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

    姜鲤倚靠在一座山体还算平滑的假山上,陆岁站在不远处。

    姜鲤笑道:“我早说过,你拿我当作另一个阿姐未尝不可,你当时偏是不信。”

    陆岁忍俊不禁地看她,隐约还有些许无奈,回答:“我如何会想到只是一个名字同音的人竟真的是我阿姐。”

    “可你打从一开始不就怀疑了吗?”姜鲤笑意更甚地隔着灰暗的夜色望他。

    陆岁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些,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啊。可惜阿姐你复生的选择太不明智了,如何会找与自己闺名同音的人?”

    姜鲤叹气,“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或许当初大慈安寺的一笺谶言,便早就注定了我如今的这番命运。”

    当时,解签的大师父说,她之所求未必能够如愿。哪里是未必,根本就是不能。

    陆岁随之信然地更颔首,“大师父那时也说,我与阿姐会另有一番机缘。如今看来,说不定比阿姐还是原本的江离要好。”

    姜鲤听了,抬手就作势要打他,骂道:“臭小子,怎么,你巴不得你阿姐死了吗?”

    陆岁躲都没躲,依旧挺拔地站着,认真地道:“阿姐是姜鲤,我就能同阿姐订立婚约,在一起。可倘若阿姐还是江离,我便永远只能是阿姐稚幼的弟弟。如今的阿姐……”

    陆岁说着,顿了顿,往前更走了两步,靠近姜鲤,垂眸望向她,目光深邃。而后,才接着说:“无论形貌、性格,都还是陆岁记忆中那个年轻貌美的阿姐。说是阿姐,其实唤作妹妹也不是不行。”

    陆岁话罢,甚至还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姜鲤的发顶。

    姜鲤好笑地抬眸看他,隔了光影,他的面部既是极精致,又是极柔和,但又因为靠得近,姜鲤能看清他好看的眉眼。

    姜鲤抬手想去摸,但是手伸到一半便又恍然自己是他义姐啊,怎么可以有如此龌龊的心思,于是又想往回缩。但是,陆岁反抓住她的手,定定地道:“如今阿姐被困宫中,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阿姐。”

    姜鲤想抽手,但没太使力,反问:“什么?”

    陆岁抓她手抓得更紧,“那就是待会回到前堂,阿姐与我向众人宣告我们的婚约,并表示我们情比金坚。有了阿姐先许给我这件事,陛下若想再强占你,就得面对抢夺臣妻的舆论。日后,我也更好向陛下发难……”

    陆岁的话音还没落,姜鲤放弃了反抗,着急地提醒他,“可是平宁,你这样做很可能会将你,乃至将整个陆家陷入危险之境。你和陆氏为我做得已经足够多,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实在没有必要……”

    姜鲤的话没有说完,陆岁也争抢着反驳,“可若是陆氏当初真的做得足够多,就该立保你登上后位。但是,没有。恰是因为你没有登上后位,你才会郁郁而终。这一次无论是我还是陆氏,都不会再让阿姐遭遇不公。我的这个决定,也是阿娘的决定。”

    “可那不是你阿爹的决定。”姜鲤强调。

    陆岁哑然失笑,“那是因为我阿爹还不知道你就是阿姐,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和阿娘。阿姐,你就别再想那么多了,一切都听我的。就当我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

    陆岁的嗓音微哑,更垂首靠近姜鲤,几乎与她面贴着面,又道:“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阿姐。”

    陆岁有些害羞,说完表白的话,再不敢直视姜鲤。

    姜鲤则是直勾勾地正视着他,观察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猛地抬手拍他肩膀,强硬道:“臭小子,你真是长大了,胆大包天,连你阿姐我也敢肖想。可是,陆岁,这世上有许多很好的其他女子,你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那些很好的女子都不是阿姐!”陆岁的语气比姜鲤的还要强硬,一字一顿,“阿姐或许没有办法明白,当初听闻阿姐过世,我有多么地痛恨自己软弱无能,乃至是稚幼无力。我什么都为阿姐做不了。可是如今不一样了,阿姐变得比我小,是我可以照顾她的年岁,我一定会尽我毕生所能照顾、保护她。”

    “就像我阿娘说的,我和阿姐从不是真的姐弟。所以,阿姐,我看阿姐已经不再是亲近的姐姐,而是将来会无比亲密的爱侣。也请阿姐不要再将我当作小辈、孩子,而是一个足以承担她往后余生幸福的男人。”陆岁抵着姜鲤,握着姜鲤的那只手慢慢地松开,环上姜鲤的腰。

    姜鲤没躲,叹了口气,任他继续动作,直至将自己再次牢牢地圈进怀里。

    两人相拥,却各有心事。

    而在前堂,李懿被左莹拖拽着说了好一会要给左苓找夫婿的事情。等他再次想起姜鲤,下意识地去看姜鲤所在的席位,却发现她已经不见踪影。

    李懿顿时冷肃了脸色,眯了眯眼眸,一派恼怒就快要发火的样子。

    他转而又看了看左莹,看了看左国舅、国舅夫人,还有左苓,以及丞相夫人周纤……周纤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容地对他微笑。

    李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这些人早就串通好了,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好帮姜鲤跑脱。他又去找先前陆岁所在的位置,不出意外地发现陆岁果然也不见了。

    他们这是胆大包天地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私会啊。

    李懿猛地一拍桌子。然而就在他准备展示帝王之怒的时候,从门首走进来两个他方才苦苦寻找的身影——姜鲤和陆岁。陆岁在前,牵着姜鲤的手,先跨进前堂一步。姜鲤在后,乖巧顺从地跟着他,面上满是柔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和反抗。

    李懿嫉妒得快要发疯。

    众人则是先被李懿的震怒惊到,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席叩拜请罪,就见李懿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门外,于是也望过去,也看见手牵着手的姜鲤和陆岁。

    众人中的大多数都不太明白这是个怎么样的场面。但是也有部分人懂。比如丞相夫人周纤笑得明媚若花开。今日的寿星左苓也面露欣然。皇后娘娘左莹则是颇为担忧地注视着她旁边的陛下。

    前堂一时安静得不可思议。

    突然,陆岁举起他和姜鲤紧紧牵在一起的十指,朗声说道:“还请众位大人、夫人,乃至这京里的公子、贵女们做个见证,我陆岁早在两个月前就与大将军长女姜鲤定下婚约。今数十日没见,思念过甚,我陆岁更发誓此生非姜娘子不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以及,姜娘子亦有此愿。”

    姜鲤紧接着陆岁之后开口:“我姜鲤……”

    她刚说出一个名字,堂上的李懿便怒声道:“住口!今日这句话我绝不同意你说!”李懿又拍桌子。

    可是姜鲤的嗓音还在继续,“我姜鲤……”姜鲤恶狠狠地回望堂上的李懿,“今日在此发誓,此生非陆丞相独子陆岁……”

    “我让你住口!”李懿声嘶力竭。

    姜鲤更加坦荡坚定,“我姜鲤此生非陆丞相独子陆岁不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姜鲤的目光望向李懿,又收回看着紧盯自己的陆岁,欣然扬唇。

    众人一时哄闹,也不知是由谁起的头,大声叫着:“好哦,陆岁干得好!”

    “陆平宁,真不愧是你!”

    还有女声扯着嗓子说道:“阿鲤,你和陆岁要白头偕老啊!”

    ……在这一片片的喧闹之声中,李懿由原本的盛怒想要发泄出来,到再不愿多看他们一眼,起身拂了衣袖,便就转身离开前堂。

    他是帝王,九五之尊,普天之下没有比他权位更高的人。可是在这小小的前堂,他输得彻底,甚至不如一个四品的秘书郎。

    姜鲤,他的好江离啊。

    李懿走了,除了左莹追上他去,其他人更留在前堂簇拥着姜鲤和陆岁言笑晏晏。杜浔第一个推搡着陆岁,“你小子,总算说出来了。”

    顾峥则是假装生气地怒吼,“陆平宁,你小子重色轻友。老子也要找个心仪的小娘子。”边说,他的目光边胶着在旁边的夏宜身上。

    夏宜牵着杜婉靠近姜鲤,“好啊你,阿鲤,你和陆岁的感情已经这么深厚了,却一直还不告诉我们,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就连左苓都走上前来,笑笑说道:“恭喜你们,平宁哥哥还有阿鲤姐姐。”

    ……只是前堂之外的李懿颇不怎么好。

    左莹追上他,去拉他的衣袂,急切地唤着:“陛下——”

    李懿则是依旧使力地拂开着衣袂,将左莹推得踉跄。李懿嘶吼道:“你也是来劝朕、看朕笑话的吗?旁人不知,左莹你怎么会不知,朕到底有多喜欢阿离?”

    左莹忍不住地哭出声来,顺势跪拜在地,“就是因为臣妾知道,臣妾才想请求陛下放过姜娘子,也放过自己吧。陛下龙凤之姿,何须为了一个女子委屈求全?”

    “臣妾恳请陛下放过姜娘子,放过自己!”左莹重复。

    李懿闻言顿了顿,周身萦绕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末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依旧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放过姜鲤,放过自己?哪有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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