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灿若繁星，而我卑微到土里。
——李
天色已晚，苏橘又单独定了两间房，她和罗岚一人一间。第二日，苏橘开车驶离海岸，将罗岚先送回了家。
苏橘开车比较慢，便从李清和的车后备箱底找到了实习标志贴在车屁股后面，还好，最终有惊无险，成功地把罗岚送到小区门口。
小姑娘跟逃命似的迅速跑下了车。
“苏橘……要不还是……”
李清和抓着车窗上面的扶手，还没等他说完，苏橘一个眼神就让他将剩余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苏橘挑了挑眉，
“放心，我科二科三都一把过，一定能，把你，平安送回家。”
回家的路程并不远，苏橘却足足开了一个小时。到了之后腿坐的都有点麻，她稍微舒展一下身体，就跑到副驾驶门口去接李清和。
“你就在酒店住？”
苏橘看着眼前的高楼，问了一句。
“酒店……也挺方便的，什么都有。”
李清和不甚在意，毕竟在外漂泊许久，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陌生的东西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和家……”
苏橘刚想要反驳他的话，又想到了自己住的那地方，似乎也不能称之为家。
那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训住酒店的人呢？
苏橘没有再多说，也没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搀扶着李清和进大厅上了楼。
屋子里很整齐，就如同一般的酒店套房，进了门以后，苏橘把药放在卧房的床头柜上，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清和在厨房忙活。
苏橘叹了口气，走过去，
“不坐下休息，又站起来。”
李清和笑了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没有那么严重的，我都好了。”
他伸手将苏橘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在外面等我，一会吃饭。”
“我来，你得休息。”
虽然对于做饭，苏橘很厌恶。
李清和摇摇头，
“不要。”
他俯身，下巴抵在那小小的肩头，
“我，想做给你吃。”
在李清和做饭的时候，苏橘就在客厅里闲逛，坐南向北，一整面的落地窗将太阳尽数揽了进来，米白色的沙发对着窗户，在正中间做了一个简单的隔断，后面就是餐厅。
样板间似的布置，精美舒适，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不过要比她那了无生气的窝强上太多。
唯一与这间房子有所出入的，就是靠近窗户角落的那副画架，窗帘拉住一半防止被晒，画架旁边还摆着一张小立桌，玻璃的几面，藤制的桌腿。
也许是因为自己家里也有一副架子，出于相同产生好奇的心理，苏橘慢慢踱过去，想要看一看。
画架上只嵌了白纸，并没有画作，苏橘有一些小失落，当她准备礼貌地回去之时，却无意间瞥见了小立桌上放着的东西。
那是一本素描本，牛皮封面，烫金的字，可能用的时间很长，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它就静静地摆在那里，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
苏橘怔住了，这素描本，是这间房子里，除了厨房里忙活的男人以外，她最熟悉的东西。
是她在商厦里搬出来，送给李清和的生日礼物。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十八岁的李清和，收到来自十六岁苏橘的，生日礼物。
她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本子，还能留这么多年。
在她一直认为，她喜欢，却不喜欢她的人手里，保存了近十年。
苏橘并没有去触碰这件曾经在她手里待过的素描本，只是背过身去，进厨房去找它现在的主人。
李清和的手艺很不错，一会儿便做出了一桌子菜。
番茄炒蛋、清炒时蔬、还有糖醋排骨。
“冰箱里剩的菜不多，只能做出这些了。”
李清和把围裙解下来搭在椅子后背上，然后转身又去厨房端了一个瓷盆来。
盆子里是醪糟鸡蛋汤，牛奶鸡蛋醪糟，这是金城的特色。
苏橘觉得有些意外，
“醪糟鸡蛋，你还会做这个？”
李清和只是笑笑，盛了一碗放在苏橘的面前，
“尝尝？”
苏橘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酒的香气瞬间铺满口腔，蛋花一路从齿间滑到嗓子眼儿，五脏六腑都随着这一口甜汤而热和了起来。
“怎么样，好吃么？”
苏橘扎巴着眼睛，回味着口腔里的甜，点了点头，“嗯！”
李清和这才满意地收回眼神，放松了下来，“好吃就好。”
他不确定，苏橘喜不喜欢吃这个，他只是，把所有苏橘可能接触到的，可能吃到过的东西，都尝试着学了一遍。
还好，有机会再见到她，有机会再，做给她吃。
“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你会和我一起走？”
苏橘低头吃着碗里的菜，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明明都不认识我，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
筷子在碗边徘徊，苏橘就像是在自我疑问般问着。
李清和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碗，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也不知道，明明都不认识你，但就是想要和你一块儿。”
他望着盘子里的菜出神，又想起初见苏橘时的模样。
那是十五岁的苏橘，还有十七岁的自己，彼时骄阳不燥，微风正好，他的心里没有其他，只有想要靠近的冲动。
一想到，便那么照做了，少年时期的心动，从来都没有什么理由。
“那你呢？”
李清和倒了一杯橙汁放在苏橘面前，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躲闪，而是直直望着她，想要得到一个他想要很久的答案，
“为什么当时，要和我一起？”
对于女孩子的瞩目，李清和并不陌生，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只不过因为自己的性子冷，大半的人只敢远远地望着。
他自己也没有对众多人中的任何一个流连过。
可是苏橘不同，当她被别人拉着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再到后来，更多的好像是他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一看到身边的她，就再也未曾移开过。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在她身边，现在一起上下学，未来的某天甚至可以一起回家。
但是，家里不时传来的东西打碎的声音，又像粗壮的藤蔓，将他的手脚禁锢，鞭打着让他看清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追寻以后，有什么资格在她身边……
直到从严燕的嘴里听到，她说她不喜欢他。最后一点朦胧的纱布也被撕了干净，只剩下了一个火红的烙印，家暴者的儿子。
在外人眼里，他是艺术界杀出重围的天才，是高不可攀的人中龙凤，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苏橘这里，他是仰望的那一个，苏橘是他唯一没有把握，内心忐忑又不敢去妄想的存在。
这句话，在十八岁的时候，在收到写着那一行歪歪扭扭青涩稚嫩小字的生日礼物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苏橘。你对我，究竟是如何想的？”
屋里安静极了，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端，看着彼此的眼睛，灯光照在这一桌诱人的菜上，却也吸引不了吃饭的人。
苏橘率先败下阵，眼眸低下来夹了一块排骨，塞到嘴里嚼了嚼。
“因为一些原因，我本来，很抗拒和人一起同行。”
苏橘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像只仓鼠。
“但是，你不一样。”
咽下最后一口肉，把骨头放在了纸巾上，苏橘擦擦嘴，
“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我……”
“我就想和你一起。”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再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可是，我觉得，你不喜欢我。”
苏橘的眉头扭在一起，好像是提到了不好的事情，也许是饭太好吃，让她可以放开了说。
李清和听了也有些意外，他挑挑眉，继续等带着苏橘的下一句。
“不仅不喜欢，好像还有点……讨厌！”
苏橘愤愤地夹一筷子鸡蛋又塞到了嘴里。
李清和坐不住了，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问的正中下怀，苏橘坐直了身子，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那你高二的时候，明明咱俩好好的，你突然就说中午不回家，又要自己吃饭，后来还一直躲着我，一直不见我。”
“就好像……我是瘟神一样。”苏橘委屈得紧，嘴巴就好像毛毛虫弯曲的趴在下巴处。
“倒也不用，那么躲着我吧……”
李清和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正好就是家里出事的时候。
他笑出了声，引得苏橘一下子脸红了，
“你笑什么啊！”
“那你，还告诉严燕，你不喜欢我？”
李清和眉眼弯弯，嘴角勾起不常有的轮廓。
苏橘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严燕连这个都和他讲。
“你同学问的那么直白，我怎么可能就直接承认啊！”
……
一瞬间两人陷入安静。
没有直接承认，那就证明，不想严燕说的那般，她是……喜欢他的。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苏橘一头埋在碗里，疯狂往嘴里塞饭，李清和也反应了过来，眼睛一直眨，慌张的拿起筷子，想要夹一块藕片，却没想到和苏橘的筷子撞在了一起。
看着苏橘被识破的害羞与窘迫，李清和心里一阵窃喜。
发现一切并非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就好像是在荒漠中突然看到一股清泉，让人兴奋不已。
诗人把他的喜欢，比作龙，都藏进了云里，却不曾想，云也因此烧红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