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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11)

    盛长安回到青云阁时阴沉着一张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他已经蹙了那么久的眉。

    盛长安脱下大氅拉开椅子坐下,那股烦躁的情绪一直盘旋在心头,扰得他连书卷都看不下去。他手执朱笔在宣纸上画着一个又一个交缠着的圈乐此不疲,直到陈虎来报。

    “干爹,欢主来了。”

    盛长安心里的烦躁多了几分,“不见。”

    陈虎应了一声前去。

    没过多久他带着忐忑回来,“欢主......还在外头站着。”

    盛长安至始至终头都没有抬一下,“不见。”依然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陈虎欲哭无泪又要往回走,结果许清欢先一步走了进来。她接着抬腿,一把匕首擦过她颊边的碎发掠过,那缕青丝缓慢飘落在地。

    陈虎简直是心惊胆战,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待下去,那下一把匕首对着的就不是欢主垂下去的那缕发了,而是会对着他的脸。

    许清欢的腿顿了顿随后收回,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盛长安只当他是脑里有疾时不时发疯。她要开口,盛长安便起身擦过她身侧要走。

    许清欢眸里的疑惑又深了几分,她轻声唤道:“盛长安,你是有什么要事吗?”

    盛长安冷嗤一声略带嘲讽地回首看她一眼,只一眼便收回视线要走出青云阁。

    若是平常两个人针锋相对,哪怕是打烂嘴盛长安都要开口呛她几句。结果现在他就像一个被毒哑的疯子一样,一声不吱。

    许清欢没了耐心伸手要拽他,盛长安倒是转身了,只不过是用力地拍开了她的手。那响声格外的清脆,连带着许清欢的手背红了一大片。她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没有发作,她说:“本宫做了冰糖雪梨银耳羹。”

    又是这样,想用一碗微不足道的银耳羹收买他。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蠢,蠢到会为了一碗银耳羹就替她做这做那?

    盛长安阴阳怪气道:“咱家可受不起您亲手做的银耳羹,难不成是迟澄那厮不喜甜,小主儿找不到人吃便打算把这别人不要的东西扔过来给咱家。”

    许清欢自顾自地打开食盒将一碗银耳羹拿出来,放着的红枣被泡的发软,银耳像一层层雪浪。甜腻味扑面而来,盛长安微微蹙眉。

    也不知道她放了多少糖。

    “放的糖很多,因为闻到了一股醋味。”许清欢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盛长安拧着眉冷声道:“谁说咱家吃醋了?小主儿未免也太自负了。”

    许清欢疑惑的嗯了一声,她堪堪抬颌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吃醋?你闲着没事吃醋做甚?本宫做银耳羹的时候春荷不小心打翻了醋,本宫嫌味道重才多加了一些。”

    许清欢一本正经的解释反倒是让盛长安窘迫了,他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你又有什么坏心眼?”

    “我还做了栗子糕。”

    盛长安微微动容紧接着许清欢就补充道:“但是实在是太香甜可口,本宫来的时候吃完了。”

    盛长安的脸又垮了下来,他在这儿听许清欢说了半天,顿时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可接下来,许清欢就让盛长安到了嘴边的嘲讽的话被再次推回肚子里。

    “本宫知道是你。”

    她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九千岁若是还在气头上,本宫便先回去了,毕竟要跪三个时辰呢。”

    盛长安转过头没去看许清欢就又径直地走回桌前,许清欢都已经要迈过门槛,忽而又转过身来。

    她哎哟一声,“本宫差点忘了一件事。”

    盛长安不知道许清欢要做什么,他还在气头上,一想到许清欢看着迟澄的那副神情他就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上辈子被杀了,这辈子还会爱着杀自己的人。

    许清欢拿出一本落了灰的古医书,她放到盛长安的桌上,道:“本宫先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

    盛长安只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许清欢知道,他这样,就还是在生气。尽管她不知道盛长安在因为什么生气,但她一向是就事论事。仇人归仇人,帮了她,她自然会感谢,虽然不会掺进去多少真心实意。

    不过这碗银耳羹,还是有那么些真心实意在的。

    良久,盛长安终于是开了那张金口:“咱家帮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用罢了。”

    “本宫知道。”许清欢也没多想,她当然知道盛长安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她。她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角遂抬手拂去灰尘,说:“本宫还要回去罚跪,便先走.....”

    “许清欢。”

    他又喊了她名字,盛长安抬起眸用手舀了一勺银耳羹送入口中。“下次少放点糖,很齁。”

    不知为何,许清欢止不住笑意。那张杏脸小的仿佛一巴掌就能盖住,她泼墨的发是一道黑色的瀑布,不知悬在了多少人的心涧。黛眉舒展檀唇微勾,春日的和煦微风该是一条无形的面纱,不然为何许清欢的脸在盛长安的眼里变得朦胧起来。

    “三个时辰不好跪,咱家不过是怕你跪的腿脚不便了,将来拖咱家的后腿。”盛长安挥了挥手,陈虎便心下了然领命而去。

    盛长安提笔落字,半晌开口:“咱家虽然看不上你那本破旧的积满灰的医书,但毕竟讲究个有来有往。”

    盛长安从匣子里随意拿了一本书扔给许清欢,她稳稳当当地接住以后定眸。

    朴素的封皮上写着诗集二字。

    虽说许清欢以前也的确没有那个“资格”跟其他人一齐读书练字,但她也的确不喜欢这些琴棋书画。她见过许念再怎么不情愿也要被迫学习女红的样子,她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不必像她们一样把琴棋书画学个精通,也不用张口便吟出一首朗朗上口的诗。

    她好奇地翻了几页,只片刻羞恼的绯红就爬上了她的脸颊。

    这....这这这。

    “伤风败俗!”许清欢一把将书扔回去给盛长安。

    那书里的确都是诗,但偏偏都是些不堪入目的艳诗淫词。她方才翻到的那一页诗名简单粗暴:房中术。

    什么香汗淋漓,雪臀轻颤,柔荑轻拢上下游走!

    盛长安微愣低头去看那本诗集,他眼里有怔也有慌,一时间平常的巧舌如簧也打了结。

    “咱家差点忘了,小主儿上辈子还没尝到这男女之事的甜头就一命呜呼了。”盛长安慌乱,便只得将话头引到许清欢那儿。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指尖却因为紧握而泛白。

    许清欢简直是又羞又恼,她的素掌覆在胸口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了心情。

    “拿来吧,本宫看便是了。”

    不过是本艳书罢了,岂能让盛长安看轻了她?

    闻言盛长安更是意外,见他没有动作许清欢便走上前一把将书拿走。

    临走前她还不忘呛他:“说得好像你体会过似的。”

    盛长安抬首,许清欢的背影逐渐远去,带走一片含着玉兰香的风。她身形清瘦,但气质摆在那,远望如鹤般窈窕。旖旎月光不知是落在了地面,还是落进了他双眼。

    待陈虎回来复命时,盛长安望着那月光出神。

    他道:“去,派人给娆主带个信。”

    他要割下那总是叽叽喳喳的麻雀的舌头。

    就在盛长安思考着如何把许念的舌头干脆利落地割下时,一个人影骤然出现在青云阁门口。

    许宸小心翼翼地说道:“掌印,我可以进来吗?”

    盛长安微蹙眉,“许宸怎么来了?”盛长安心想着,但还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颜起身,“小殿下大驾光临,咱家唯恐接待不周。”

    许宸面若桃花氤氲着一片红霞,他走上前一步慢条斯理地为盛长安整理好有些乱了的衣襟。他呼吸一滞上一世的一些记忆涌现,倒是叫他有几分窘迫。

    盛长安轻轻拂开许宸的手说道:“咱家这副身子只怕是会脏了小殿下的手。”

    许宸的眼神有些受伤,他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就在盛长安想要询问时,许宸抬起那双噙着泪的眸。

    “今日,是我的生辰。”

    许清欢跪在冰冷的地面约有三炷香的时间,她本可以心安理得地用着盛长安给她的特权躲过这一次的惩罚,但正是因此,她才更需要跪在这儿清醒。

    许清欢微微垂眸,她纤细的脖颈被月光照映着如一层霜雪,她低首发丝垂在香肩堪堪滑落。人总会在深夜生出许多忧愁的思绪来。

    胡琴声犹如市井嘈杂之声,马蹄声一点一点的切割着许清欢的理智。她双眼布满血丝,双手紧攥着那件殷红如血的斗牛服。

    “是你.....”她开口,嗓音就像是琴弦断裂的一刹那刺耳无比。

    盛长安抱着许清欢走上马车,他闻声眉眼间是一片毫不遮掩的轻蔑,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主儿莫不是神志不清了?咱家倒是懂一点儿医术,您哪儿不舒服,咱家可以给您治治。”

    迟澄提着剑翻身上马护送着马车回中原,他目视着前方,孤雁南飞。

    许清欢只是微微牵动唇角便疼得厉害,但她还是要问:“是你,对不对?”

    害我万俟玉部受苦多年的人,是你对不对?

    明明知道是他,但她还要再确认一遍。

    “小主儿,您此番和亲在京中早已是妇孺皆知,无人不赞扬您,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只不过是几年时间蹉跎而已,您可是博到了这身前身后名啊。”

    许清欢实在是太虚弱,以至于盛长安不得不将她抱在怀中防止她在这颠簸的遥远路程中磕着碰着。

    他银白的发丝在许清欢眼里却染上了一层血红,恨意犹如生根发芽的种子遍布全身。她未曾伤人半分,却一次又一次被他人所伤。

    天道不公。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淌落,划过鼻梁,划过太阳穴,滴落在衣袖上发出啪嗒一声。许清欢攥紧了拳,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快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似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内。

    她身子颤栗着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许清欢唇角都因为愤怒而抽搐含着泪吼道:“我没有害过你们任何人!我没有害过你们任何人!你们为什么要步步紧逼?”

    盛长安似是嫌她太聒噪,他宽大的手掌掐住她的脸将她狠狠往下压,带着几分威胁说道:“小主儿,莫要喧哗。”

    这些年的欺辱与颠沛流离是一把摧毁她所有善良的刀,许清欢双眸猩红用力的抓住盛长安的手咬了下去。她听见他倒吸一口凉气咬的愈发的狠,恨不得从他手上撕下一块肉。

    直到温热的血流淌在她口中,那股腥甜味刺激着许清欢的胃。盛长安也没有推开她,只是由着许清欢咬。见她咬累了,才慢慢抽出手来。

    盛长安看着手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似笑非笑地问:“小主儿,您这样做有什么用吗?您的痛苦与泪水,还有怒吼又有什么用呢?它甚至没办法让您的心里舒坦点。”

    “因为,您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废物。”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刀剑相撞尖叫声不绝于耳。盛长安一把推开许清欢下了车。

    “有倭寇!有倭寇!”一个士兵大声的喊着。

    明明是倭寇却骑着的卢马,迟澄半眯着眼眸握紧缰绳。

    迟澄眉头紧锁,“看来,万俟玉部的人也这些倭国的强盗也勾结在了一起。”

    迟澄拔出剑回首大声喊道:“掌印,护好陛下!”

    许清欢听着只觉得眉心一跳,她掀开珠帘恰好对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倭寇的脸,她惊叫一声更是让那倭寇兴奋。

    盛长安闻声回首神色冷峻,许清欢第一次见到长相这般狰狞的人一时间竟然吓得愣在了原地。若非盛长安及时将那倭寇斩杀,只怕他是要伸出手将许清欢拽出去了。

    他似瀑的白发上沾染着还滚烫的鲜血,他侧目望着许清欢讥讽道:“看,咱家说的没错吧。您至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原地被动的接受一切。”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的许清欢的心,可她不能下车,她下去了也只是给他们添乱。

    盛长安护在马车周边防止倭寇袭击,许清欢的手紧紧扣着窗框惊魂未定。

    倭寇当中有一人最为棘手,他手持双刀五步便杀一人,就连迟澄都有些招架不住屡屡失利,凛冽的刀气仿佛都能割破风一般,迟澄已经来不及躲开只能硬生生地用剑抵下这一击,他的手都被震得发抖,竟让剑从手中脱落。

    许清欢急切地看着盛长安,“你为何不去帮他们?”

    盛长安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咱家的职责是护着您。”

    许清欢惊愕不已,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些许端倪。

    除了刚开始的那个倭寇,其余的皆不曾靠近过马车。按理来说,马车这儿只有几个人更容易得手,那些倭寇却偏偏要与迟澄他们周旋。还有一些倭寇看似是在朝马车靠近,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哪怕再怎么强大,也应该挑更加容易下手的人才对。况且,马车上还有着钱财。

    难不成....

    !!!

    “这些倭寇,是你的人!”许清欢的嗓子实在是太哑了,喊出来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出来。

    盛长安的手微微一顿,他神情变得诡异双眸幽深如一池死水。他笑道:“昭平公主,若是不想让您回程路上遭遇倭寇被玷污不堪重负自尽的消息传回谪阳,还是安分些好。”

    眼看迟澄逐渐落于下风濒临险境许清欢更是焦急不已,若是迟澄死了,只怕是她也没办法活着回去。

    盛长安根本就是要借此次接她回中原的机会,除掉这个迟将军。而她与迟澄,如今是唇寒齿亡。她方才道破了他的动机,只要迟澄一死,盛长安就会立马让她的尸首被黄沙掩埋。

    冷汗浸湿了许清欢的衣裳,她浑身都粘腻不已,双足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但她还是艰难地伸出手将马车内放着的匕首抓了过来。

    盛长安感觉到后背那怨恨的视线,他略有惊讶地看着身后正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肩膀上还衣衫不整的许清欢。

    就像是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利齿的狐狸,用她还不成熟却也尖利的爪子对准他一样。

    盛长安总算是觉得许清欢有点意思了,他仄身握住她的手腕登上马车。帘子掀开又落下,随后是什么东西倒下的闷响。盛长安将许清欢扯上前,那把匕首刺入他的皮肤,很浅,只像是被猫抓了一下。

    盛长安漆眸闪过一丝戏谑,薄唇微勾说道。

    “有胆子,就刺进去啊。”

    许清欢的手颤抖着,她平日里在宫中连只蚂蚁都不会去踩,现在却用匕首刺伤了他人。

    见许清欢犹豫不决盛长安狞笑着握着她的手腕将匕首又刺进去几分,许清欢惊呼一声松开了手,那把匕首也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盛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清欢,他抽出手中的帕子将胸口淌出的血擦拭。

    该死.....忘记带药了。

    良久,许清欢低声说道:“九千岁,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抬起眸,终于下定决心。

    许清欢知道,她在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但正如盛长安所说,怒吼与落泪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深宫里有着太多她不堪回首的过往,有着太多曾经践踏她的人,包括眼前人,都从未将她看作为人。

    她不能死在这满天黄沙下,她要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些曾经欺负她,践踏她的人一一除去才行。否则,她许清欢,死不瞑目。

    灾星孽缘,难得欢喜。既被逆流卷袭推向深渊,不如掘地三尺,去与那最恶的鬼相见。

    盛长安耳边喧哗聒噪的厮杀声,他凝眸看着许清欢。

    少女长开了以后更是有几分昙花神女的模样,那是他曾经在一本话册子上瞧见的,眼角的那颗痣越发的殷红。纵然是灰头盖脸,也难当天生丽质。他淡淡说道:“咱家没有这个兴趣,与您做交易。”

    “我听闻掌印中了鬼红蝎毒,且四处寻找解毒方法无果。”

    盛长安终于是收敛了戏谑的神色。

    许清欢见状心中一喜便乘胜追击:“万俟玉部也曾有人炼制这种蝎毒,我知道用什么才能配置出解药来。”

    盛长安微微有些动容,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放过这个太过聪明的小灾星,他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告诉您蝎毒的解药配置方法,您就会放过我。”

    仅一句话,便是绝杀。

    盛长安冷哼一声瞥她,开口道:“成交。”

    在那之后盛长安无数次后悔当时放过了许清欢,但纠缠的种子早已埋入土壤,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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