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鱼没说话，张清华先忍不住，“哎你会不会说话？不想吃拉倒，给我！”一边说一边去拿那份酱料。
成灏出来打圆场，“怪我怪我，我再去调一份。大家都是好朋友，先吃饭！”
江拾鱼本来就懒得生气。
看着谢莹莹跟在成灏屁股后面，出门前还对她翻了个白眼，江拾鱼只是皱了皱眉头。
这时，手机震动两下。
-在哪儿？
-干嘛呢？
两个简短问句，标准周怀云的风格。
拾鱼回复：-在大乔，课题结束了，在庆祝。
然后，对方便没消息了。
拾鱼也没等他回信，周怀云这个人，经常聊了上句没下句，她都习惯了。这个时候他在国外，算算时差应该早晨刚醒，那两个问句大概是他的“例行查岗公事”吧。
众人吃得热火朝天，还叫了啤酒，涮肉的涮肉，碰杯的碰杯，中间倒是没再出其他岔子。一帮医学生，话题总脱不了课题研究啊，医学实验啊，哪个医院牛逼，哪个医药公司就业前景好……
正说着，有人突然故作神秘道，“听说咱们学校马上要建立一个博士后科研流动站，第一批学员大概率也是从咱们学校诞生。”
众人来了兴趣，纷纷让那人多说点。
八卦的人叫向前，家里在医院高层有点人脉，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据说科研经费、建设经费，除了国家支持那部分外，都是周氏药业赞助的。”
听到“周氏药业”四个字，几个知道两年前名额转让内情的人，下意识看了江拾鱼一眼。
拾鱼本人，倒是没什么心绪波动。
“周氏赞助不是很正常吗？财大气粗，又跟咱们校长关系好。不过我听说周氏药业的董事长才三十岁出头，还是咱们校友，特别牛！”
“哎，对对，我知道，周怀云嘛~咱们神经外科学院的赵院长，那可是科学院院士，上大课的时候夸他，说他是咱们学校难得一见、极有天分的人才。还说他年纪轻轻、远见卓识、杀伐决断、敢为人先！”
大家哈哈笑一阵，拾鱼也忍俊不禁。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人不好意思道，“那天课我上了嘛，赵院长说得太激动了，真的！我印象深刻！”
众人边聊边喝，不知不觉都酒足饭饱。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包厢的门。成灏坐得离门口最近，况且他一贯活络，这个局又是他请，自然第一时间站起来开门。
拾鱼看到是店里的服务员阿姨，也站起身。
“小鱼，外面有人喝麻老，打起来咯，老板喊不到，不然你来看一哈子撒？”
这个阿姨的重庆话口音有点重，但大家还是听懂了——外面有人打架，老板联系不上，让江拾鱼过去看一下。
拾鱼应了。众人问要不要大伙儿过去帮忙，拾鱼说她先过去看看。
这门一关，大家都有点莫名其妙。
“这家店怎么让客人去解决事端？”
张清华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她清楚拾鱼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说她的隐私，所以没出声。
成灏却接了一嘴，“因为这是她家人的店啊。”
这个大嘴巴。张清华心里吐槽。
八卦人向前一脸坏笑，“我说呢，成少，你故意带大家来拾鱼家人的店，不会是想套近乎吧？”
众人起哄。
张清华下意识去看谢莹莹，她果然脸臭得可以。
其他人又调笑成灏几句，这会儿江拾鱼不在，他倒是大大方方就认了。
“大家帮我保密啊，多谢多谢。”
“哼！人家都未必单身，有什么可保密的？”谢莹莹坐在一边又开始阴阳怪气，“天天装的大小姐一样，家里就是个开火锅店的。”
张清华今晚早看她不爽，这下直接顶回去道，“开火锅店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第一次见嘲笑自食其力的！”
谢莹莹冷笑，“关键她可不是自食其力，她妈妈当年是有钱人家的小三！”
一句话出口，众人瞬间安静。
这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课题持续了数月，虽然两人偶有磕碰，但整体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大家都不明白，今晚谢莹莹到底是吃了什么火药，一直盯着江拾鱼上绊。
也许，是因为成灏？
在一些人异样的眼神下，成灏彻底怒了，“够了！谢莹莹，你别太过分了！”
眼看着越来越僵，其他人赶紧出来劝解，都在说“不至于”。
张清华看着谢莹莹的脸越来越红，牙咬得死紧，眼圈也变得通红。
恰在此时，门开了，江拾鱼走了进来。
拾鱼觉得房间里气氛诡异，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就听见谢莹莹叫自己。
“江拾鱼！”拾鱼看到谢莹莹眼里含着恶毒的恨意，听见她一字一句说，“你，自己告诉大家，你妈，做没做过人家小三？”
江拾鱼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了一句，“什么”，但立刻，她就明白了，谢莹莹在说什么。
她大脑轰得一声，一片空白。空白过后，潮水般的愤怒，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谢莹莹，你闭嘴！”她怒道。
辱及长辈，任何人都不能忍，江拾鱼发怒，再正常不过。
但这的确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见到江拾鱼发这么大火！
她以往在众人心中，总是没什么温度。修养人品情商，都没得说，但就连张清华，都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江拾鱼。
她就像裹了厚厚一层冰的雪糕，大家都知道里面是甜的，但没人敢说，自己能轻易融化外面那层冰壳。
大家纷纷站起来劝架。
谢莹莹却疯了一样，“我才不闭嘴，你才要闭嘴！江婉姐去年离婚了！要不是当年你抢她男朋友，她这几年不会过得这么痛苦！凭什么你这种人还理直气壮？你妈是小三，你也是！上行下效，都不要脸！”
江拾鱼呆愣在当场。
江婉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脑海里浮现出六年前，自己去参加江婉婚礼时的情景。江婉穿着雪白的婚纱，站在酒店门口，亲昵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一边笑得灿烂无比，一边讲父亲多么用心操办她的婚礼……很多年前，拾鱼也曾以为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善良温柔——如果没有在婚礼后台听到她跟自己母亲说的话：“就是要让她知道父亲多疼我，不往她心上戳刀子，怎么能让我痛快呢？”
……
只是没想到，仅仅五年，她就离婚了……
想到这里，一股疲惫感涌入拾鱼四肢百骸，她突然觉得什么话都不想说。
谢莹莹是江婉的发小，自然一切都替她考虑，听她说话。在她的立场上，自己的确是十恶不赦。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争辩呢？
拾鱼轻轻按压自己太阳穴，神色疲倦，“那家人跟我没关系。”
说完，她转身拉开门，打算离去。
没想到，变故陡生。
谢莹莹冲到她身后，一把拉住她手臂，拽回来，然后“啪”的一声，给了江拾鱼一巴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拾鱼也愣住了。
不仅因为这一巴掌，还因为，眼角余光中，她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周怀云。
电光火石间，江拾鱼仿佛灵魂脱离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还能自嘲般笑着说一句。
似乎他总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出现。
她定定地看着十米外，那个刚走进店铺的人，原本面露笑容，却在一声巴掌之后，脸色骤变。
她看着他跨着大大的步子，快步走到自己身边。
她看着他把自己挡在身后，高高的背影似乎瘦了，又似乎没什么变化。
头发又长了一些，西装的领子没那么笔挺了，还有反手护住自己的左臂，坚定的，没有任何摇晃。
江拾鱼一直觉得一个月很短。她的生活太满了，一个晃神可能时间就滑走了。
但这一刻，她切实感觉到，思念会把时间，拉得很长，很长。
她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周怀云抬起右手，直接给了谢莹莹一巴掌。
这一连串的事情真的让所有人无所适从，所以居然没有人去阻拦。
拾鱼越过周怀云的肩膀，看到谢莹莹被打得头侧到一边，却一脸懵圈，结结巴巴，“周、周董！你、你怎么在这……”
“道歉。”周怀云话语没什么起伏，但江拾鱼能感觉到那平静言语下的风浪。
谢莹莹死死咬住下嘴唇，沉默。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也越来越不敢跟周怀云对视。
良久，她嗫喏着，小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周怀云：“怎么？这就完了？”
谢莹莹眼中含泪，抬手“啪啪啪”扇了自己三个耳光，抽泣着大声喊，“江拾鱼，对不起！！”
说完，她撞开身旁的成灏，冲到座位上拿起包，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