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散了散了，猴戏都看完了，”被他这么一打岔，时来喜的脑子被迫换了个频道，“你坐这么久，不喝点东西？”
小八立刻现身，笑眯眯地对莫不济说：“老大，喝点什么？”
莫不济神情一僵，冷冷道：“我记得地府今天没给你放假。”
“对不起老大！我错了！”小八的脸立刻垮了下去，痛心疾首地忏悔。
“我有礼品卡。来两杯冰的焦糖玛奇朵，今天刚害你家老大损失了一把祖传的木床，给他来点儿甜的，补偿一下。”
小八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凑到莫不济的耳边悄悄问：“老大，这么激烈？”不等他发作，很快直起身子，对时来喜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格外长的虎牙：“好的小姐，您的手机号码报一下。”
“123*******”
“好的，时小姐，您的礼卡还能买一杯焦糖玛奇朵。不过幸运的是，今天您生日，金卡会员买一送一。生日快乐，时小姐！”
莫不济一口气出不来，憋得肝疼。
咖啡很快端上来。时来喜喝了一大口，冻得眯起了眼睛。她还未入神籍没有神力，穿一套薄薄的运动服，脚上连鞋都没有，从内到外都是冷，冷得清醒，冷得没有多余知觉，冷得她忽然乐不可支。旁边的客人都好奇地打量她，她却浑然不觉，仍在大口喝着冰饮，一副坐在雪山之巅的女王范儿。
“听说好多年轻恋人喜欢一起来喝焦糖玛奇朵，说是可以在恋人心上留下甜蜜的印记。”
莫不济看着时来喜，摇了摇头：“你可不像会听这种故事的人。”
时来喜又笑了。
她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可是面对莫不济，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常常想笑。
“莫神君说得对。其实Macchiato是污渍的意思。”她捧起杯子，夸张地膜拜：“啊，Macchiato，丑陋又甜蜜，人生调味品！”
“那么爱甜的，不如喝糖水。”
“糖水就是个骗子。你告诉我，除了糖水，什么东西会只有甜味？”时来喜的脚不老实，在桌下逗着莫不济，面上却歪着头看他，一脸无辜：“人生能享受的东西只有那么多，为什么要浪费在无聊的糖水身上？”
隔壁桌有个长相清秀的男人走了过来，拍了拍莫不济的肩膀：“哥们儿，coser吗？这头发质量不错啊。”又对时来喜笑道：“美女，刚刚看你好久了，你太可爱了，能不能加个微信？”
莫不济眼神微沉，还没说话，却听时来喜问：“你想加我微信？”
男人拿出手机，自信地撩了下头发：“是啊，交个朋友嘛。”
时来喜头也没抬：“想得很好，下次别想了。”
男人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笑容，语气却更加轻浮：“哈哈哈，美女真是太有趣了。这么对哥哥，是哥哥我哪里不好吗？”
时来喜压低声音幽幽道：“不是哥哥你不好，而是妹妹我，已经不是人了……”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话。”莫不济在旁边点头补充。
“神经病啊！”男人看了看两人，落荒而逃。
时来喜扭头，乖巧地看着莫不济：“莫神君，你们男神仙不会也这样，动不动就被吓跑吧？”
“别的男神仙不知道，不过我嘛，只要肯加钱，吓是吓不跑的。”
“唔，很合理。”不是那种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的谎言，就像焦糖玛奇朵，苦涩的本体中掺杂着一点肮脏的甜，时来喜笑道：“不是要给你转账吗？走，先跟我回家拿钱。”
莫不济立刻站起身来，手在裤腿上作势擦了擦，递给时来喜：“早说啊。时小姐，来来来，我扶您。小心脚下，慢慢的。哎对，您稍等，我来给您开门。”
店门打开，屋外的寒风顺势溜了进来，却不会比桌上的冰咖啡更凉。两杯咖啡。一杯空了，一杯一口未喝。
终于回家了。
这个公寓是时来喜十八岁时自己花钱买的，里面都是她的东西，现在却被一清而空。
这么迫不及待还吃相难看的，除了她亲爹的现任老婆，想来就没有别人了。可能很快，这里就会被出租或者转卖出去了。
更糟糕的是，她的机器人小安和笔记本电脑也不见了。
时来喜心情很差，狠狠一拳砸向墙面。莫不济眼皮跳了跳，看着时来喜流血的手背张了张嘴，再看到墙上凭空出来的洞又把嘴闭上了。
墙上那个洞应该是提早挖好的，是个小小的密室。时来喜伸手从洞里掏出几张银行卡和U盘，心情好了一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对莫不济说：“要不要姐姐带你潇洒去？”
莫不济指了指银行卡：“这个，我知道，可以去你们的银行取钱。”又指了指U盘：“这个有什么用？”
时来喜对着U盘亲了又亲：“莫神君太久没出来，都不知道现在的世道。这里面的东西啊，叫币，我十五岁就财务自由了，靠的就是这些宝贝！”
莫不济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你这个币，能让本神君在一千五百岁的时候也体会一下财务自由吗？”
“你现在几岁？”
“一千五百岁。”
时来喜立刻抱紧了U盘：“不能！”
莫不济遗憾地叹了口气：“可以去转账了吧？”
“别急啊，我现在连双鞋子都没有，银行保安估计都不会让我进门。还是说，你们贫穷的地府居然还能给我提供服装？”
莫不济沉默了。
“走吧，莫神君，咱们逛街去咯！”
莫不济拉住她的胳膊，两人一个闪回，到了商场入口。
时来喜很快意识到自己流血的手背已经恢复如初。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莫不济。他没有看她，也没有提要加钱。时来喜心里直嘀咕，不知道是莫不济特意帮她治了，还是他们用神力穿来穿去有治伤的特殊作用。不过她向来是别人不说她就当不知道的性格，何况还是这种说了就“得加钱”的事。
她拉住莫不济直奔商场顶楼，对导购小姐说：“给我准备一个48寸的行李箱，各个季节的衣服鞋子选几套，款式价格你看着办。”
导购小姐瞬间情绪高涨，热情地将他们迎进贵宾间：“小姐是要跟先生一起出国旅游吗？”
时来喜乐道：“是啊。再给先生也准备几套，让他先试试，我看看怎么样。”
“好的，没问题。”
“早就想这么干了！”她强行把莫不济推进试衣间，扭身喜滋滋地躺在外面沙发上，闭着眼睛吸着果汁，等着导购小姐叫她。
试衣间打开，银发男子穿了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紧闭的薄唇让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禁欲的气息。时来喜顿时精神了，坐了起来，连声夸赞：“好看！好看！”
莫不济又换了一套蓝色运动装。时来喜眼睛都直了。这不就是传说中又明媚又忧伤的校园男神吗！这不就是银发的流川枫吗！这不就是她夕阳下奔跑的逝去的青春吗！
导购小姐捂嘴笑道：“现在很少能看到个子高还不驼背的人了，先生这仪态真好，是跳舞的吧？这套灰色休闲服，先生穿起来有一种慵懒贵公子的感觉。这套羊毛居家服，看着又温柔又大方。这件丝绸睡衣低调奢华有内涵。还有这件T恤尽显身材，哇，先生这肌肉真的太厉害了……”导购小姐的声音激动得颤抖起来，一双手虚虚地靠近莫不济，简直无处安放。
时来喜“咕咚”咽下口水，连连点头：“包起来，都包起来！”她今天算是体会到狗血言情电视剧里土豪男主给人换装的快乐了！
真的，太**快乐了！
莫不济却不太高兴的样子，勉强试了几套后就再也不肯试了，沉着脸换上自己的HIKE套装，问道：“玩够了吧？”
“还行。今天先这样，下次再继续。”
导购小姐很快推出两个48寸行李箱，满面春风地将二人送入电梯：“先生小姐旅游愉快！祝你们甜甜蜜蜜百年好合！下次再来！”
“好了，现在咱们去银行吧。”时来喜现在是一步路都不肯多走，一看四下无人，立刻抓住了莫不济的胳膊。可这次再一睁眼，却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地府。
“还没转账呢。”时来喜不解地看着他。
“先办正事，转账的事以后再说。你既然要去天庭，我还怕你跑了不成。”莫不济懒懒一挥手，一本厚厚的书册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飞快地翻动起来。
这可真不像莫不济会做的事。可他们也就刚刚认识，莫不济会做什么事，她真的知道吗？时来喜来不及多想，已经听到他开始喃喃念咒。
“道法自然，轮回无穷，以吾神力，渡彼魂灵！”莫不济手掌上方的书册有银色光链闪现，光链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慢慢朝时来喜飞来，最后与她的身体连接到了一起。
“时来喜”三个大字从书册中浮了上来，后面明明暗暗地叠加了无数看不清的画面，那大概是她无数个体会过或者还没来得及体会的轮回。
“我现在就能将你从轮回册中销号。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往生之人，要么永生，要么永寂。时来喜，你准备好了吗？”
时来喜不回答，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本书册，眼神飘忽。她问：“你这本书，能找到已经死了的人吗？”
莫不济看她整个人似痴似傻，好像被夺了神智，不由得皱眉，连唤她几声。她却好像完全没听见，只一步步朝轮回册走去，嘴里不住地重复：“能找到已经死了的人吗？能找到已经死了的人吗？”
糟糕！再这样下去，她的魂魄会被轮回册吸走碾碎！莫不济背后一层冷汗，他不再迟疑，双手用力一捏，同时大喝：“时来喜，破障！”
名字消失，轮回册也瞬间隐去。时来喜身上一软，直直地往地上摔去，被莫不济一把抱住。
“你没事吧？”莫不济焦急地晃着她。
好一会儿，时来喜才开始低低哀嚎：“别晃别晃，我头疼。莫不济，你业务不行啊。”
莫不济松了口气，手指在她额间连点几下：“是你执念太深，自己入了迷障。你该庆幸操控轮回册的是我，否则你就真的魂飞魄散了。”他把时来喜熟练地往地上一搁，没好气地说：“倒了八辈子血霉，这种事情也能发生，你也真是个奇人！”
时来喜头晕目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闻言还能笑道：“很多人说我是疯子。”
莫不济刚想说话，房门被猛地敲响，外面是青面鬼小五的声音，语速很快，十分着急：“老大不好了！忘川那只妖魔又来了！”
“什么！”莫不济眼神一凛，霍然起身，而后又迅速蹲下，抓起时来喜的一只手，匆匆画了一个神符：“我有事不能陪你去天庭了。你好了之后，用这个神符和之前那块神牌自己上去报到。记住，千万不要耽搁，一定要尽快上去。”
莫不济转身要走，手却被抓住了。
“那我怎么回来？”
莫不济垂下头，看不清神色：“还回来干什么。好好当你的神仙吧，来喜小仙君。”
时来喜使劲抬起脑袋，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银色的战甲，背后一把黑色长弓散发着幽幽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