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外线暴力地焦烤着这座城市，市里的陆面□□因毒株的死以及何倍的消失混乱不堪。
而这座废弃的工厂里风吹草动之间，只有他们三个沉默地呼吸着。
“我没想过自己会选择叛逃，”五十岚眯着眼睛望向远方，“但三年前我杀了太多人。让我来到这里的人是自由队的，她总是把米克区的苦难放在心上，我会选择忽视。”
“你想离开这里，我知道。但那之后呢？一个人生活，隐瞒过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尝试了，而那些罪恶会淹没我，让我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三年前的事。
是的，三年前对于米克区而言是纯粹的灾难，联邦毫不留情剿灭反抗军，所有与之关联的人几乎都未得到幸免。
向熠也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以为活着比一切都重要，事实告诉她并非如此。
对于死亡的恐惧却是她深入骨髓的本能，曾经如此，如今亦是。
她受情绪驱动，又压抑情绪。
她做不到慨然赴死，又痛恨像动物一样活着的自己。
提出结盟是因为没能摘掉定位器，她需要五十岚的武力和萨缪尔的技术为自己所用。
她没有团队归属感，她防备他人的伤害，又捆绑利用着他人。
从这方面来说，五十岚比她聪明得多。
如果她成功策反萨缪尔，把他变成自己人，那她至少可以对这个定位器先放心一半。
现在看来她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我经常会出现幻觉。”向熠开口，声音沙哑。
“什么样的幻觉？”
她陷入回忆，面色是罕见的茫然：“血腥、怪诞、荒谬，但无比真实，好像下一秒我就会虐杀他们，我无法控制。”
“听起来你需要一个医生。”
然而她无意继续：“所以你一边说自己不属于自由队，一边帮他们做事？”
“自由队内部有问题，加入也只是搅浑水，不过重点是我对政治没兴趣。”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她转头看向他。
可五十岚并未回看她：“有点想念以前的队伍，大概。”
接着他又变成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扭头看着她笑道：“但你没他们能打。”
向熠微微蹙眉，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你可以教我么？”
五十岚说得没错，她目前最欠缺的就是身体力量。
“教你？”五十岚愣了一下，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更沉着、更冰冷，但也更坚定。
他就姑且当作是好事吧。
“可以，正好我也需要锻炼了。”
“我去找萨缪尔说点事，等会儿你过来车里睡。”向熠站起身。
“那你呢？”
“我等阿什利回来。”她说完朝车子那边走去。
......
萨缪尔没能等到向熠的回答，再次睡了过去。
他对于向熠把自己当不当队友这件事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当五十岚偷摸和他提出试探这件事的时候，他只觉得独臂美男变成了弱智美男。
“萨缪尔。”
“萨缪尔。”第二次有人喊他的时候还连带着推了推他的肩膀。
“啊？”他迷迷瞪瞪，眼都懒得睁一下。
下一秒他就再次享受了向氏惊吓叫醒服务。
一阵回神后，他长吁一口气，扭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干嘛啊？你要开车逃跑啊？”
向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怎么防的是这么个家伙。
“从杨霄允要求你监视我到现在，你给她汇报过几次我的情况？”她直接开门见山。
萨缪尔显然没做好聊这个问题的准备，一时间措手不及：“......你又犯病了？”
“我犯什么病？”
“你不是总做噩梦吗？可能有狂躁症什么的......”他看着向熠脸色越来越黑，索性闭嘴。
“你怎么知道？”
“不明显吗？”
向熠不想和他继续扯皮：“回答我的问题。”
“也没几次......”萨缪尔挠挠头发，“也就四五次吧，杨说你精神不太正常。”
“她这么说我？”
萨缪尔没敢说自己把她描述得多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才导致了杨霄允得出她精神有病的结论。
“你都和她汇报什么了？”
“你的决定啊，你的状态啊那些呗。”
“包括我威胁你？”
“......嗯，”他连忙找补，“但是你揭穿我之后我就没说了！”
“她没有怀疑么？”
“拜托，我就一天没说。而且人家可是二等公民，哪有空天天管你。”
杨霄允手握她的命脉，当然不必每天都听萨缪尔的汇报。
萨缪尔想得也很简单，只要向熠不跑路，继续听杨霄允安排，那他就懒得管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以说非常具有打工人的自觉。
“你和她说了五十岚的存在么？”
“说了，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还让我说服你不要拒绝来着。”
“嗯，”这是向熠意料之内的事情，她神色漠然，“我告诉阿什利我们要找杨霄羽，但不要暴露千面手。”
“她不是要走吗？”
“她会回来的。接下来我们好好合作，我会当你是队友，你也要当我是队友，能接受么？”
萨缪尔怀疑昨晚洗头耳朵被水堵了还没清干净：“我肯定能啊，你不会又有阴谋吧？”
“没有，”她拿起一旁的烟盒把玩，“萨缪尔，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我的光脑上没有身份信息，我没有账户，金钱方面我只能依赖你。所以杨霄允不太可能不给你钱，你私吞了，对么？”
“......对，但不多，”萨缪尔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向熠而言的功能性，反而坦坦荡荡承认了，“她本来就给得不多！而且你也知道我生活很困难的。”
最后那句找补听起来还是掺了点水分。
“所以我不和你计较，同样的，你不要再有所隐瞒，明白么？”
“明白。”
“你建立一个虚拟账户，把毒株的钱转进去，先转给五十岚一百万，剩下的你先保管。”
她嘱咐完就又下车了。
对于萨缪尔而言，向熠身体里就算装了十个炸弹他也不在乎，反正杨霄允保证如果要杀她会提前让他撤离。
结果向熠云淡风轻，反而让他不好意思了。
当然，愧疚只在一瞬间，还是钱比较重要。
而向熠想明白了这点也不再纠结，她摘了那东西照样会去找杨霄羽，只不过之后的事就是另外的谈判了。
五十岚看到她从车上下来，起身往车子那边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不言。
......
萨缪尔给五十岚转了钱后一觉睡到暮色低沉，如果不是向熠来喊他，他还能继续睡。
白日烈日暴晒，晚上黑云压城。一只乌鸦仓皇飞过头顶，浓郁拥挤的云层积蓄着水汽，等待最终的倾泻。
在阿什利的帮助下，向熠已经将何倍被分割的尸块埋好。
“为什么睡觉的只有我一个人？”萨缪尔哈欠连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后备箱旁边。
他瞟了一眼阿什利：“连你也不用睡觉了？”
阿什利递给他一支营养液：“我们刚才睡过了。”
向熠正拿着五十岚的光脑查看早上发出的报道，果不其然，效果很好。
新闻直登各大网站头条版面。
人们喜闻乐见戏剧性的故事，毒株这样的地头蛇倒了还会有下一个，调查局说是要严查，但黑吃黑的新闻引导给了调查局一个放任的理由。
一晚上死了两个□□重量级人物，新港市的势力架构却并未有分毫改变。
这是向熠整个计划里最正确的决定。
五十岚靠着后备箱边喝着营养液：“准备行动吧。”
“？”萨缪尔开罐子的手顿在半空，他缓缓转动脑袋看向向熠，故意放慢语速，“我亲爱的队友，你这么下去迟早猝死。”
“不会死在你前面。”向熠不客气地反驳。
她关掉光脑：“今晚的计划是这样，柠檬和阿什利，你们去一趟上层星缘俱乐部，还是杨霄羽赢钱的那件事，我要更详细的内容。然后你们去新港酒店查一下之后他们未支付的账单是怎么解决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吧？”萨缪尔想到刚到手的钱就又要流水般花出去，就一阵阵肉疼。
阿什利还算靠谱：“渔场那边不用再看一下了吗？”
这倒是提醒了向熠。
“我会和崔友去看一下。日出前这里见，有问题么？”
“这明显是要下大暴雨啊，祖宗，就不能等雨停了吗？”萨缪尔不情不愿，他搞不明白这家伙是不是急着投胎。
“你不是很有钱么？买点雨衣雨具，实在不行叫个全套服务。”向熠暗讽他事多，拿准了他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你赢了。”萨缪尔皮笑肉不笑。
阿什利看向向熠：“我开车吗？”
“嗯，把我们两个先送到老鸨那边。”向熠说。
阿什利先一步转身往车子驾驶座那边走去。
虽然萨缪尔很不想和向熠一起行动，但是他更不想去重复之前的工作：“找老鸨这种事难道不该找我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又俊美帅气的男人吗？”
五十岚拿着一个喝完的营养液空罐子，似笑非笑道：“说得没错，你来吧。”
“你能一打十么？”向熠面无表情看他自恋。
“......君子动口不动手！”
天边一道电闪雷鸣打破此刻的轻松氛围，也提醒了向熠时间不等人。
她又从箱子里拿了罐营养液，然后按了一下后备箱按钮，箱盖慢慢合拢：“开始行动吧。”
萨缪尔看了一眼那边确认阿什利听不到：“她靠谱吗？”
向熠抿了抿嘴唇：“看紧她，有意外就......”
她声音很小，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
“我可不会杀人。”萨缪尔说完唇语，狠狠瞪了一眼五十岚，扭头往副驾驶座位走。
五十岚神色自若，怎么有种金毛变成白眼狼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