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病鸟的实验动物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乔拾的方法奏效了。

    研究中心的教授请大家吃汉堡，庆祝调查工作终于有了进展。

    草坪上，橙白格子的餐布上铺着罐装可乐、珍珠奶茶、汉堡、炸鸡、薯条，这些东西对于现代人来说只能算是廉价快餐，但实验室的伙伴们吃得手指油腻、满脸幸福。

    西部雨林的位子过于偏僻，这些熟悉了城市便利的高材生们，已经大半年没点过外卖了。

    “吃这么多油炸物，会变胖吧。”一个女研究员摸着鼓起的小肚子，担忧道。

    她旁边的女生回：“你还是抓紧时间补充脂肪吧，等明天开始野外调查，累不死你。”

    他们虽然发现了鸟类大脑变异这种疾病是通过食物传播的，但由于治病物质无法确定，他们即将开始大规模收集样本：隼形目和鸮形目食物链上的所有动植物。

    乔拾在西部雨林待得时间最久，她对雨林的熟悉程度和野外勘探的专业能力是无人能及的，所以她被分配到雨林最东边，一片临靠河流的羊角状丘陵。

    那里在几十年前才开始有人类活动，伐木公司盖起木屋，供工人休息。由于地理位置偏僻，监管工作开展难度大，政府的护林员抓住伐木场违规伐木时，这种违规行为已经进行了三年。

    伐木公司面对罚款和行政处罚，痛改前非，把那间木屋赠与政府，作为护林员们的‘基地’。

    “乔老师，你自己去调查东边的羊角林，怕不怕？”夏星研究生毕业之后决定放弃申博，入职研究中心，成了乔拾的同事。

    乔拾：“不怕，雨林里起码没有大型的食肉动物。”

    熊、狼、虎、豹，这些彪悍凶猛的食物链顶端生物，在植物称霸的雨林里，没有一席之地。

    夏星想到乔拾之前在东部森林的工作经验，问：“那你在东部森林，见过熊、狼，之类的野兽吗？”

    这个问题，吸引了周围人的兴趣。

    在野外遇到豺狼虎豹，听起来就无比精彩。

    乔拾沉吟片刻，露出一个微笑：“东部森林的夜晚，狼嚎像号角一样不绝如缕。但也还好，真正的野狼数量很少，大部分是不攻击人类的郊狼。”

    夏星双手撑在餐布上，眼巴巴地贴近乔拾，眼里闪动着好奇的光芒：“那熊呢？”

    乔拾说：“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熊，它在灌木和树影下露出一个影子，我吓得爬到树上，听着沉重的步伐远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熊，也有可能是鬼、野人、外星人、梦游的猎户。”

    夏星笑起来：“乔老师！你开玩笑的时候，表情都那么认真。”

    聚餐结束，乔拾拿走了没人喝的珍珠奶茶，夏星拎着垃圾袋路过：“乔老师，你为什么点了奶茶还不喝啊？这种古早奶茶不好喝的，太甜了，扔掉吧。”

    组员们聚在一起选饮料的时候，只有乔拾选了奶茶。

    乔拾看看手里的奶茶：“我也觉得特别甜。”

    难以入口。

    “但是有人喜欢喝，我打算问问他要不要喝。”

    怎么会有人既喜欢苦涩的咖啡，又喜欢糖分超标的奶茶呢？

    -

    暑假结束，乔拾没有攒够买相机的钱，照顾猫咪挤占了她打工的时间。爸妈问她下半年要不要补课，乔拾摇摇头，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赚钱。

    小城市里学生打工的机会很少，直到深秋，城里新盖了一座商场，外面的奶茶店贴出了招聘广告，乔拾抓住机会，得到了这份一小时10块钱的兼职。

    乔拾蓄起长发，绑了个清爽的马尾站在柜台后面，手机响了，是江垣发来的短信。

    ‘上周不来，这周也不见人影，你是不想管豆仔了？’

    青湖中学环境好，野猫时不时就会在食堂和小卖部之间现身，豆仔是一只被下水道井盖卡主的幼猫。

    “您的奶茶，谢谢惠顾。”乔拾毫无感情地重复这句话，把奶茶袋子交给客人。

    店里没客人了，她低头回短信：‘就一只小猫，你有手有脚独立一点，我在外面赚钱呢’。

    乔拾自己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可江垣收到这条短信，笑的合不拢嘴了。

    什么嘛，听起来好像两夫妻一个在上班一个在家照顾孩子。江垣捏着毛绒绒的小东西，豆仔抱着他的手掌咬，不疼不痒的。

    按理说，他俩这么熟，平时在学校见面就够多了。但乔拾相当的目中无人，她走在走廊上眼睛直视前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谁从她身边路过，她都不打招呼。

    江垣原以为她是不想跟他打招呼，有回食堂打饭，俩人面对面盛饭，江垣叫了她一声，乔拾的视线从白米饭向上移，看到江垣时眼睛亮了亮，说‘好巧啊’。

    江垣那时才知道，乔拾不是“缺乏礼貌”，而是物理意义上的“目中无人”。

    在这种情况下，放假的时候，江垣更想见到乔拾。

    江垣回：‘你在哪赚钱呢？’

    乔拾：‘新商场外面的嘟嘟乐奶茶店’

    过了一会儿，乔拾又发信息过来：‘你想喝奶茶吗？’

    江垣：‘想，给我做一杯最经典的，我待会儿就来拿。’

    乔拾机械性地重复打单，摁下现调机的按钮，封口，摇晃两下递给客人：“您的奶茶，谢谢惠顾。”

    乔拾的脑海里全是江垣，如果要说最经典的，那就是台湾的珍珠奶茶、全糖吧。

    天气有些凉了，给他做一杯热的？电视剧和广告里出现的大部分是热热的奶茶，带给人温馨的感受。

    他怎么过来？从他家到这里挺远的吧，如果是坐公交得到傍晚他才能来。如果是他家的司机开车，那就很快了。

    他会穿什么衣服过来？偶尔会在学校楼道里看见江垣的背影，他穿着秋季校服外套，里面穿着针织毛衣、打底衬衫，领口精致平整，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学生不一样。

    奶茶店的门被推开，一阵秋风吹进来，乔拾抬头。

    江垣穿着蓝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的印花卫衣，配上江垣这张白净清爽的脸，看起来像电视剧里出现的男角色一般，帅气时髦。

    校服让大家披上相同的底色，那时的江垣就已经超出众人。排除校服的私人时刻，他和这座小城、这些同学，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乔拾，”江垣拎起猫包带子，透明的塑料膜里露出豆丁委屈的小猫脸，“我带它来看你。”

    乔拾摸摸鼻子：“你这身衣服好看，比校服好看多了。”

    江垣靠窗坐下，把猫包放在小桌子上：“我还以为你根本没在意过我穿校服的样子。”

    毕竟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家伙。

    “怎么可能，我经常在学校看到你。”乔拾拿出煮熟的珍珠。

    江垣把小猫抱出来，这猫胆子挺大，经常在江垣家的院子里跑：“看到我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乔拾：“因为每次都是离得蛮远的时候看到的，你身边有很多人，我挤过去跟你打招呼也很奇怪。”

    “奇怪是奇怪的，”江垣若有所思，“不过你本来就挺奇怪的，做点奇怪的事也没关系吧！”

    乔拾摇好珍珠奶茶，“啪”地放在江垣桌子上：“我请你的。”

    说完，又回到柜台后面，她说：“虽然店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你不能一直坐在这里，老板时不时会过来转一转，如果他发现你是我的同学，没买奶茶反而一直占着位子，会怪我的。”

    乔拾模仿老板的臭脸和腔调：“这是工作场合，不是你们小孩玩乐的地方，要玩趁早滚回家去。”

    江垣笑笑，把吸管插进杯子里：“那如果他发现我是你同学，还一直买这家店的奶茶，会不会夸你？”

    “会，”乔拾说，“但是你没必要一直来喝奶茶，又不好喝。”

    乔拾说出口就有点后悔，庆幸没被别人听见，捂了捂嘴。

    江垣吸进一口，被甜的嗓子都麻了：“好喝啊，我挺喜欢的。”

    后来江垣经常来这家店，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在桌上铺开了习题作业，时不时抽背乔拾一段古文。

    前几次老板还挺满意的，时间长了，老板不乐意了，他臆想这张桌子如果空出来会获得更多的收益。

    那天，江垣、老板都在，乔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板坐到江垣对面：“同学啊，我们店里的空间都是用来做生意的，寸土寸金，你在这边一直占着位子，影响我们做生意。”

    江垣头也不抬，给卷子空白处填上一个数字：“我知道啊，租金。”

    “对嘛。”

    江垣抬眼：“你们店里租金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算是最便宜的了。”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这儿一个多少租金？”

    江垣：“因为你们店的租金每个月百分之四十是要到我爸的账面上的。”

    老板流下了豆大的冷汗：“……”

    江垣：“如果我占你一个桌子，就会让你付不起租金和杂七杂八的经营费，我劝你趁早别干了，另谋出路，找个挣钱多的生意做做。这家店盘给更有野心的奶茶店店主，我们也能赚更多。两全其美。”

    老板：“……”

    江垣听对方不说话了，一副抱歉的模样，抬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我年纪小，说话可能不够圆滑，但都是肺腑之言。生意嘛，就是这样。”

    眼瞅着老板脸都要绿了，江垣忽然伸手一指，指向老板背后，奶茶店玻璃墙壁外的娃娃机：“大哥，看见那个没有？”

    老板心有余悸：“这又怎么了？”

    江垣：“这娃娃机是我买了放这儿的，最吸引玩家的成功概率我正在试验。如果收益不错，我打算再多放两台，年轻的小情侣抓个娃娃机买个奶茶，多合适。”

    老板终于找回‘生意人’的态度：“老弟，太有想法了！年纪轻轻不得了啊，哥哥还得跟你学习，这样，你想来坐就坐着，乔拾！”

    乔拾：“在！”

    老板：“这位公子的奶茶都免费，收什么钱，做人要有格局！。”

    乔拾：“好好。”

    后来，老板和江垣一口一句“大哥”“老弟”喊的那叫一个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