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青湖中学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铃声传荡整个校园,熙熙攘攘的学生们或疲惫或兴奋地走出教学楼,走过石板路回到宿舍。

    其中有个短发女生悄悄离开人流,掩在公告栏后,步入食堂的阴影,弯弯绕绕来到了学校的后园。

    青湖中学原本是座公园,随着湖面缩小它失去了本身名字的意义,十几年前拔起教学楼,成了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

    哪怕是重点中学,学生们躁动的荷尔蒙也是无法安歇的。乔拾尴尬地躲在树后,手指无聊地缠绕短发,直到绕成弹性的小卷,湖边那对早恋学生才依依不舍离开。

    后园残存一片池塘,水边疯长的野草淹没一只橙色橡皮艇。听说这只橡皮艇是用来滑到湖中清理垃圾的,现在成为历史的遗迹。

    成为乔拾的秘密基地。

    乔拾拂开杂草,这只橡皮艇一半泡在水中,上周她移植过来的小蝌蚪已经从黑点变为头大拖尾的形态。

    它们未来会成为健壮的青蛙将军,将这里的蚊子吃个干净。乔拾喜滋滋地想着,又发现一只蜗牛。

    乔拾打开手电筒,照向那只缓慢移动的蜗牛。蜗牛拖出一条粘液痕迹,手电筒的白色光束穿过蜗牛壳,恍惚间又几分玉石质感。

    她以为今晚的新客只有蜗牛先生,没想到,叶片遮掩的泥土微微翻动,涌现出一只模样奇怪的虫子。

    这只虫子身体像覆盖了几节干枯树皮,蜈蚣似地爬向蜗牛。

    乔拾的心提了起来,她像最多情的观众,为影片中演员的生死发愁。

    就在这关键时刻,寂静后院传来几声响。乔拾立刻把手电筒揣进怀里,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蜗牛,危机四伏。

    乔拾保持身体不动,伪装成一株植物,回过头悄悄看了一眼。

    来人是个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头顶的发丝间穿插月影,小飞虫偶尔闪现,他挥手挡开,对着手机说着什么。

    他身体前倾朝石板路尽头望了一眼,迟钝地意识到他正在最危险的地方‘违法犯纪’,于是他朝池塘走来。

    “妈妈,你冷静一点,你有没有好好跟我老爹讲道理啊?”

    “……是的,我也不同意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每隔几年都会有人因此丧生。”

    “离婚?你竟然还拿离婚威胁他,你不会真的想抛下我和我老爹吧!”

    “我不同意他去,我不同意你哭,我更不同意你俩离婚!”

    那个男生转过头来的时候,乔拾捕捉到了他模糊的面部轮廓,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江垣?

    客观地说,乔拾并不关心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但‘江垣’这个名字,就像一瓶最受欢迎的汽水,拧开盖子就伴随着人声喧闹。

    有些女孩子们像赶潮流一般喜欢着江垣,时不时出现这样的对话:我喜欢江垣,我想去他们班门口看一看他,你陪我一起去吧?什么,你不想跟我一起去。不然,你跟我一起喜欢他吧,我们一起去看他。

    有江垣的篮球场,会传出“好帅啊”的呼喊。有江垣的学生名录,他总是以一骑绝尘的分数名列前茅。有江垣的学生活动,他总站在台上,站在高处,像一瓶汽水,冒着青春的气泡。

    这样的人,夜晚溜出学生宿舍,不是为了和心意的女同学幽会,而是打电话劝解父母不要离婚。

    家家有本难念啊。乔拾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黑暗中的橡皮艇上,她为那只蜗牛感到焦灼。

    “等我回家劝劝老爹,妈妈,别哭了,早点睡。”

    汽水小子挂了电话,黑夜归为寂静。

    乔拾下巴枕在膝盖上,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掏出怀里的手电筒,光束晃了晃聚焦在橡皮艇上。

    蜗牛先生……不见了!

    乔拾像推理小说中悲惨的受害人家属,急迫地搜寻蜗牛先生,正当她专注掀开草叶寻找时,背后传来愠怒的一声:

    “你是谁?”

    乔拾手上动作停顿,转过身,手电筒照在来人的脸上。

    手电筒照得他半张脸雪白一片,他并没有因为这刺目的白光而闭上眼睛,琥珀色的眼睛透亮,瞳仁收紧。

    “你偷听我电话。”

    乔拾腿蹲得发麻,她站起来,对方仍然比她高一个头。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连三个提问,恰巧,乔拾向来不是个喜欢回答别人问题的人,她要么沉默,要么就以自己的逻辑开口:“我不关心你的通话内容,我在这儿做什么,更与你无关。”

    江垣没想到碰上了个这么没礼貌的女同学,火噌噌往上涨:“你偷听了我的私事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江垣注意到乔拾身后的橡皮艇,想起来刚刚乔拾一直面朝橡皮艇蹲着。

    “你在干什么坏事吧!”江垣想立刻抓住乔拾的小辫子,以便让她对自己的私事守口如瓶,推开乔拾,一脚踩上橡皮艇,“你在这儿藏了什么?手机、小说、游戏机?”

    乔拾一把攥住江垣后背的衣服,向后拖:“拿开你的臭脚!”

    江垣被拽下来,乔拾推着他的前胸,让他后退了几步。

    “我听了怎么了,不就是闹离婚吗?一个人想去做什么,妻子闹,儿子闹,不就是这些破事吗!”乔拾抓狂地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关心你的家长里短?”

    江垣被喊得先是一愣,下一秒也顾不上话里的内容了,忙去捂乔拾的嘴:“你小点声!”

    乔拾稍微平静下来,腔调凉飕飕:“话说回来,一个人想去做什么,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相干。”

    远处强光手电筒的光扫过,传来保安大爷的声音:“谁在那!”

    后园紧挨着池塘是一片竹林,乔拾率先钻进了竹林,江垣紧跟着钻进去,却被乔拾一把推出来,脚后跟拌住石头,摔了个屁股蹲。

    “好小子,在这儿干嘛呢!”保安大爷抓住‘嫌疑人1号’江垣同学,拎去保安室。

    保安大爷拍了他的校牌才放他回去睡觉,凌晨三点钟,本该呼呼大睡的时间,江垣第一回失眠了。

    不是为了成绩,竟然也不为父母闹离婚的大事。

    而是为了没礼貌的疯婆娘。

    凌晨三点,江垣从床上坐起来。

    ——拿开你的臭脚!

    我脚才不臭!江垣愤怒地握紧拳头,仿佛能把乔拾捏碎在手里。

    ——一个人想去做什么,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相干。

    她有病吧,那是我爸啊!江垣简直无法理解此人的脑回路,开始怀疑乔拾是不是哪个公益项目收进来的智障脑残神经病。

    那一推,把他推出竹林,被保安大爷抓住,没收手机叫家长。

    凌晨四点,江垣又嚯地坐起来,头发炸起几簇,心道:她有病吧!

    -

    人说,报应好轮回,十年后的今夜老天总算是没饶过乔拾。

    凌晨四点,乔拾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一会儿想着江垣怎么会长成这样可恶的大人,一会儿又为自己的研究经费发愁。

    如果没有这笔钱,她在西部雨林的工作将会被迫停止。为了谋生,乔拾必须离开这里,回到学校或者前往城市,寻找一份糊口的工作。

    前路渺茫,乔拾越想越心烦,干脆起床,往背包里塞上饼干、水杯和照相机,离开研究所分配的小公寓。

    她走在柏油马路上,星月悬挂在天上,口袋里的钥匙“叮当”响。

    在熟悉的小径,乔拾调转方向,钻进雨林。

    乔拾的工作任务之一是收集一年四季的树木样本,用来分析植物细胞适应环境的能力。

    前往雨林深处时会遇到一条河,乔拾曾在此花了大把的时间收集河流样本,她闭着眼睛都可以找到那艘破旧的船。

    检查下油箱,乔拾将钥匙插进生锈的锁眼里,发动机运转起来发出嗡嗡声,日光洒在身后随着水流的泡沫破碎。不一会儿,她来到河对岸。

    那有无数等待着她的老朋友——树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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