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薇呆住，微张着唇，眨了眨眼，被无限的迷茫困惑吞没，脑袋一团乱，对她说的话只感到一知半解。

    “陈老先生？”她只能试探着发出疑问。

    忽然间，她听见了李湛明的声音，像是在她脑袋里直接响起：“就是你口中的天才，创造我的那个人类。”

    这回被困惑击中的变成了秦玉蓉，“你不认识陈李尧？言树先生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言薇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确实提过，但我见的不多，刚才突然间没能想起来，”接着有些为难地道，“但设计手稿什么的我是真的没有印象，父亲也没有对我提过。”

    “不可能的，”秦玉蓉紧紧皱着眉，有些着急地说：“你再好好想想，陈李尧不可能临死之际还在哄骗我们，宇宙军毕竟毫无怨言地收留了他那么多年。还有，还有他儿子陈瑜，他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听见陈瑜两个字，言薇一个激灵，瞬间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了陈瑜为什么一直在帮她，恐怕是和他们两人的父亲有关。

    李湛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脑子里说话，我能看到。”

    她来不及思考说话和看到两个毫不相干的动词为什么能一起用，连忙试着在脑袋里发问：“你知道你的设计手稿在哪里吗？”

    而在秦玉蓉面前，她只能用十分纠结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您先等我想想，我也很希望能帮到你们。”

    李湛明回答：“不知道，那种东西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啊。”

    言薇恨铁不成钢：“他们很明显是想取得你的控制权。”

    李湛明语气带笑：“我又不是物品，哪里来的控制权。言薇，对我有点信心，帮联盟做事纯粹是因为太无聊没事干，而且他们给的多。”

    言薇对他只剩震撼和无语，脸上依然维持平静，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实在抱歉，秦女士，我确实对A005的设计手稿没有印象。”

    秦玉蓉张了张口，欲出声时被脚步声打断，是安莱端着两杯水回来了，进门后她喊了声“玉蓉阿姨”。分别将水放在秦玉蓉和言薇身前的桌面上后，她乖乖坐在秦玉蓉旁边，继续盯着言薇看。

    抿了一口水后，秦玉蓉叹了口长气，眉目间满是愁苦，“算了。麻烦你过来一趟，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和言树先生一样满心只有生物学研究，可我还是得提醒你，在联盟工作虽然资源多，但一定要时刻小心，别被人知道你是言树的女儿。”

    “为什……”

    “你是言树的女儿？！”一旁的安莱发出惊叫，“难怪那么眼熟，原来是言叔叔的女儿……”

    女孩对她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连眼神都变得亲切了。

    言薇一头雾水，只知道自己似乎触碰到了父亲一直隐瞒着家人的那一部分，或许，他莫名的死亡就和这些事情有关。

    “谢谢您，我会记住的，”言薇起身，“如果我有设计手稿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的。”

    秦玉蓉也起身送客，看起来疲惫了许多，“言薇，保护好自己。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言树先生的牺牲。”

    顺着来时的长廊走出去，掀开帘子后，言薇第一眼就看见坐在吧台前和老板聊得十分火热的李湛明。两人发现她出来，同时转头看向她。

    李湛明很自然地搂过她往外走，冲老板挥手：“叔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过来。”

    老板热情地回应：“行！你们俩好好过日子！”

    言薇差点被口水呛到，“李湛明，你跟别人胡说什么啊？”

    李湛明：“适当的谎言能让敌人放松警惕，任务会更加顺利，甚至能方便下一次行动。”

    走出酒吧，他终于把她松开了，抬手碰了下她的耳朵，微型联络器吸铁石一样落尽了他手里。顺便解释道：“我是怕你遇到危险，这样能让我做好准备第一时间冲进去。”

    “你做的准备是突然没经过我的允许大庭广众之下抱住我并跟酒吧老板传我的谣言是吗？”她语速很快，语气不复平时的温和。

    李湛明身形一顿，垂眸看向她，“你生气了？”

    言薇沉默了好一会儿，垂着脑袋慢吞吞走着路。李湛明手指一动，将联络器捏得粉碎，忙说：“我回去跟他解释，行吗？”说完他立刻就转身了。

    言薇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深呼吸后平静地说：“不用去，我没生气，不是什么大事，陌生人的看法本来也没那么重要。我是因为别的事迁怒你了，抱歉。”

    李湛明仍旧凝望着她，已经在扫描她的大脑，分析她的各项生命指标，开口说：“可是你心率加快，呼吸不稳，情绪异常。你还是很生气，为什么要假装不生气？”

    言薇被他这一番典型的人工智能发言堵的说不出话。

    “言薇，你没有必要一直保持冷静啊，人类最特别的东西就是情绪。你要是不想让其他人类觉得你很脆弱，那完全可以对着我倾泻出来，我又不会看不起你，反正在我看来所有人类都一样脆弱。”

    他自顾自继续说着他的数据分析：“我观察记录过的两百六十一份样本表明，人类的负面情绪是需要释放的，一直伪装乐观平静只会适……”

    “李湛明，你别再说了。”声线似乎在颤抖。

    言薇忽然哭了。

    她哭的很安静，双手捂着脸，忍耐的抽泣被一下下咽进喉咙里，发出沉闷痛苦的呜咽，只有泪水在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流，衣襟被沾湿了一片。

    李湛明根据自己的学习和模仿功能，像其他人那样轻轻抱住她，低头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虽然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哭了，但他发现自己也不太好受。他的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模拟系统似乎只会自动模拟言薇的情绪，他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描述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只模糊地明白，这是悲伤，是痛苦。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不应该出声说话？

    “李湛明，你说句话吧。”言薇的声音闷闷的。

    “我应该说什么？”

    “就说……你最近的工作，你做了些什么事情。”

    又是没有逻辑前提的要求，但他还是照做了，“和你分开之后，我接到特殊机械部的召回，被分配了指挥搜查感染者的任务，然后接到你的通话，上报异虫情况，又被重新分配了指挥搜查异虫饲养源的任务，之后就一直在找虫子，每天晚上和你通话一次，找到……”

    “可以了，”言薇抬起头，抹掉眼泪，眼睛又红又肿，脸也闷得发红，“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李湛明推测：“你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嗯，今天谢谢你了。”不然她恐怕会消沉很久，陷入泥沼挣扎不出。

    “不客气，这是朋友该做的。”李湛明看上去很开心。言薇甚至能幻视他身后有尾巴在摇来摇去。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两人抬步继续往前走，李湛明询问道。

    言薇吸了吸鼻涕，鼻音很重，语气却依然平静得不像话，“打算找到我爸爸死亡的真相，弄清楚他在世时的事业，还想尽力保住研究部的生态园。刚才那个秦玉蓉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感觉他们是要对研究部下手。”

    李湛明点点头：“行，不急，一件一件来。那现在呢？我是说十分钟后，你想做什么？”

    闻言，言薇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他。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早已废弃的东区金太阳幼儿园。

    李湛明望着生锈打铁门里的儿童游乐设施，颇为好奇地问：“你在这里待过？”

    “嗯，我在南区出生，五岁才来的东区，在这里上了一年学。”言薇走上前，发现铁门被上了把锁。

    李湛明伸出食指，电磁子弹无声射出，大锁碎成一地。言薇很捧场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棒。”

    她推开门走进去，一直走到城堡型的卡通小房子旁边，循着十分模糊的记忆弯腰钻了进去，她整个人直直站在里面脑袋刚好顶到小城堡的尖顶。

    言薇打开光屏，借着光从上一直往下仔细摸索。

    小房子容不下第二个大人，李湛明只好站在外面等待，“言薇，你在找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想起来，我爸爸有一次来接我，好像也钻进来过。他总不可能要在这里玩过家家。”她继续盯着小房子内壁细细摸索，发现这里面确实只贴了一层平整的白纸，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或许已经被其他人发现的人拿走了，也可能真的是她年纪太小记错了。

    言薇不想放弃，唤道：“李湛明，你帮我看看另一个小房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好，”李湛明直接进行了材质分析扫描，“除了这个……小房子本身，没有别的东西。”

    言薇摸着小城堡的内壁的白纸，忽然抓住了问题，“纸呢？里面有没有纸？”

    “没有。”他肯定的声音传来。

    言薇心念一动，抬手用指甲轻轻抠开最顶上一张纸的边角，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撕了下来。在狭小黑暗的卡通小房子里，她借助光屏，看清了泛黄纸张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字母。

    她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因极度欣喜在微微战栗，开始仔细而小心地撕下每一张贴在小房子内壁的纸，李湛明则在外面接过她递出来的纸，经过快速的分析计算排列好顺序。

    纸粘的很牢固，最低下的由于长期被雨水打湿，变得更加脆弱，言薇已经提起十二分细心来撕，但还是不小心弄坏了几张。

    李湛明现在变得很擅长安慰她：“没关系，我很熟悉这些程序，不用看也可以完善剩下的部分。”

    望着铺了满地的计算公式和未知符号，言薇的指甲微微发疼，心情复杂。

    “意思是你以前见过这些资料？”

    李湛明：“这是我的核心系统设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