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本收集早早收集完成,但乔拾不愿意立刻回到研究所,回到那个房间,回归研究员的身份,她将被迫面临无数个问题。
直到傍晚,乔拾才坐上那艘船,她粗略估计油箱里的油量,决定去远处转一圈。
树木和灌木环抱着这条沉静的河,水面几只蜻蜓飞起又降落,乔拾拿起照相机留念时头顶传来“哗啦啦”的振翅声,她立刻仰头抬起相机,捕捉到成片的天鹅。
它们像被套进神设计的模具,变幻队形却又规整有序。
“咔嚓”乔拾将这一幕锁入相机中,然而焦点虚化的那一刹那,“砰”的一声在在半空炸响,鸟群惊慌地散开的,一只天鹅垂直降落, “噗通”掉入水中。
乔拾赶快把相机放到包里,开着小船,用船上破旧的渔具打捞起天鹅,乔拾把天鹅抱在怀里,发现天鹅湿漉漉的羽毛上有一个鲜红的枪伤。
偷猎者。乔拾调转方向,开着小船尽可能地往远处开,她远远望见了Source的玻璃办公楼,那成了座天然的灯塔,晶莹剔透、灯火辉煌。
靠岸停船,乔拾抱着这只二十斤重的天鹅奔跑。她土咖色的裤子早被河水打湿,每一步都跑的很稳,跳过盘桓树根,绕过突出山石,树枝树叶“咔啦啦”地刮过她的衣服,终于她回到了那条柏油公里。
乔拾止不住地大喘气,她向前向后望了望,心想应该甩掉了偷猎者。
望山跑死马,她虽然是朝着Source公司的方向跑,可距离那里还得绕十几公里的盘山公路。研究所在柏油马路的旁边,几公里的平直路线。
乔拾身上沾满腥味的河水,汗水也不住地滚落,她一边平稳呼吸,一边朝研究所的方向走。
前方亮起车灯,乔拾被晃得睁不开眼,心里同时升起不详的预感。
那是一辆白色面包车,猛地刹车停下,车上下来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朝乔拾走来。
乔拾扭头就跑,后面人来追,□□“砰”地朝天上打了一枪,但乔拾只顾着闷头跑,偷猎者发现没把她吓住,几个人撵上来把乔拾包围住。
乔拾瞪大了眼睛,紧抱着怀里的天鹅:“我给你们钱。”
偷猎者们并不满意,拉拽着乔拾的胳膊就去抢天鹅,乔拾歇斯底里地大喊,烫人的枪口抵住乔拾的额头,又因为她的挣扎滑到肩膀,乔拾依旧不管不顾地放生尖叫。
“操,这娘们是个疯的。”偷猎者叼着烟狠道,他不再拿枪虚张声势,挥起拳头朝着乔拾打过去。
“嗖”,细不可闻的一声破空声。
一支短箭凭空出现,刺穿了偷猎者的手掌心。偷猎者们骂声连连四处张望,而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又一箭飞出射中了其中一个的大腿。
肩膀、胳膊,偷猎者们嚎叫着钻回面包车,留下神情恍惚的乔拾,抱着天鹅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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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寒冷与高原缺氧,江垣在返回西部雨林的飞机上发起了高烧。机组人员迅速把他隔离,下了飞机,江垣就像个行走的病毒,从一个科室到另一个科室轮番检查。
“支气管炎,好好养着。”医生用鬼神难辨的字体签下处方,“别熬夜了啊,小心变成哮喘。”
江垣在飞机上的遭遇传到了Source的大老板那边,老板命令秘书霍遇好好照顾上司,千万别再闹这么大乌龙。
可Source分部筹备过程中诸事繁多,江垣熬了几个大夜,高热又侵袭了他的身体。
“你不是暗恋乔老师吗?怎么说那么刻薄的话。”离开公司回到别墅的路上,霍遇开着车埋怨不休。
江垣戴着口罩,萎靡地缩在后排,他呼吸如此沉重,好像呼一吸一间牵一发而动全身,眼睛半睁着:“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霍遇一副看穿了江垣的模样,得意洋洋地哼笑两声:“好吧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们俩已经是陌生人了。可是江总监,研究所在当地很有声望的哦,你这么干,一点专业性都没有。”
江垣虚弱地笑了笑,眼里满是无奈:“不知道怎么了,看到她就有点生气。”
生气她过的那么好,实现了人生理想,身旁还有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帮她做麦克风。
生气她怎么能平静地坐在谈判桌的另一端,像一块该死的石头,除了最初的惊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霍遇把他送到门口,还想进房子里鞍前马后,被江垣吩咐了几件着急处理的工作,打发走了。
公司安排他住在一独栋别墅里,他进了门,直奔卧室。不知过了多久,江垣的免疫系统正与高烧搏斗,忽然“砰”的一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紧皱着眉坐起来,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起床,他迫不及待的吹一吹凉风清醒一下,如果可以他甚至会用冰块给太阳穴降温。
打开窗子,外面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霎那间让江垣彻底清醒。
他这栋房子来自一个老猎户,改建的时候保留了猎户存放在仓库的一些东西,用作陈设饰品,别有一番风味。江垣拿下挂在书柜旁边的弓箭,箭篓里放着几只崭新的短箭,箭尖闪亮。
江垣回到窗口,拉满弓箭,雨林湿漉漉的凉风吹过面颊,身后空调屋里干冷的空气像被驱逐一般向后荡。
“咻”地,一箭脱手,棉麻弓绳“嗡嗡”颤动,那一箭划出漂亮的弧线直穿男人的手掌。
或许是高烧,江垣感觉浑身的血都在沸腾,他少年时学习一切有钱人家小孩学习的东西,马术、滑冰、击剑、弓箭。还记得他高中时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教练为他欢呼,老妈高兴地跳起来,父亲骄傲而沉稳地微笑。
那时的欢呼声,都比不上现在的寂静令他情绪澎湃。
弓箭教练形容他:天然的专注,无与伦比的精准度。
短箭射完,坏家伙们坐上面包车一溜烟逃跑了,留下一个女人坐在地上。
江垣打开房间的灯,那些微弱的光照在女人身上,她抬头,发丝黏在脸上,恐惧还未消退。
乔拾?
江垣扶着窗台,指节绷紧,声音沙哑:“乔拾?”
他澎湃的热血像被一盆冷水浇熄,留下满是恐惧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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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拾仰望着那栋别墅窗子里的男人,两个人隔了五米左右的距离,窗子里的光照在柏油马路上,却像凭空绘出一道银河。
“唰”,江垣把窗子拉上了,关掉了灯。
乔拾吸吸鼻子,她受惊吓掉了几滴泪,擦干净,抱着天鹅一步步朝着那栋房子走去。
在她印象里,这栋房子荒废很久了,大约半年前开始重新装修,装修风格雅致精良,她还以为这会成为一间独家别墅、出租民宿。
没想到,是江垣要住在这里。是半年前,江垣就决定住在这里吗?
乔拾抬手摁门铃时停住了。
是半年前,他就决定住在这里吗?他们中断的缘分,竟然在半年前埋下了重新纠葛的种子,而乔拾浑然不知。
乔拾忽然很想哭,她收回手,平静了一会儿情绪,敲了敲门。
门开了,比起会议室里冷漠傲然的江垣,现在的他显得十分不耐烦,眉头拧在一块,像不愿多看乔拾一眼似得转身回了客厅。
乔拾沉默着,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低头发现自己的靴子踩脏了地板和地毯,湿漉漉的天鹅不停的滴水。
江垣几步走上前,“哐当”扔下一个医药箱,随后一言不发地上楼了。
乔拾找不到客厅空调的遥控器,索性拔掉了空调的插头,她检查天鹅受伤的部位,幸运地发现弹丸打中的是肱骨近端,只需要取出弹丸再消毒包扎就可以了。
乔拾用自己的外套给天鹅擦干羽毛上的水,再拿过沙发上的毯子给天鹅裹好保暖。
“一个毯子……我赔给他好了。”乔拾嘟囔着,糟蹋了江垣从西班牙买来的手工羊毛毯。
乔拾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想起江垣开门时的神情,他依然戴着口罩,声音低哑。
乔拾眨眨眼睛,去到厨房烧了壶开水,倒进水杯,端着水杯悄悄走上楼梯。楼梯没有开灯,乔拾扶着墙,脚步轻轻。
我要好好道谢,并赔偿他的毛毯。乔拾想着,手刚刚放上房门把手,门从里面拉开了,江垣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阴影里。
“江总监,我来跟您道谢,谢谢您救了我,也救了天鹅。”乔拾心里忽然有点生怯。这很不寻常,哪怕是被滚烫的□□抵着脑袋,她也不会有退缩的冲动。
江垣眼神飘到别处,又是一副不耐烦、无法忍耐的模样:“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救了。”
乔拾抿抿嘴,强装轻松:“你的箭法还是那么好……你看,弓箭没你说的那么无用。”
乔拾说出这句话时就后悔了,她不该提起往事的,果不其然,江垣危险的目光扫下来:“开始讲旧情了啊。”
“我以为你把过去都忘了,没想到还会存留这些回忆。”江垣朝她迈出一步,乔拾向后退一步。
江垣手撑着乔拾身后的木板墙,俯下身,讥讽道:“也是,你指望着我给你投资。”
靠的越近,乔拾越能察觉出江垣的异样,他偏高的体温、虚弱的语气和他暗淡的眼睛,口罩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压出一道痕迹,痕迹之下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红。
“江垣……”乔拾说。
江垣忽然抓住乔拾的手,裹挟着沉重的怒气:“乔老师,你能为这笔钱付出什么呢?”
杯子里的热水晃出来溅到乔拾手上,她痛的缩了一下,江垣一下子收声,连带着他浓重的怒火也平静下来。
江垣喉咙微动,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这时,乔拾另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侧脸。
江垣看向乔拾,乔拾手指挑掉他的口罩,抚过他被口罩勒出的印子,又贴了贴他的温度,这个过程不过几秒钟,江垣的心却像静止地度过了几个潮起潮落。
“你生病了吗?”乔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