事了,没事了。你不是把赵玺都杀了吗。罪魁祸首都死了。义父义母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能干,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裴幼溪失声问:“我娘是死在火场的还是……”

    “义母是在菜市场被斩首的。”裴先孝悲怆的望着东方,痛苦地说:“裴家的大火是我亲手烧的。”

    “为什么?”

    这时牧善却突然认出了裴先孝,把裴幼溪推到自己身后,蹭的拔出兵器对着裴先孝,“是你!”

    牧善不认识裴先孝是谁,但他知道一把火烧了裴家的人是谁——裴宗部下著名的叛徒,投靠了程修的狗杂种!

    义州刺史程修,朝廷的天使。就职义州以来就一直盯着裴宗,五年前举报裴宗献女赵逆的贼人,就是这个程修。

    牧善恨的眼中红光,死死盯着裴先孝说:“我倒不知,原来你还是裴宗的义子。”

    平日里牧善和同僚都用狗杂种代替此人。

    五年前,裴宗出事。义州太守府一场大火,烧傻了赵玺。赵玺甚至来不及联系裴宗。等再得到裴宗的消息时,裴宗已经变成一具残尸。

    牧善对裴幼溪说:“此人火烧太守府,投靠了程修。裴姑娘,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程修是谁吧?”

    裴幼溪喉咙一痛,退了一步。她不敢置信,问裴先孝,“你投靠了程修?”

    难怪,难怪连裴家的厨子都被抄斩了。裴先孝还好好的,生儿育女,娶妻生子。

    裴幼溪当然知道程修是谁。

    义州刺史程修,父亲裴宗口中的愚忠愚孝之人。一心效忠朝廷,双帝昏庸也不管不顾。是个只知道亲天地君师的迂腐之徒。将百姓生死置在帝王之后。是父亲裴宗最头疼之人。

    按常理来说,义州刺史程修是太守裴宗名义上的长官。但裴宗对程修此人实在不喜,总是敬而远之。故而也一直有人笑话裴宗把自己的长官当政敌。

    裴先孝作为父亲义子,经常跟着父亲访亲拜友。也没少和程修打过交道。裴幼溪实在想不通,裴先孝为什么会背叛父亲!

    裴先孝腾的一下站起来,举手对天起誓:“阿阮,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投靠程修,是义父的主意。当年程修举报义父,说义父把你献给赵逆,勾结逆臣叛国。朝廷派了天使来查看,你果然不在家。义父交不出你的行踪,朝廷一怒之下要斩了裴家上下。”

    “义父心急如焚,一边急着找你。一边又是朝廷斩首的命令。无奈之下才令我放火烧了太守府,他把义母寄托在岳家,自己前去赵玺的地盘找你。可不知怎么的,义父还是被朝廷的人抓到,行了车裂之刑。”

    裴先孝滚滚泪下,悲痛道:“我以火烧太守府,取得程修的信任。一直埋伏在程修身边,打听朝廷的动静。给义父通风报信。后来义父断了联系,义母和义母一家也被朝廷搜刮出来,举家拖到菜市场斩首。连裴家的下人、已经放走的厨子、多年前的奶娘,朝廷掘地三尺。把这些人都找了出来。裴家上上下下被斩的干干净净。”

    双膝跪地,裴先孝捂着脸,他指缝溢出眼泪来:“我早该死的!我该跟着义父义母一起死的。我可不甘心,赵玺未死,程修未死,朝廷当年派来的那个主斩官是谁我至今都未查出来,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阿阮,我苟且偷生,假装投靠程修活到今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为义父义母报仇!”

    裴幼溪的绣鞋明黄精致,嬉戏的蝶恋花符纹,若隐若现藏在百花串刺的暗纹绣白裙下。她穿的极其简约,可绣鞋和裙子交相辉映成一副画景。

    裴先孝抱着裴幼溪的双脚悲哭。牧善就在一旁站着,冷笑着说:“好一个忍辱负重,苟延残喘!那你这五年做出了什么成果,我听听?”

    冷嘲热讽刺人心。

    裴先孝不理牧善的敌意,他只望着裴幼溪,一字一句地说:“阿阮,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住在义州太守的旁边,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裴先孝凝望着,“我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可能会回来。义父死前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想留在这里。守着义州太守府,有朝一日见了你,你还能找到家。这个世间还能有一个你落足的地方。”

    “放你娘的狗屁!”

    牧善破口大骂,用刀顶着裴先孝脖子,一字一句冷笑着问:“你说是裴太守指使你投靠的程修,你有什么证据?”

    裴先孝怒而说:“当时情况紧急,只有我和义父义母在场。我能有什么证据。”

    牧善猖狂得意,“哈,那就是没证据了。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怎么说!”

    “够了!”裴幼溪止住两人,拦在中间道:“不要吵了。”

    裴幼溪噙泪问义兄,“裴先孝,为何朝廷满门抄斩,连裴府的下人厨子都不放过?你在程修身边,可有知道为什么。”

    裴先孝眼底闪过犹豫,但还是说了:“……五年前朝廷来了贵人,他是主斩官。义父被斩后,悬尸城墙上。第八十七天的时候,赵玺带兵出现为义父收了尸。自此,朝廷确定义父和赵玺勾结。坐实了裴宗叛国,怒斩了裴家所有人。”

    “阿阮,这是威慑。五年前赵玺还不如如今势大,朝廷为了打压他。连给他指过路的放牛户都被当街处死,更何况义州太守裴家。义父可是朝廷命官啊。”

    裴幼溪软到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朝廷为何如此狠毒,连给父亲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这昏庸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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