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时而会有，除了耳鸣这几年多了一个毛病，会忘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刻意回想的时候，眼神很快失焦。

    我深知用进废退的道理，身体里悲观的情绪又涌上来，生怕有一天忘记更多，最终记不起许舒，记不起我从哪里来，想要干什么。

    有一天我尝试回想以前，突然不知道哪一年的哪个时间里，我喜欢上许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深爱上他，我开始回忆一些东西，写下一些文字，像是回看一部电影，很甜，像这山里的水，很疼，像我第一次从这里的山上滚下去。

    第一次见到许舒时，是高一，我和许舒在一个班级。班主任叶老师把学号按姓氏拼音排列，让同学无法猜测出互相的中考成绩。

    说进入高中，是人生的又一个新起点，不论之前怎样，都翻篇过去，接下来再战三年见分晓。

    恋爱后的一天，提起第一次点名，许舒跟我说，那次点名到我时，他好像抬起头瞥了一眼这个个子高高的女生，也可能那一眼都没有，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记住。

    点到许舒时，我回头去找这个叫许舒的同学。

    远远看去，哦，不是许恕，对啊，就不应该是许恕，他考到另一所高中去了。

    我回过头继续抠弄着手指，安静地听着叶老师点名。

    除了许舒跟许恕名字的发音很像，班级里暂时没有感兴趣的人。

    点完名有兴致高昂的同学建议大家在一起开个迎新会，大家欢呼一片，我低着头，想着放学吃点什么。

    明知道他不是许恕，我还是注意到了许舒，静静往他坐的方向看了几眼，总觉得他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具体是谁又想不起来。心里念叨着还有我记不起来的人。

    女生们自发的组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买点什么，布置什么，相互约着坐在一起，这熟络程度好似认识了很多年，慎重的劲跟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人人都要参与进去的事，没人在意到我，这样也好，我暂时还不知道跟她们说什么。

    人生的前十几年大番小事都是妈妈拿主意，上到选哪所学校，下到买一根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低着头，逐渐地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教室里男男女女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个别同学没参与讨论，也没有察觉。

    我回头看了一眼许舒，他抱臂靠在椅背上，盯着一处，放空自己，不知道想什么。

    迎新会开始之前，还没有排座位，我不露痕迹地选择坐到许舒的左后方，那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思考时蹙眉。

    许是先前没有参与女生们的话题讨论就引起过许舒的注意，又许是左后方灼后背的目光，许舒一回头，就看见一道直白的目光毫无保留的盯着自己，瞥一眼，又回过头去。

    也就是这一眼，我才悟过来，太不礼貌，连忙收回目光。

    低头间忍不住还是看了一眼右前方那双手，一只懒洋洋地搭在腿上，一只若有若无地轻点着桌子。

    也就是这一眼让我反应过来，许舒像自己的舅舅，真是越熟悉的人，越不容易被联想到。

    线条分明的脸上是一双偏细长的杏仁眼，眼白几乎不见，虽然两眼距偏宽，但眉眼间没有拒之千里的疏离，高挺的鼻子下面是不自觉微嘟的嘴。

    想着目光又毫无保留地扫视一圈。即使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这张脸，这一眼我都没有后悔过。

    “看什么？”七嘴八舌说话声中，三个字仿佛有贯穿的力度直达我耳根，许舒扭过头看向我，缓解尴尬般的礼貌一笑，红晕迅速攀上我整张脸，扯了一下嘴角，尬笑着说：“感觉发现你长得像我舅。”

    “哦？”

    真是惜字如金，我又觉得这话有点突兀，接着找补说：“其实就是像我弟，因为他们长得好像的。”

    “像你弟弟？”

    “不不不，我有个发小，叫许恕。”

    “那挺巧。”

    怎么有种越说越乱的感觉，我张了张嘴，没再发出一声半响，赶紧收回目光。

    还好大家伙都沉浸在初相识的新鲜之中，周围是七嘴八舌，嘈杂声中没人注意到我和许舒的对话。

    就是这几句你来我往，让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不好的印象：我这女生想搭讪的理由太新奇了，许舒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自我介绍环节，我抠着手指，说了句“同学们好，我叫林夏。”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坐下。许舒同样也只说了句“大家好，我叫许舒。”说完安静地坐下。

    同学们挨个介绍，大家有说自己来自哪所初中的，有说自己学过什么的，有说自己的兴趣爱好的，说话的人多，把我和许舒淹没了。

    我只记得许舒一个名字。

    多年后，许舒还是那个话不密的人，我日夜梦见他的多数是他的眼和手。

    开始了第一次对话后，如果那只言片语算得上是一段对话的话，两人很久都没了交集。

    想出姓氏排名主意的叶老师按照高矮顺序排了座位，我第一次没有被安排在前三排，坐在后排的空气感觉都是没有竞争压力的。心里想妈妈要是知道我没有坐在前三排会不会找老师。

    许舒坐在我的斜后方，恋爱之后许舒跟我说，被我盯着上下打量是他从没遇到的情况，觉得这个女生真直白，一点掩饰都没有。

    后来轮到他坐在我后面，也经常盯着我的背影，看多了就在想。

    这是怎样一个女生，纠结，向往阳光，又时常把自己埋在阴影中；胆怯，不论想不想要，从不敢主动争取或拒绝；时时刻刻挺直腰背，只敢隔岸观火的眼神里透露着洞察一切的光；眼睛像深邃的星空倒映进寒潭，却刻意收敛着；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如果有那么一把火，不知道会借势燃烧成什么样。

    随着慢慢了解的过程，从背后盯着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终有一天，想着自己如果是那把火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我是个上课不敢东张西望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和想法我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