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猛地把提着咖啡的那只手拿得老高，躲开男人的手：“鸭哥！”

    “怎么了？”诡计被识破，男人悻悻收回手。

    祝知转身微笑看他：“你还有四章，这个月的稿件就收尾了，在收尾之前，不能喝咖啡。”

    冷亚看向露露米的杯套，泛着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阴冷的光：“没有咖啡，我会死的。”

    “死不了，”祝知抬起手来，“我会揪你头发，给你醒神。”

    冷亚瞬间摸向自己的长发，恍惚间，好似抓掉了几根。

    她不是没这么干过，入职三个月来，在他气跑了上一任编辑，祝知接手后，他故技重施，眼瞅着她也快被气离职了，松散生活即将开始，但不知道编辑社的组长跟她说了什么话，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之后对付他的手段就逐月增多。

    揪头发，是第一阶段！第二三阶段，他简直不想回忆。

    “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冷亚下定决心，视线却不离咖啡，“在这之前，先给我喝一口，就一口。”

    他竖起一根手指，向她保证，“绝不多喝。”

    但祝知的脸色并没有松动。

    他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把露露米的杯套给我吧。”

    “十二点、十二点……”祝知很少威胁别人，做得不太熟练，她尽力学着冷亚的模样，“十二点之前，我见不到稿子，你就和垃圾站抢露露米吧！”

    冷亚惊呼：“你敢威胁我！”

    “祝知你能耐了哈！”

    “才三个月，你就敢威胁我！”

    “信不信我和编辑社解约签对家！”

    祝知在他的大喊大叫里，大步往卧室外走，走到门口，她拉开门，吱呀一声，“十二点！”

    她走出去，摔了门。

    冷亚发疯似的大叫，掀了被子，捶床泄愤。

    门又打开，他瞬间停住，祝知探出个脑袋，再次提醒，“十二点！”

    不多时，门反复打开关上，一连探出脑袋好几次，试着用硬不起来的眼神瞪他，最后用力摔门。

    闹剧结束后，冷亚给编辑社打了电话：“我要换编辑，我要换编辑！”

    临近月底，熬夜忙碌，整理迟到的稿件的社长戾气很重，她接到冷亚无理取闹的电话，想起上一任编辑离职时，反倒给她发红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怒上心头，戾气能撑死三个邪剑仙，社长语气冷静到极点：“冷亚，我现在就在编辑部顶楼，窗户开着，冲散了暖气，空气透着化雪的清香，头脑瞬间冷静下来，我在想……”

    “从这里，跳到楼下雪堆中，是个什么感觉？”

    她上一次这么说话，还是在编辑社快要倒闭的时候，冷亚一个激灵，“我……打错了。”

    “希望如此，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他安分地挂了电话，反手将手机扔在床上，光脚在原地打转、跳跃，精神失常地发泄完怒火，冷亚面带微笑地坐回了笔记本电脑前，伸手，拉下了悬在头顶的绳圈。

    厨房里给冷亚做宵夜的祝知收到社长的微信，知道她解决了拖延症的冷亚，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如今纸媒不比网媒，越来越多的免费小说软件出世，给纸媒带去了第二波打击。

    他们全社上下捧着冷亚不是没有道理的。

    社长和冷亚是初中到大学的同学，两人早就说好，一个写小说，一个做出版，在冷亚文笔还仅仅是奥特曼之类的同人文时，社长就已经把人拉下了水。

    不过悦雅出版社在建立之初，就碰上了文圈第一批大改革，彼时很多作者已经开始不投纸质，改投网站了，事实证明，当初那些作者的选择没有错误，纸媒审稿太慢，定稿也慢，收到读者反馈也慢。

    昔日选择网站的作者，大部分都跟着小网站一起步入了辉煌，成为了大神。

    悦雅快倒闭的时候，冷亚没在毕业聚会上看见社长，打了电话，便听到了她的哭诉。

    想到从前的承诺，外加冷亚对纸质触感的热爱，他放弃了网站给出的高价保底合同，毅然决然地签约了悦雅。

    之后双女主的悬疑设定打破了男对手戏的主场，赶上最后一波热潮，救活了当时的悦雅。

    几年下来，悦雅越做越大，同时与一些小说网站合作，签下作者的出版版权，卖出冷亚的《杀死维诺妮卡》影视版权，这才稳定下来。

    编辑社主打的还是冷亚的小说，自然要在各方面优待他。

    祝知在面试的时候就听说这些事，同时通过面试后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不要成为冷亚的编辑。

    然而，冷亚作得全社上下没人愿意接待他，只好推出了她这个新人编辑。

    距离有能力让大名鼎鼎的达米安导演看见自己的作品，并拍成电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受尽了打击的祝知已经死心，甘愿成了冷亚的编辑。

    家里人说得对，人总要分清热爱和工作的区别。

    祝知熬好牛奶粥，端着小锅走到冷亚门口，敲了敲门，又将托盘放到门口的地毯上，匆匆走开。

    一会儿而已，门很快打开，长发的男人伸出个脑袋，看了眼躲在沙发上的祝知，咂了下嘴，把牛奶粥端了进去。

    每每吵架，冷亚总会闹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别扭，在他舍得下脸，主动和你交谈之前，他连交稿都是隔着扇门。

    短短几个月里，祝知深知冷亚的脾性，所以才跑到沙发里面去，不和他多计较。

    关了门，客厅里连敲键盘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宽阔的客厅亮着电视的光芒，回放播到结尾暂停，气氛刹那间陷入死寂。

    一般人不太适应，祝知却享受这份安静。

    她偶尔会喜欢身处热闹之中，本人却不是热闹的性子，大学时，她曾一度以为自己生了病，过于吵闹的环境会惹得她烦躁起来，说话瞬间尖锐，常常突如其来的口是心非把刚建立起的关系打破。

    祝知调整了一年，才将关系的平衡建立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林晟冬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随便说话，真正信任的人，身为她的师哥，也是他在她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推荐她进了悦雅编辑社。

    她靠在沙发背上，拿出一早放在这里的笔记本解决完当日的工作后，打开了手机，开了静音的手机不知道何时弹出了那么多的消息。

    祝知揉揉眼睛，疲惫的笑笑，这个时间段，一起熬夜的只有打工人好友林晟冬了。

    她点开微信，林晟冬确实发了吐槽的消息给她，不过置顶写了十几数字的红点，却是一个新的存在。

    白兔子的头像，祝知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是谁来。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微微张嘴，讶异了声。

    在出租车上发完红包后，她忘记删人了。

    祝知懊恼地转了转打字久了，有些发酸的手腕，现在人家热情地给你发来十几条消息，顶着这样友好的态度，她又做不到冷下心来删人。

    祝知点开聊天界面，看看他发了些什么。

    第一条消息便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神情委屈的兔子。

    祝知看过短片，知道这是《洞穴》里的那只内向兔子，她还定制了玩偶。

    兔子头上的红包，他没有收，兔子屁股底下坐着他的疑问：

    「是为了凑单，给你买了不喜欢的咖啡吗？」

    「我朋友把钱都转给我了，我重新给你买好不好？咖啡我一定要请的，你那张优惠券可是要用500积分兑换的！凑齐来多不容易，100积分能换一个露露币，500积分就是五个露露币，等凑到一百个露露币，就能换一只露露米玩偶，你舍得用给我们，真的感激不尽。」

    祝知完整听过他与那个猫猫大美人的争论，但是他们都喜欢的魔法兔子露露米，激不起她的萌点，那些积分对她来说，迟早都会兑换成优惠券。

    再后面的消息，就是拉家常了，先说了自己晚上看的电影，情节有多么多么糟糕，消费了多少观众的情怀。

    见她一直没有回复，他就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你没回复我，肯定是还在约会。」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完后，不要删掉我啊。」

    又是那只兔子的表情：眯眼。

    该怎么说，这个很自来熟的人，真是有不符他气质的诡异直觉。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祝知还真的没办法删掉他了。

    想了想，祝知不好不回消息，她招架不住这类热情的人，林晟冬热情得内敛，她都没能真正拒绝过，更别说这种热情得大张旗鼓，谁都看得出来的人。

    为了回应他的友好，她敲敲打打出长篇大论来，一一回复他的每一条消息。

    听说男生只看最后一条，祝知干脆把所有回复打在了一个框框里。

    她这边正敲到“刚刚结束工作”，聊天界面的顶端，便转换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秒，雪白兔子头像就带着消息跳出来了：「你回家了吗？」

    「累不累？我看你走得挺着急的，我们排队的时候是不是耽误你太长时间了？」

    「对不起，我们后面也跟店里的其他人道歉了。」

    消息一条条跳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不擅长手机打字的祝知快要跟不上他的速度。

    见“对方正在输入”没消失过，她心一横，直接将上半段话发了出去。

    远在另一个地方的魏蔚然因为被冷郁芊拉着逛了一天，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本来玩着单机游戏，一看见消息，便从床上弹了起来。

    长长的绿框里，他只一眼就注意到那句“在工作”的话。

    是工作的话，就表明另一杯咖啡，不是带给男朋友，那句匆忙离开前的回复，并不是在敷衍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得出这个结论，魏蔚然激动得捂住嘴，压抑着呼吸声。

    宽大的毛绒睡衣领口向下坠去，露出他因为情绪高涨，而微微泛红的锁骨，感觉到浑身有些发烫，魏蔚然将被风吹冷的手背贴在了脸上，一双红耳朵近欲冒烟。

    太——好——了——

    墙上投射出他的厚实背影，若是祝知瞧见了，凭她丰富的想象力，大概会在这颤动的影子上，看见一条摇晃的毛尾巴。

    魏蔚然反复确认绿框消息，扫视的速度又在加快，他不想让对方多等，看了五遍后，开始给祝知回复。

    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冷郁芊骂他的“皮条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