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对面二人的争吵愈演愈烈,廊下雨丝连绵,冷风扑面,实在不是个吵架的好地方。

    拾漪好半天才找到一个气口插进去,说:“你们两个快消停些吧。颜叔一早便交代厨房要给你们做一整桌爱吃的菜,你们快去换身衣裳,我和商逸还等着和你们一起吃团圆饭呢!”

    听到有好吃的,已饥肠辘辘的二人这才住了嘴,互向瞪视一眼,各自往各自房间走去。

    膳食堂已摆好了饭,四人落座后,万璐嫣首先举起酒杯,说:

    “虽已过了十五,但中秋家宴不可不吃。大家既是朋友,便都不必拘束,我府上向来也没什么规矩,大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作为主人,就先以此杯,庆贺大家都平安抵达京城!”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拾漪三人也举杯附和。

    许久未曾畅饮,今夜众人皆有些放纵。酒过三巡后,商逸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担忧地看向拾漪:“你还好吗?这酒会不会醉?”

    “安心啦!”拾漪脸颊泛红,眸中浮起一道迷蒙的水雾,看着意识不太清醒,却只是有些微醺,“颜叔特意交代过,这果酒度数很低,不会醉人的!”

    “可你之前不是吃几只醉蟹就能醉倒吗?”

    拾漪沾酒就倒,她方才喝了将近半壶果酒,按以往的酒量,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拾漪“嘿嘿”笑了两声,整个人就像只粉面团子,憨态可掬:“你不知道吧,在来京的路上,卞岚偷偷带我喝了好几次酒。虽然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但我的酒量还是提升不少!”

    商逸微微有些惊讶:“我怎么完全没有你醉酒的记忆?”

    拾漪嘴角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餍足的猫儿一样看着商逸,语气愈发甜腻:“卞岚有解酒药,我们喝完酒他就给我喂两颗,回到客栈便完全看不出来了。”

    “你呀,”商逸无奈轻笑,“是药三分毒,药可不能乱吃。哪怕是卞岚给的也不行。”

    “真霸道……”拾漪嘟起嘴,“卞岚不会害我啦!”

    商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以后有我陪你,想喝酒我陪你喝就是,醉了我也能照顾好你。”

    拾漪在他温暖的手心蹭蹭,舒服得眯起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流露真情:“商逸,你真好……我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遇到你。”

    商逸心头一暖,道:“是我才应该问,何其有幸,才那个夜晚遇上了你。”

    拾漪与他相视而笑,坐在对面的蒋贸才自方才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观摩并吃味了好一阵,才忍无可忍打断: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简直伤风败俗!”

    万璐嫣斥道:“伤什么风败什么俗?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封建?”

    蒋贸才拿筷子一下下戳着盘子,愤愤:“你说商逸他凭什么?我如花似玉又聪敏动人的拾漪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

    “凭他有风度有学识,貌比潘郎还谦虚内敛,天下这样的好男儿除他以外再难寻觅,那个姑娘能不心动?”

    蒋贸才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也喜欢他?那我们俩的事——”

    “呵,”万璐嫣冷笑着打断他,“别痴心妄想,咱俩是板上钉钉的事,任凭是他天仙来了,我也只要你。”

    “你这又是何苦!”蒋贸才将筷子一扔,郁闷托腮。

    “苦不苦的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用不着你关心。”万璐嫣微微勾唇,露出得胜者的微笑。

    虽说果酒不醉人,但拾漪此刻脑袋也有些发懵。看着商逸笑着笑着,脑袋里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扬起脖子来,看向万璐嫣。

    “万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合计一下口脂铺子的事了?”

    万璐嫣刚咽下一口汤,拿帕子擦擦嘴角,道:“这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计划。照着柔脂堂的样子开分店其实不难,难的是打开京城的市场。”

    拾漪歪了歪头,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万璐嫣解释说:“京城女子素爱模仿宫装,我们在民间推陈出新,恐怕很难让她们快速接受。”

    拾漪用迟钝的大脑艰难思考了番,说:“如果宫里人能喜欢用我们的口脂,我们的生意就会好做很多。”

    万璐嫣点点头说:“我也是这般想的。现在还不着急租铺子,先找老师傅研究新产品。等我们做出新色口脂,我先拿进宫去孝敬太后皇妃她们。”

    “她们能不能瞧上我们这廉价的东西?”拾漪有些担忧。

    万璐嫣自信一笑:“放心吧,有我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保管让太后她们喜欢上我们的口脂!”

    *

    元宵节过后,年就算是过完了,所有停滞的工作重新回到正轨。这边拾漪忙着张罗聘请手艺好的老师傅,那边商逸科考在即,每天都把自己锁在屋里温书。除了吃饭,别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二月初八,商逸终于出关,一大早拾漪便把他喊醒,说要亲自送他去考场,千万不能迟到。

    二月十八,春闱结束。二十三放榜这天,拾漪拉着商逸一早便到了贡院门口,正午榜单张出,商逸的姓名赫然位于榜首。

    拾漪惊叫一声,发现自己引来周围不悦与探究的目光后,又很快捂住嘴巴。

    她盯着榜单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拉着商逸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商逸怕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轻咳一声,小声道:“低调些,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这里有不少落榜的子弟,我们不要惹人注目。”

    拾漪捂着嘴巴重重点头,虽然她已经激动得眼眶通红,但也明白不能在这里给商逸招惹仇恨。

    二人坐上马车快速往万府赶去,直到回家关上房门,拾漪才忍不住欢呼:

    “商逸!你考了榜首!你现在是会元了对吗!我的天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商逸看她兴奋的模样,眼角也染上笑意:“为何不可思议?难道是觉得这会元我考不得?”

    “你当然能考得!”拾漪环住他的腰,红扑扑的脸颊贴在他胸口,“除你之外谁还能考第一名!商逸,你是不是连状元都十拿九稳了?”

    “这话也太拿大了。”商逸也轻轻抱住她,享受这片刻的温存,“殿试之上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太过高调。”

    他无家世无背景,在会试上从一众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已够惹人注目,不可太过张扬,以免招惹祸端。

    “我懂。”拾漪轻声说。

    这道理不仅拾漪能明白,情商高处事又周全的万璐嫣自然也懂。

    放榜当天晚上,她从研制口脂的作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嘱托颜科,千万不能让商逸住在自己府上的事传出去,生怕有意图不轨之人前来以结交之名,胡乱攀扯商逸。

    可就算颜科将万府上下都亲自打点一遍,春闱榜首商逸借住在万府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二十五日一早,万府门房便受到了不少想来拜见的名帖。

    万璐嫣与商逸商量过后,都决定一概不见。以需专心备考之由,既回绝了新科及第的贡士,也辞拒了朝中各派系官员递来的橄榄枝,省去了不少麻烦。

    可此举又使商逸遭人议论,同期皆说商逸太过孤傲,不好相与。被拒之门外的前辈又说他眼高于顶,不识抬举。

    谣言纷纷不断,竟传到皇帝耳中。

    那日,万璐嫣正陪着太后在御花园喝茶,顺道推销柔脂堂新品。他们这次研发出一款新质感的酒红色调口脂,上唇后的效果不同于之前任何口脂的感觉,按照拾漪的话说,这是透着高级感的“哑光雾面妆感”。

    万璐嫣听不懂什么是哑光,什么是雾面,却能看得出“高级感”三字,心想这颜色太后一定喜欢。

    亲自帮太后试妆后,她正变着花样说着夸赞的话哄得太后高兴,皇上的仪仗突然停在御花园外。

    太监来报,皇帝是下朝后特意来给太后请安。万璐嫣无处回避,太后也没将她当外人,索性让她留了下来。

    皇帝二十登基,如今还不过而立之年,因保养得当,瞧着十分年轻却又不显稚嫩。

    万璐嫣不是头一回见皇帝了。太后喜欢她,起初还有将她许配给皇帝的念头,好让她一直留在宫里陪自己,却被她委婉拒绝。

    太后一开始还觉得遗憾,但看到皇帝只拿她妹妹看,两人确实没那个意思,便不再乱点鸳鸯谱,只是对万璐嫣的喜爱依旧不减,时常将她叫进宫里侍奉。

    而皇帝孝顺,时不时到太后跟前请安。久而久之,万璐嫣和皇帝在面上也熟络起来。

    皇帝躬身行礼,起身后,万璐嫣也向他福了福身。

    “万妹妹不必多礼,”皇帝坐到太后右手边,看着站在太后身旁侍立的万璐嫣,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笑道,“听闻今年会试的榜首来自渚州,如今在万妹妹家中暂住。他可是万妹妹家中亲戚?”

    万璐嫣道:“商逸非臣女亲眷,只是臣女在渚州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京中无依无靠,臣女遂将他接入寒舍中暂住。”

    皇帝点点头:“朕听闻他孤傲得很,连高阁老都被拒之门外?”

    高阁老是当今内阁首辅张阁老的学生,是内阁的二把手。张阁老年事已高,致仕后若无意外,便是高阁老接任首辅一职。如今高阁老在朝中如日中天,谁都不敢轻易得罪,别人都是央求着高阁老的青眼,商逸此举,无疑是狠狠打了高阁老的脸。

    他说话时面色明明很温和,万璐嫣却不寒而栗,她小心答道:“是臣女推拒的所有拜帖。商逸无半分功名在身,更不懂官场上的规矩。臣女一则怕他见了朝臣说错话平白招惹祸端,二则殿试在即,想让他专心读书。不曾想高阁老的请帖也在其中。一切都是臣女的过失,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半跪下来。太后知她性子傲,除了自己对谁也不轻易下跪。见皇帝将她盘问得狠了,不由不悦道:“好好说着话,你吓唬这孩子做什么?高申是哪门子的神圣,还能想见谁就见的?”

    皇帝见太后动怒,赶忙回转了语气,说:“母后误会了,我与万妹妹只是闲聊,没有苛责她的意思。”

    太后半合着眼睨他:“高申在前朝做着阁臣手握大权,高申的外甥女又在后宫当着贵妃协理六宫。哀家早就说过,你对高申宠信太过,致使高氏一家独大,于前朝于后宫,都不是好事。”

    皇帝垂首道:“母后教训的是。但高申乃父皇留给朕的肱骨之臣,朕重用他,既是不负父皇嘱托,又是重用贤良之士,给满朝文武树立表率。且近年来张慈已将权柄下移,内阁大权皆在高申手中。内阁诸事繁琐,高申却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实乃难得的人才。朕不知满朝文武中除了高申,朕还可重用于谁?”

    太后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筐话,揉着额角厌烦道:“行了,哀家说你一句,你倒有八百个理由来回。后宫不得干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这些话大不必说与哀家听。”

    皇帝一下子噎住,先提点他不要过于宠信朝臣的是母后,后用“后宫不得干政”来堵他嘴的也是母后,让他难以还嘴,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境地。

    他察觉到太后是心有不满故而瞧他不顺,再待下去也是自找没趣,于是站起来,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不陪母后喝茶。儿臣告退。”

    “退下吧。”太后微微掀起眼帘,摆摆手打发他走。

    万璐嫣一直默不作声,小心盱着皇帝的反应,等他离开,才倏地松了口气。

    太后瞧她这模样,不禁笑道:“皇帝哪儿都好,就是疑心太重。你莫要担心殿试上他会给你那位朋友穿小鞋,科举大事,各位考生的答卷哀家也会过目。”

    万璐嫣不好意思笑笑:“皇上向来公允,臣女没有这般揣度。”

    太后和蔼道:“你有没有这般想都不要紧,那商逸的事哀家也有所耳闻,他曾被义康王收做义子,又在他府上住了好一阵子。皇帝的心思他虽未明说,但哀家心里清楚。身为一国之君,难免对势大的藩王心存忌惮。不然也不会把他母妃留在后宫作牵制。但只要庄太妃好生生在后宫待着,想来义康王也不敢闹出什么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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