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二十万

    何倍的尸体被拖至建筑旁的阴凉处,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属于义体的部分全部被向熠用激光枪切割下来。

    “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向熠收起枪,问五十岚。

    “像什么?”

    脚边的肉块因是被激光高温灼烧,并未留出多少血液,但那种大热天腐烂的尸体又被烧焦的味道直钻鼻腔。

    “像屠宰场工作十年以上的屠夫。”她说话时眼里有戏谑的意味,活像个变态杀人狂。

    “......”五十岚算是知道为什么萨缪尔怕她了。

    要是萨缪尔现在在场估计又要骂她神经病,可是那家伙已经扛不住跑去车里睡觉了。

    阿什利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车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十岚皱眉,视线越过向熠身边:“向熠,她不能被草率放走。”

    “她刚才不是有话说么?等她自己找过来。”

    “你怎么想?”他不是萨缪尔,如果和向熠的想法出入很大,他会提出来。

    向熠抬眼:“你不知道么?”

    结盟了还不忘记试探他。

    五十岚无奈:“跟踪她不安全,我们现在去监控多的地方完全是送死。”

    不等向熠说话,他突然话题一转:“剩下的这摊让柠檬去镇上买个铲埋了?”

    让一个人凭空消失的方式很多,但是他们现在需要一切从简。

    而他转移话题的原因是,阿什利朝这边走来了。

    “偷一个比较好,没有记录。”向熠把枪锁锁插入后腰。

    “你行事风格很土匪。”

    “我能和你聊聊吗?桃汁。”阿什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五十岚别有意味道:“我去车里等你,早点决定,这味道有点呛人。”

    说完他拎起装着何倍义体部分的袋子,没有看阿什利,转身离去。

    “当然,你想聊什么?”向熠往旁边走了点。

    五十岚说得对,这味道越来越刺鼻了。

    “你们......你们在找什么人?”阿什利忍住不看地上的肉块。

    他们越表现得正常,她越觉得惊悚,恐惧之下是好奇心的滋生。

    “有什么事么阿什利?”向熠一句话不着痕迹拿回主动权。

    “我想了一下,”阿什利咽了咽口水,斟酌着词句,“图莉普的新闻发布后就有人追杀我,然后你们就联系我了,所以你们的目的是图莉普还是、还是追杀我的人?”

    向熠只是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阿什利见向熠根本不顺着自己的话说,索性继续道:“......我知道我的价值不高,但是我可以帮你们找到图莉普的上家。”

    萨缪尔是个怕麻烦的家伙,扭头递给她一句“你去找桃汁说”,自己就跑去补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可以把车子也给我吗?”

    “阿什利,你的价值很高,不止二十万。”

    明明是平静的陈述,在阿什利耳内却犹如恶魔的低语。

    六月的新港市闷热至极,随着时间逼近正午,气温升高,她燥热不安,恐惧就像地上水肿膨胀的尸块,迅速发酵。

    原本以为远走高飞就会万事大吉,可细想下来逃亡路却并不容易,飞行器很贵,车站鱼龙混杂,到处布满监控。

    那些人在图莉普死后迅速摸到她的住处,这背后绝对隐藏着不可对抗的能力。

    “什么意思?”她颤抖着问道。

    “别害怕,”向熠轻声道,“想想为了你而死的男友,你不想抓住那些人解开真相么?你见过图莉普的尸体,那些鳞片根本不是粘上去的,你很清楚。”

    “你问我在找什么人,我们找的人和这件事有所关联,他是杨氏集团的二公子。”

    向熠在此处玩了个信息差。

    阿什利问的是刚才萨缪尔说的“找人”,但刚才萨缪尔指的是千面手,而向熠干脆以此为节点拖出杨霄羽,以换取阿什利的信任。

    “杨霄羽?!”阿什利捂住嘴巴,一双略微晕妆的眉眼满是震惊。

    “你知道他的名字。”

    “只要经常上网关注新闻的人都知道。”阿什利难以置信,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不知道吗?上个月因为他失踪,所有的报社都在报道。但之后杨霄允亲自发了消息澄清,说已经取得了联系。”

    “他为什么会和这件事有关系?而且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向熠听完不露声色,脑海里迅速回忆萨缪尔所有的反应,尤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夜晚。

    对于她当时的分析,萨缪尔的反应并不像是装的。

    如果他和杨霄允联合起来骗她完全没必要,而且以杨霄允的脑子绝对会猜到她接近毒株的真实目的。

    所以杨霄允对萨缪尔也撒了谎。

    “桃汁,你平时不上网的吗?”阿什利问道。

    “阿什利,我想这几天你暂时还要帮我们做一件事,同样的我会给你更多的钱,这辆车之后也会归你。”

    “不是去找图莉普的上家吗?”

    “不,我需要你用你本人的身份信息购买一张通往任意城市的车票。”

    “你想用我作诱饵?!”阿什利不自觉后退一步,“这是自杀!”

    “我和崔友会保护你的。”向熠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比较柔和。

    “不!”阿什利一直在纠结的就在于此,找向熠谈话也是想要自己开车溜走,现在反而成了羊入虎口。

    “阿什利!”向熠提高了音量,“你认真想想,这几天我们除了在绿地公馆待的时间有点久,之后就在变动位置。你敢肯定那些人现在没有查到绿地公馆么?”

    “不杀了他们,不揪出幕后黑手,你能保证自己安全逃出新港市么?还有昨晚的事,调查局介入以后,出城入城只会更加困难!”

    “你别无选择。”

    一句句质问紧逼着阿什利,她恍然大悟。

    明明拿刀的是那个高个子,明明夺走她的枪又不想分钱的是柠檬烤羊腿,但是她最怕的是这个一直对她还算有礼、名叫桃汁的年轻女孩。

    向熠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千面手这条退路具有不确定性。

    她别无选择,一直被推着往前走。

    而运气差的话,她要做好找不到千面手的准备。

    “这样吧,阿什利,钱已经给你了。你比我们更能融入本地,去找一把铁铲回来好么?”她又变得平和,甚至毫无防备。

    接着留下阿什利独自呆愣在原地。

    她相信阿什利虽不如程静茹胆大,却不妨碍她是个聪明人。

    ......

    通宵奔波和长期的神经紧绷让萨缪尔睡得很沉。

    五十岚坐在后排假寐,听到车门拉开的声音,他没睁开眼:“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她听起来很疲惫。

    “你要睡一会儿吗?”五十岚察觉到她状态低靡,张开眼看向她。

    果然,那种面容紧绷之下不安的神经质又出现了,而她自己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她坐在他旁边,略显呆滞地望着副驾驶座位上萨缪尔歪着的脑袋。

    五十岚往外面看了一圈:“你放她走了?”

    “不是要埋尸体么?”

    他稍微琢磨就了然,和萨缪尔一样,她要故技重施。

    “你很懂人心。”

    “如果以己度人也算的话。”她垂下眼眸,靠向座椅靠背,车门都没关上,整个人如同一瞬间抽干了力气。

    “向熠。”五十岚悄声喊她的名字。

    车里的空气很闷,开着窗户也是如此,为了省电萨缪尔也没开冷气。

    “这一次放走了可不一定追得回来。”

    “她会回来。”

    他带着磁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暧昧:“恐惧并不会对所有人有用,你看到那个保镖的反应了。”

    接下来的内容是与语调相反的尖锐:“你把金毛当队友吗?”

    她刚阖起的眼皮猛地睁开,目光森冷锋利。

    萨缪尔还是那个别扭的姿势呼呼大睡,气管的压迫让他发出轻微的鼾声,绵长又均匀,还有点好笑。

    五十岚全当看不到她的神情:“你把我当队友吗?”

    向熠提出结盟的原因很简单,形势所迫,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不知道机械心脏也会因为情绪而砰砰只跳,又或许这是她的幻觉:“你在发什么疯?”

    他置若罔闻:“奇美拉号运载了每个季度联邦送往米克区的物资,按照航海日志的内容,质检如果真的有问题,现在也该有新的物资发出。”

    “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没看他的眼睛。

    她知道他现在在盯着她。

    这种没有来的压迫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转身下了车关上车门。

    萨缪尔闻声并未醒来,他睡得脖子难受,活动了下后鼾声停止,接着是缓慢平稳的呼吸声。

    五十岚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扭头下了车。

    有些话他昨晚就想和他说清楚的。

    向熠的背影因阳光照射在水泥地上形成小小一团的阴影,她一身黑衣,背挺得笔直,手臂修长,像他怀里的那把刀。

    她走到废弃建筑的台阶上坐下。

    五十岚走到她面前,逆光而立,为她挡住了那该死的阳光。

    她低着头不说话,裹着纱布的右手垂在腿间。

    接着他挨着她旁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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