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靠得很近，呼吸可闻，年轻女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幽暗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莫不济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气势一弱，下意识往后靠去，却被床柱挡住。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时来喜说：“如果这是骗局，那还挺好玩的。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更好玩了。”
“你……有点特别。”
时来喜弯了弯嘴角，一双漆黑的眼睛勾魂摄魄：“是不太正常。”
两人对视半晌，莫不济终于忍不住指着她说：“你流鼻血了。”
时来喜拿袖子擦掉，但很快又有血流出来。
“看我的！”莫不济精神一振，伸手往她额间一点，时来喜忽然觉得身上一暖，鼻血瞬间止住了。
“这是额外的治疗，”莫不济看着她，大义凛然地补了一句：“得加钱。”
“好说。”时来喜突然心情很好，抓住他的手，身子前倾，又靠近了一点：“莫神君看着有点面熟。最近有个男明星，演道士火得一塌糊涂，莫非跟你有点亲戚关系？俗话说，美色乱人心，美色迷人窍。莫神君长得倾国倾城，我看多了，流点鼻血也正常。”人越靠越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温热的气息扑在莫不济的脖颈上，麻麻痒痒的。莫不济的喉结疯狂蠕动，不敢看她，又往后靠了靠。两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床的一侧。
时来喜正在思考，接下来是该这样这样还是那样那样？没想到下一秒，只听“咔哒”一声，好好的木床竟然就这么散架了。两人猝不及防，俱都摔了个狼狈，那点邪恶的绮靡情味也摔得一干二净。
莫不济尴尬地从一片狼藉中站起来，拍着衣裳，强自镇定：“我早跟天庭的人交待过，这里的家具年久失修应该换了。这些人行事拖沓，还得我去提醒。”说罢也不等时来喜回答，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飞快地地掐了个诀。
时来喜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好像戴着VR眼镜穿行在游戏世界的虫洞里一样，再一眨眼，场景换成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有仙鹤在云间飞过。
只是莫不济的着陆似乎不太稳健，时来喜体会到了阔别已久的晕车感，蹲在一旁几欲呕吐。
办公室如同龙卷风过境，各种瓶子碎了一地，莫不济的脚底踩着一摊五颜六色的渣渣，穿太极服的白胡子老头在旁边跳脚：“我千辛万苦求来的驻颜丹啊！莫不济啊莫不济，你这个天降灾星！你不好好在地府待着，来天庭干什么！”
莫不济把脚底下的渣渣扒拉下来，想拢成丹药的形状，无奈实在太碎了，只得放弃，拱手笑道：“白仙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被调到地府五百年了，正常早该调回来了。每次来你们都说有事，那我只能多跑几趟了。”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演戏？时来喜顺好了气，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上前一把扯住白仙君的胡子。
“哎哎哎！你又是谁？怎生这么没有礼貌！”白仙君连忙挣脱了她的魔爪，心疼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莫不济有些幸灾乐祸：“她有神牌，是你们家泽水神君要的人。”
白仙君目光下移，看到了时来喜手中握着的木牌，连忙笑道：“哦！原来你就是泽水神君钦点的新人啊，是叫……”白仙君在地上一堆文件里翻找名册，
“时来喜。”莫不济提醒道。
“哦对对对！”白仙君直起身来，亲切地握住了时来喜的双手，“幸会幸会，来喜小仙君。是来报到的吧？”
时来喜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好好……不过不巧，我们今日已经下班了。”
莫不济奇道：“今日还未过午，怎么就下班了？”
白仙君气急败坏地指着地上的渣渣：“还不是因为你！这驻颜丹得在规定时间连续吃上七七四十九天，我今日刚要吃你就上来给我打翻了，我得赶紧找太上老君给我补上去！”
“哎白老头，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家泽水神君的人送上来，倒成我的不是了？我还没收你快递费呢！我地府的钱什么时候批？我回天庭的调令什么时候下来？”
白仙君躲到时来喜后面：“咳咳。这样吧，让你少跑几趟，你先带她回地府销号，明日再来入神籍。”他拍着时来喜的后背，无比和善地说，“等你下次来，我破例给你一次性办完所有手续。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候别忘了泽水神君和本仙君的好。”
“哪有没入神籍就销号的？万一出了事情……”莫不济伸手去抓白仙君，可白仙君滑不溜秋的，愣是没让他抓住。
“有泽水神君在，你怕什么？简直是杞人忧天！”白仙君摆手道，“你的钱再等等吧，最近天庭也要装修，暂时没有流动资金，你通融一下，别动不动就上来找事。”说完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
“岂有此理！”莫不济讨债不成，愤愤踢了一脚办公桌。
桌边的白玉镇纸蹦了蹦，终于重心不稳跌落下来，眼看要砸到他的脚，被时来喜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然后，“咔哒”一声，时来喜的胳膊光荣脱臼，原本握住的镇纸拐了个弯再次掉落，正巧砸到躲到一旁的莫不济的脚上。
莫不济捂着脚指头一蹦三尺高，回头震惊地看着她：“这也行？”
时来喜举着胳膊动弹不得，疼得龇牙咧嘴：“你这霉运，是有点冲。”
与天庭一对比，莫不济的地府的确是寒酸至极。时来喜活动着被他正回来的胳膊，目不转睛地打量他：“所以，你真的是地府管理员？”
莫不济在收拾走之前碎掉的木床，恹恹地说：“我倒希望是假的。这破地方谁爱管谁管去！”
“那我是死了吗？”
“不死也不活吧。你的凡人之躯肯定是死了，但如果入了神籍当了仙君，就无所谓死不死了。”
“从我出事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
莫不济掐指一算：“咱们上了一次天庭，有点时差，现在人间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你这儿有电视吗？电脑？iPad？手机？都没有？！”
“你看我像沉迷于这种无聊的凡人设备的神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看新闻！”
“我看你像新闻！”莫不济拢了一堆碎木头，对外面喊道：“小五、小八，都死到哪儿去了？整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小八咖啡店兼职去啦，”一个青面鬼伸头进来，腰间的红绳若隐若现：“头儿，大白天的别死啊鬼啊的，多晦气！”
“你一个生在地府长在地府的鬼，能不能别这么迷信！”莫不济把碎木头塞给他：“收到柴房去吧，天气冷了还可以拿出来烧一烧。”
“人家今年本命年嘛。”小五接过木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时来喜，顿时眼睛一亮，“头儿，我刚刚好像看到你们愉快地生活在一起，身边环绕着好多好多钱，你在跑她在跳，你在笑她在闹……”
莫不济没好气地说：“那你看看咱俩像不像你在追他在逃？”
小五立刻掩门跑了。
莫不济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忽然好像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时来喜：“你刚刚说要看新闻？可以，得加钱。”
星巴巴咖啡馆，穿着员工装的小八赔笑着问：“头儿，这样行了吗？”
莫不济看了眼时来喜，女子精巧的下巴上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网络电视搜索出来的新闻画面。他挥了挥手，小八赶紧退下。
新闻下方正在滚动标题：“技术天才见义勇为后至今下落不明，其开发的心理监测程序刚刚荣获国际Caggle比赛一等奖”。赵子豪小朋友被打了码，指着天池哭着说：“那个姐姐就是在那里沉下去的。”镜头晃过去，一群救援人员还在坐船打捞。记者竟然还找到了卷发大姐，大姐激动地说：“我那天早上刚见过她！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就是气色不太好，我还说让她注意身体，哪知道这么年轻就去了，好惨唷……”最后是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两人之间隔了有一臂远。
女人说：“我们离婚后她跟了她爸爸。我最近刚刚移民了，因为签证时间限制，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后面的事情就要拜托大家了，生要见人，死……”说到这里哽住了。
镜头又对准男人。
男人说：“我不知道她得那个模型奖，我们父女平时交流比较少。我女儿性格比较独立，她上大学后就不肯要我们的钱了。”
女人面容扭曲：“独立？还不是你逼的？女儿刚十岁，你就迫不及待地让她搬出去住，她不独立靠谁？靠你吗？”
男人神情尴尬，低声反驳：“说得好像你很关心她一样。自从小安走了……”
“小安！你还有脸提小安！”女人将手里的名牌包包砸向男人。场面一度混乱。镜头赶紧切回记者。
视频就这么长，进度条旋转了一会儿，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条本地新闻。
时来喜脸上看不出情绪，眼神回落，却看到面前莫不济一脸沉痛，十分诚恳：“没想到，小仙君的身世如此凄惨，真让人好生难过。从此以后，小仙君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小莫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时来喜歪头看他：“不过——？”
莫不济点头，笑容和煦：“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