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废弃的工厂杂草丛生，微风吹过都是带着潮湿的闷热。
但今晚的天极为怪异，几个小时前就乌云积压，雨到现在也没下一滴。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幸运，不然那辆车和死掉的男人倒是不好处理。
四个人围坐在楼梯上，旁边摆放着不同口味的披萨，还有汉堡薯条，五十岚吃的是炒饭，他对速食兴趣不大。
萨缪尔一手一杯汽水，一手半块披萨，滔滔不绝回忆着刚才那辆爆炸的车：“那辆车少说得有四五十万吧？就这么炸了，说实话，咱们其实可以拆了卖钱的，我跟你......”
“阿什利，”向熠指尖拎着营养液罐子，扭头看向阿什利，并且故意提高音量打断萨缪尔，“你去给梅蜜拿点吃的吧。”
说着她拿出梅蜜的光脑递给阿什利：“让她暂停一下生意，制造出主动休业的假象。”
阿什利接过光脑应下。
五十岚看着萨缪尔噎着的搞笑样子：“怎么？吃东西都塞不住你的嘴？”
后者努力咽下食物灌了一大口汽水：“你除了帮她你还会什么？！”
五十岚佯装思考了一下：“还会揍人？”
“......你是不是在威胁我？”萨缪尔满脸黑线。
向熠看着不远处院子里的车，梅蜜被绑着在后备箱。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还把箱盖打开以防她呼吸困难。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向熠抬头，“还会下雨么？”
“会吧，”五十岚回答，“下雨是件好事，可以冲刷很多痕迹。”
这边阿什利拿着一杯可乐和一块披萨走到车边，梅蜜在看到她之后所有的怨怼情绪都写在脸上，此刻根本不想搭理她。
“你饿吗？”阿什利问她。
梅蜜不说话。
“我喂你吃点东西吧。”阿什利听起来很麻木。
梅蜜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找到保护伞了，布莱恩呢？你甚至不给他收尸！”
阿什利知道梅蜜和布莱恩是在这个混乱的社会里一起摸爬滚打的，只是男友选择了正道，而梅蜜显然更适合那个圈子。
不知是不是食物一定程度安抚了情绪，阿什利没什么反应：“她说事成之后就会放你回去的。”
“事成？”梅蜜冷笑一声，“你知道他们受雇于何倍杀了毒株吗？何倍人呢？这种人你也倒是敢接触！没有原则！毫无底线！”
“......你做皮肉生意的，就很有底线么？”阿什利不咸不淡反问她。
梅蜜被她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一会，她悻悻道：“阿什利，看在你是布莱恩女友的份上，我得告诉你，这些人很危险，你能脱身就尽量跑吧。”
阿什利对此不能更认同，何倍的尸块就是她和向熠一起埋的。
可她再傻再胆怯，也不会背叛一个帮她报仇的人。
而甚至，向熠都没有让她的手沾染人命。
她坐到后备箱的边缘，把可乐凑近梅蜜嘴边。
梅蜜到现在晚饭都没吃，又被折腾了一通，说不饿是假的。
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些人想杀自己也不必用下毒的方式，就接受了阿什利的投喂。
“你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梅蜜咽下最后一口披萨，问道。
阿什利摇摇头：“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坏。”
梅蜜扯扯嘴角：“你说得没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至少不会随意杀人，道上也是讲规矩的。”
“......你要是真的觉得他们没问题，随你吧。”
“梅蜜，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
五十岚望向那边阿什利和梅蜜的交涉：“你觉得她这次不会再有歪心思吗？”
“不能吧，向熠都替她把该杀的人杀了，她要是想跟这个老鸨搭伙逃跑我可有点看不起她了。”萨缪尔抢答道。
他这个人鬼精，平时大大咧咧纯粹是懒得用脑。
向熠摇了摇手里的空罐：“不知道。”
她这不是模棱两可的谎话，是真的不知道。
阿什利在她这里已经归入失信名单，能放心让她去和梅蜜交涉，是因为她有了新的计划。
至于杀死刚才那个杀手，也只是急着离开而已。
“五十岚，你和那个杀手交手感觉如何？”
她这一问给五十岚问懵了：“你是在说刚才死了的那个吗？”
“不然呢？”
“......我只是打了他一拳。”
回想五十岚的战斗力，仅仅一拳就让一个杀手毫无还手之力，这未免有些夸张。
但转念一想，阿什利和布莱恩都是普通人，幕后黑手让两个能力普通的家伙来暗杀，也说得过去。
酒足饭饱后就是困倦袭来。
萨缪尔靠着墙柱吸烟：“唉，想睡柔软的床！有钱不能花的滋味好痛苦。”
“有千面手的消息了吗？”向熠问他。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包在车上，我去看看。”
“把阿什利的眼睛拿过来，我们好好复盘一下。”
“......我好累。”他耷拉着脑袋，哀怨如鬼一样盯着向熠，
向熠不为所动：“最快过了明晚，或者说今晚，你就能想住哪住哪了。”
“真的？”
“嗯。”
五十岚看了一眼地上的烟盒，最终选择戒就戒彻底。
他开了一罐营养液当水喝。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阮琦了，不知道奇美拉号现在如何，他的任务目的开始向涂轩和杨霄羽偏移，甚至是背后更大的秘密。
这与他最开始叛逃躲进观木市角落的初衷背离深远。
但只要查清真相，他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自由队也好，联邦也罢，他讨厌政治斗争。
“刚才在红房子，你说工程师怎么了？”五十岚因身高腿长，坐在更高的台阶上。
向熠没有回头看他：“没什么。”
这也正常，有些话错过了当时的时机，就很难再轻易说出口。
“我是在三年前的那次清剿行动见到你的资料的。”
五十岚原本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这几天对着她这张脸，记忆里仅仅一眼的照片反而清晰起来。
那时她眼里还闪动着稚嫩又小心翼翼的光，和他在观木市见到的一些孩子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
天边倏地一道闪电划破黑幕，把夜空和新港市照得通亮，随后是雷声阵阵。
乌云压得很低，好像再低一些就触手可及。
“要下雨了。”向熠开始收拾垃圾。
五十岚弯腰帮她一起。
盖披萨盒的时候他正拿起萨缪尔喝空的饮料杯，手侧层过她的手背。
哪怕天气如此潮热，她的体温还是低于他，或许是因为仿生义体的缘故。
他不由想起那个夜晚，在汽车旅馆窄小而破败的房间内，他翻身压在她身上，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她颜色浅淡细而长的睫毛。
而向熠对此无所察觉一般。
她快速把垃圾装进袋子里：“萨缪尔总喜欢吃东西，这很容易给我们留下隐患。”
如果有人足够细心，那在汽车旅馆那次的食品垃圾就带着萨缪尔的唾液。
希望后者将这些处理得足够好。
五十岚失笑：“他不吃东西怎么活着？”
“......有营养液。”
下一秒瓢泼大雨开了闸似的从天空倾泻而下。
萨缪尔搂着他的宝贝背包疯狂朝这边跑来：“这鬼天气！我真服了！”
向熠往车子那边看去。
“阿什利呢？”五十岚问。
“我让她在车里避雨，复盘这种事儿需要带她吗？”萨缪尔不解，他的头发因淋了雨看起来有些油油的，贴在脸侧，劣质的蓝色染发剂掉得差不多了。
看起来像只淋了雨的金毛。
向熠把垃圾袋放在一边，接着走到最上面的台阶坐下，以免被大雨波及。
“其实你可以把车子开到这边。”她说。
“......这雨下得这么仓促，我能想到这点吗祖宗？”萨缪尔一脸无语，把阿什利的义眼交给她手里。
向熠没多说，打开录像，空中再次投影出刚才的经过。
阿什利的录制角度很刁钻，而且画面里三个人被称作“哥”的那个家伙是背对着他们的，只有一个背影。
而当时在奇美拉号上面他没有出声，五十岚也很难通过声音辨别。
“是他么？”向熠问。
“百分之八十。”五十岚回答。
萨缪尔拉出自己在黑市论坛上的画面在空中：“不行，这一看就是骗子。”
他是隐藏了地址之后搜索关于“千面手”的消息，然后一个个排查，得到“千面手基本不以原貌示人”这种极具神秘色彩的消息。
于是他伪装成不同的身份发了两个帖子。
但是帖子都是只有短短几分钟的热度，回复的人不多，仅有的几个不是瞎起哄幻想，就是装逼来的。
“行车记录仪你拿了么？”
“没有工具摘不掉，我直接备份的。”萨缪尔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向熠沉吟片刻：“不要发帖子了，直接挂悬赏，找千面手。”
“？”萨缪尔反应了两秒，瞪大眼睛，“挂悬赏？不是，你不能仗着我是黑客就这么玩儿啊，万一被破解了我们就得疯狂逃窜了。”
“挂一百五十万，让千面手本人直接来找你。”
“这么整的话骗子更多吧？”萨缪尔黑线脸，“你要不好好睡一觉再动脑袋瓜行吗？”
“别废话了，发吧，发完你可以睡觉了。”
“那......那用你的钱还是我的钱？”
“我的钱。”
“好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五十岚阴阳他：“都是队友了，还分得这么细？”
“你懂什么？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萨缪尔厚着脸皮振振有词。
雨声哗啦啦在耳边响着噪声。
他愁眉苦脸：“我还想回车里睡呢！”
“淋雨过去。”五十岚模仿着向熠的口吻。
“你们俩沆瀣一气！”
“是又怎么样？”向熠被他吵得烦了。
“......我发过了。”他说。
向熠看着空中的全息投影，这成为此刻唯一的亮光，明明马上就是日出，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见丝毫明媚之意。
她呼出一口气：“让我用用你的光脑，大的那个。”
“干嘛？”
“复盘，写点东西。”
他有些不情愿，毕竟里面存了很多代码信息，备份都在百色市的家里，坏了才是麻烦。
但想到向熠对他不错，自己这么小气巴巴不太好：“那你小心点，别弄坏了啊！”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那个中型光脑递给她。
“好。”
“那我去睡了？”
“嗯。”
萨缪尔收好背包搂在怀里，转身就要往雨里冲。
“等一下。”向熠喊住他。
他扭头看去，她递来那把激光枪：“小心阿什利。”
萨缪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帘里，他也顾不得正副驾驶位，拉开车门就往里钻。
五十岚轻笑：“你还真是受得了他。”
“你不也会帮他么？”向熠反呛了一句，没有戳破他和萨缪尔的小秘密。
她打开光脑，“你困么？”
“还行。”
“那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