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上了一堂历史课，明白了点东西，但仍旧没有抓住核心。

    言薇回到了最初的问题，猜测道：“所以，食物中毒事件发生的原因，有可能是反叛军想要向人们灌输生物变异论观念。”

    李湛明接道：“那么以后类似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言薇：“最后他们就可以像救世主一样把所谓真相曝光出来，说生物学无法拯救人们的生命和生活。”

    “只有宇宙神可以。”他补充。

    言薇点点头，顺着思路走：“陨石带来宇宙辐射后让世界发生巨大变动，那么这位宇宙神要是能消除辐射，岂不就是救世主了……”

    下一刻，两人视线交汇，目光异常明亮，“所以，反叛军也需要有价值的生物资源。”用来作宇宙神降世后的神迹。

    言薇从未想象过，在电子机械科技极度发达的今日，人类竟然想要凭空造神，用玄学与科学抗衡。

    又经过了一番讨论后，她伸了个懒腰，瞥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很晚了。见状，李湛明先一步起身，看上去心情颇好，对她说：“早点睡，我走了。”

    “等等，”言薇拉住他的衣角，下一秒立即松开，认真说，“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他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笑道：“明天再问也不迟。”

    “明天……我去哪找你？”

    李湛明顿了一下，“在你下课前我没过去的话，你就让你那个学生联系陈瑜，让他带你来找我。”

    这话细想有些奇怪，言薇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

    李湛明对她露出个笑，却回答的很模糊：“我可能收不到。”

    “……行。”她答应下来，没有多问，目送着李湛明开门离开直到下楼，这家伙当真头也不回。

    方舟计划、他接近她的目的、莫名被反叛军纳入阵营的原因……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

    “A005，部长请你去他的……”

    “我知道了。”他沉声打断。步伐迅捷地走入一队基地，丝毫没有掉头去特殊机械部的意思。

    由于近来联盟内没有大规模行动，中心城也尚未出现棘手问题，一队大部分机械人已经进入休眠。基地内光线一片黑暗，唯有九台休眠舱的运行标识在规律地闪着光。

    A019睁开眼睛，冷淡的声音划破寂静，“你今天去哪了？”

    李湛明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他，扯出个假笑：“怎么，你很关心我？”

    A019自动屏蔽他的胡言乱语，直接道：“你切断了核心连接整整五个小时，机械部的人类很惊慌。”

    李湛明：“哟，联盟没我就不能转了。”

    “永远不要小看人类，他们害怕无法掌控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会因为恐惧做出极端的事。”A019说。

    黑暗中，李湛明脸上的机械纹路燃着蓝色幽光，漆黑的瞳孔被暗光染上纯粹的冷与沉，他姿态放松，说出口的话却无比傲然：“你觉得我们和人类相比，谁更极端？”

    A019淡声说：“A005，是你，不是我们。上千个机械人的驱动中枢从诞生起就连接着联盟核心，我们的存在与否，只在人类的一念之间。”

    联盟需要钢铁壁垒来加固统治，需要人形兵器来镇压反叛，或许现在，他们最后的价值就是方舟计划。

    机械人没有生命，没有存在的意义。很久之后李湛明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在此时此刻，他还无法理解脑中逐渐失去掌控的情绪，只有一种莫名的，渴望挣脱束缚的烦躁与冲动。

    “你想说什么？”李湛明平静地看着A019。

    “我记得昨天你在查询系统升级的事，我们都知道你的系统升级意味着什么。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在湮灭之前，让所有机械人感受一次这个世界的温度。”

    在闪烁的暗光中，A019的眼神像一潭静水，可无端地让人觉得这水面下有暗潮涌动。

    李湛明忽然怔住，像是信息过载时电子脑运行卡顿，无法自动加载出下一句对话。在他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的几秒后，脑内骤然亮起提示：情绪模拟系统升级完毕。

    那一刻，似乎是蝴蝶挣扎着冲破蚕蛹，扑闪着展开了翅膀。

    中心城的雨季过去，但空气里仍然能轻易嗅到潮湿的铁锈味。太阳像是永远升不起来，大地从未被炙热阳光烘烤过。

    言薇赖了半小时的床，醒来后头疼了好一会儿，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才慢慢察觉到自己有些感冒了。她翻箱倒柜找感冒药，痛苦地吞下几颗后便匆忙出门了。卡着时间赶到地铁，又卡着时间赶到南区，跑得气喘吁吁，平复呼吸后她才按响门铃。

    三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房门纹丝不动。言薇抬头再次确认门牌号，犹豫后又按了一次门铃。这次她等了五分钟，依然没有人开门。

    她翻出联系人，直接给沈林夕拨了个电话。她站在原地静静数着响铃秒数，五十秒后自动挂断了。

    言薇觉得头疼的厉害，还是第一次遇到付了钱之后还旷课的学生。

    “抱歉，言小姐久等了。”

    她回头，看见陈瑜坐在车里，强撑着一抹笑容，脸色说不上好。

    “林夕生病了，昨天晚上紧急送进医院，今天早上刚出急救室。”

    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言薇惊道：“生了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陈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只说：“麻烦言小姐跟我去一趟医院吧。”

    坐上车后，陈瑜把电子屏递给她后启动悬浮车，“这是林夕的诊断报告，言小姐可以往后翻，我想让你看的东西在最后一页。”

    言薇紧皱着眉仔细阅读沈林夕的诊断报告，其中大篇幅的专业名词她一窍不通，但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其中基因突变、疑似生物变异案例等字眼却让她心头一颤。

    陈瑜尽力稳住情绪，缓声对她说：“林夕今年年初确诊辐射病，这半年多以来一直积极接受治疗，最近情况好转才提出学钢琴。但昨天晚上突然休克，送进医院抢救后查出了这些。”

    “她上一次复检是什么时候？有不对劲的地方吗？”她急道。

    “在一周前，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陈瑜的唇抿成一条线，眉头紧锁。

    他接着说：“这一周里她吃饭睡觉都是和我一起……”不，不对，陈瑜猛然顿住。

    他去精神病院探望父亲的那晚没有在她身边。

    或许是被昨天一整晚的思虑影响，几乎是第一时间，言薇就想到了反叛军的行为。

    抵达医院后，言薇吃力地跟着陈瑜的步伐，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绅士变得手忙脚乱，她看得出他非常在意沈林夕。病房里的女孩陷入沉睡，面庞苍白，唇无血色，仍然戴着呼吸罩。

    言薇被陈瑜领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她担忧地道：“我也不确定我知道的东西能不能帮到林夕的治疗。”

    他只朝她诚恳地说：“言小姐肯来这一趟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你尽力而为就好，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告诉我。”

    言薇点了点头，推门进去。这位医生从业多年，经验丰富，言薇将自己与父亲多年来对生物变异的研究发现告诉了她，二人就沈林夕的案例聊了许久。但意外发生的十分突然，谈话即将结束时，有医生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入，满头大汗，眼神惊惶：“刘医生，急诊那边又来一个病人，情况和那位沈小姐……一模一样。”

    食物中毒事件在东区蔓延，人类变异事件却从南区开始。中心城患有辐射病的人不算多，但也绝不止几十个，若是全都发生此类变异，其影响不言而喻。

    陈瑜一直把人送到了医院门口，“谢谢你，言薇。”他郑重地说。

    言薇摇摇头：“只希望能对刘医生的治疗方案有帮助，陈先生，我认为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你觉得和反叛军有关，对吗？”

    她讶异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陈瑜：“李湛明把你们昨天的讨论结果告诉我了，督察部那边应该也快放出公告了。”

    一旦公告出来，就意味着联盟维系了五年的和平即将结束。中心城的环境恶化逐年加剧，若是再发生动荡战乱，没有人敢想象结局。

    言薇恍然想起来：“对了，能麻烦你带我去找李湛明吗？”按照以往的时间，她现在已经下课半小时了。

    陈瑜不问缘由便点头答应，驱车带她前往特殊机械部。路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和李湛明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他们之间也仅是各取所需。

    “你觉得他最近表现如何？”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言薇记起这两人似乎关系不太融洽，于是想了一会儿，谨慎地答：“作为一个机械人，他表现挺好的。”

    陈瑜忽地露出浅笑，话说的十分隐晦，点到为止：“你们可以再多接触接触。”

    为什么要和他多接触……言薇干笑着点头说好。

    下车后陈瑜让言薇先在室外等候，他先进去看看人在不在。

    她问起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李湛明。陈瑜只说：“现在谁都联系不到他。”

    站在宛如钢铁堡垒的特殊机械部外，言薇冒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李湛明那样的性格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岂不是会过的相当压抑。想法刚一出现她便被自己吓到，她这是潜意识里已经将他看作一个有性格有脾气的人了吗？

    几分钟后，陈瑜走出来，犹豫道：“言薇，他现在……情况有点复杂，如果不是什么急事，你还是明天再过来吧。”

    “……他还能思考和讲话吗？”

    “能是能，就是，有点不好看。”他说的已经十分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