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赫连大将军府。赫连小小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天,除了一个送饭的王妈妈,谁也没来看过她。

    期间,小小几次关心追问,画眉有没有受罚?人在哪儿?妈妈都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王妈妈把小小脱下来的脏衣服收拾好,又伺候着她洗了脸,梳了头。

    “这多清爽。”

    “今天的姑娘抄好了么?抄好了,老奴就拿走,给夫人们送过去了。”

    赫连小小一口气堵在心口,又烦又闷,一把抢过桌上的《女诫》,撕个粉碎。

    “不抄了!谁爱抄谁抄!”

    “画眉呢?你们是不是打她了?”

    见小小这般顽劣,不服管束,王妈妈也生气了。

    “姑娘,您闯了这塌天的大祸,怎么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更不懂事了呢?祠堂也是能大喊大叫,上蹦下跳的地方?”

    “您要真的心疼画眉,就不该出那趟门。”

    这王妈妈,是林氏的陪嫁奶娘,连小小和缙哥儿,都是她一手扶养大的,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说话办事,最喜欢托大硬气,上纲上线。

    “什么塌天大祸。”

    赫连小小撅撅嘴,嘟囔道:

    “我,我不也是见义勇为么?”

    “再说了,这萧流云是个姑娘,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阿。”

    “姑娘不姑娘的,您也不能上房阿。”

    王妈妈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许多。

    “好姑娘,听话,您就好好在祠堂,认真抄您的《女诫》,什么都别问别管,等过几天,老太太和夫人消气了,不就放你出去了么。”

    “知道了。”

    小小认命的端端跪好。

    “王妈妈,你知道,双全叔是不是打画眉板子了?给她请郎中了么?她什么时候能来看我阿?”

    王妈妈却突然急了。

    “画眉,画眉,画眉,都什么时候了,您心里,就只有这个傻丫头么?”

    小小故意气她,道:

    “还有萧姑娘。”

    “您……”

    王妈妈果然气狠,照着姑娘后背,‘啪啪’就是两巴掌。

    “大夫人,已经被扣在宫里一天了,老将军个七爷,白天刚进城,也被召进了宫里。咱们夫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发烧昏迷呢。”

    “你说什么?!”

    赫连小小虎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要把大伯娘扣在宫里阿?!谁关的呀?”

    “还不是因为那个萧姑娘。”

    王妈妈一张圆脸涨通红,眼里含着泪花。

    “昨天夜里,暻王府的小安大人,带人突然把客栈围了,说是,想请萧姑娘问几句话,不想,那姑娘武功高强,脾气更野,一言不合,两伙人就打了起来。”

    “然后呢?”

    “动静闹得太大,引来了附近的巡坊兵和歌布人,那些歌布人,见萧姑娘只有一个人,满身是血,吃了大亏,便不问青红皂白,一哄而上,和暻王府的人打了起来。抓了好多人。”

    “小安大人也受了伤。”

    赫连小小倒吸一口冷气。

    “安逸受伤了?”

    “听他们说,就是皮外伤。不严重。”

    “那,那位萧姑娘呢?”

    “跑了阿。现在,应天府和禁军,正满城通缉抓她呢。”

    “她跑了,抓我大伯娘,传召我祖父父亲干什么?又不是咱家人打了安逸。”

    “再说了,安逸找萧姑娘问话,问什么话?”

    “那老奴就不知道了。睿哥儿和敦哥儿,已在宫门外等了一天了,也没人出来传话……”

    赫连小小,虎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姑娘,你干什么去阿!”

    “去宫里,投案自首,负荆请罪。”

    赫连小小边跑边道:

    “既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守闺礼,闹市追逐而起,我当然得去御前自首认罪,交代明白。”

    “国法一层罪,家法一层罪,我敢作敢当,死不足惜。但,就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不能连累我赫连一门,更不能连累萧姑娘阿。”

    “哎呦,我的活祖宗阿,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可就别火上浇油,跟着添乱了阿!”

    “我倒要问问安逸,他一个暻王府五品侍卫,深更半夜,硬闯客栈,打得什么旗子!问的什么话!”

    赫连小小动若脱兔,王妈妈老胳膊老腿,哪可能追得上她。急得都哭了。

    “来人阿!九姑娘跑了!快,快拦住怹!”

    “九姑娘!您这是,这是要了夫人和老奴的命阿!”

    忠毅祠,在大将军府正堂东院,是一座两进独立建筑,草木环抱,僻静深幽,日常除了三个打扫卫生的老妈子,鲜少人来。

    “来人阿!九姑娘跑了!”

    等府里护院和小厮听到动静,赫连小小早翻墙出去了。

    “阿!!!”

    “别喊别乱动。是我,萧流云。”

    耳听着,家里护院们跑远了,小小使劲摇摇头,示意流云把手松开。

    “萧姑,萧小爷,您怎么在这儿阿?”

    “当然是找你阿。”

    流云左右看看,确认巷子里没人了,才拉着赫连小小,从刘尚书府的房顶上,跳了下来。

    “这是什么树?能开这么多花。真好看。”

    “流苏树,又叫四月雪。”

    赫连小小抖抖身上的花瓣。

    “听家里的下人说,您受伤了,没事罢?”

    “没事。就是肚子挨了几拳,吐了几口血,睡了一觉,已经好差不多了。”

    流云从怀里掏出一张通缉令。

    “我揍了暻王府的侍卫,京都我是不能再呆了。赫连大将军和老夫人请我吃饭的事,只能爽约了。”

    “我祖父祖母要请您吃饭?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天阿,天刚傍黑,你家皮货行的那个掌柜,亲自去客栈找的我。还给了我三十两盘缠。”

    流云一五一十道:

    “他说,你家老将军和太夫人,听说了白天街上的事,十分过意不去,想今天请我吃顿饭,给我压惊洗尘。”

    “还给了我地址。”

    赫连小小懵懵点了点头。

    ‘这么说,祖父之所以匆忙回京,大概率是祖母的安排,而不是陛下传召喽。’

    “所以,你,您蹲在这房顶一天一夜,就,就为了和我说声谢谢。”

    “还有抱歉,不能赴约了。”

    流云笑着挠挠头。

    “你给了我这么多盘缠,大将军和太夫人,还想请我吃饭,我总不能不辞而别罢。”

    赫连小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您就不怕我家抓您送官?”

    流云‘嘿嘿’两声。

    “你家敢报官?不怕万一我反口,咬你家窝藏刺客?或者里通外国?”

    赫连小小咽了咽口水。

    “那,接下来,您,您要去哪儿阿?”

    “江南阿。”

    “全城都戒严了,您怎么出城阿?”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流云歪着头。

    “不过,你怎么从这儿翻墙出来了?你要干什么去阿?”

    赫连小小,这才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我被关禁闭了,这不,这不听说您打架被通缉了么,我,我合计,出来找找您。”

    她总不能说,‘因为你打了暻王府的侍卫,王后震怒,扣了我家大夫人,我是去宫里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的罢。’

    流云却是脸色一红。

    “你,你,你找我干什么?”

    “哦,那个,我想给您送点儿盘缠。”

    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赫连小小,只能把脖子上的金锁摘下来,硬塞给了流云。

    “江南路远,跋山涉水,三十两肯定不够。这枚金锁,是紫金镶玉的,至少能当个五六十两,萧小爷您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要。这可是你的长命锁。”

    “就是件普通的金锁首饰,不是长命锁,没那么多讲究。拿着罢。”

    其实,赫连小小也想问清楚,流云的真实身份,可想到,她一个人,女扮男装,千里迢迢来到大燕,肯定有她自己的苦衷,或是难言之隐。

    又是因为她,才被暻王府的人寻衅报复,变成通缉犯的。

    而今,恐怕,只有流云逃之大吉,趁早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把安逸的案子,作成一个无头案,她和赫连家,才能化险为夷,解除危机。

    至于她和暻王的婚约……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想当这个暻王妃。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人,在家里,快快乐乐,养尊处优,做一辈子小姑奶奶。

    想到这里,赫连小小彻底冷静下来,语气更加自然。

    “穷家富路,居家不难。您一个人在异乡,语言又不通,还被通缉了,肯定有很多不方便。一点心意,您就拿着罢。”

    “那好罢。既然不是长命锁,我就大方收下了。”

    流云把金锁戴到了自己脖子上,想拍拍赫连小小的肩膀,又放下了。

    “赫连优,等我从江南回来,一定回京都来看你。”

    “嗯?!!!”

    赫连小小都快哭了,语无伦次,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天下谁人不识君,八千里路云和月,相逢何必曾相识。山高水远,道阻且长,就不用了罢。”

    “怎么,你考我背古诗阿?”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流云突然一拍她肩膀。

    “我们歌布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你呢,虽然算不上我什么恩人,但,绝对是我的朋友。是我在大燕认识的,第三个朋友。”

    “说罢,你喜欢什么?马?喜欢么?”

    “真的不……”

    流云突然捂住赫连小小的嘴,一拉她,躲进了巷子深处的浓荫里。

    “大将军和七爷,还有大夫人都被关在宫里,七夫人也病了,这九……”

    “九什么九?御街那边,没看到人么?”

    “二公子和三公子一直守在宫门口,就算九姑,就算怹跑到御街,也一定会被拦下的。”

    “暻王府那条街呢?”

    “盛宏他们已经去了。”

    几个护院越跑越远,流云也慢慢松开了手。

    “他们说的大将军,是赫连大将军,你祖父赫连烨么?”

    “昂。”

    “他也被燕王关起来了?为什么阿?”

    “就,就是因为,咱俩打架那件事。”

    “你别骗我了。”

    流云鼻子里淡淡一哼。

    “燕王抓赫连大将军,是因为我揍了他儿子侍卫的事罢。”

    赫连小小低着头?

    “也有关系。”

    “是他派人,深更半夜,无缘无故围了客栈,也是他的人,二话不说,冲进来就要打我。我还没告他儿子,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破坏燕歌和平,他倒先通缉起我来。”

    “通缉就通缉呗。牵连无辜,构陷忠臣,又算什么?”

    “怎么,看样子,他要是抓不着我,还准备告你们家雇凶杀人,意图谋反,不得株连九族阿?!”

    流云越说越气,越说火越上头。

    “我就知道,这燕王是个假仁假义,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就,就阎培雄那个通古斯(野猪),兵鲁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阎培雄?”

    赫连小小突然爆发,一把抱住流云,两条腿死死锁着她下半身。

    “你不姓萧,你究竟是谁?”

    流云被吓了一跳。

    “赫连优,你干什么?”

    “你不姓萧,你父姓拓跋,母姓是萧,对不对?你女扮男装,隐姓埋名来大燕,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她没有否认,也不挣扎,赫连小小心下更沉。整个人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是拓跋庆的女儿?!”

    流云一听瞬间炸了,猛地提膝踹开小小,反手扣住她两只胳膊。

    “你说谁是那只天杀的几日那(野狼)的野种!”

    赫连小小的脸被摁在墙上,嗓子里,慢慢渗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你不是拓跋庆女儿?!那,那你为什么一个人离家出走,跑来大燕?”

    “我要去江南。去江南阿。”

    流云双手使劲往上一掰,小小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你家里人知道么?你现在打了暻王的侍卫,又被大燕通缉了,你就不怕给家里惹麻烦么?”

    “我们歌布可不是你们大燕。打不过还告家长。”

    “你真的和拓跋庆没有任何关系?”

    流云翻了个大白眼,却松开了赫连小小。

    “我俩都是姓拓跋,你说有没有关系?”

    ‘他祖父和父亲,因为我才身陷囹圄,万分危急,他没有一句埋怨,反而先担心我的安危。还翻墙出来找我。’

    ‘这个小赫连公子,虽然年纪不大,武功也差,却是个温柔敦厚,慷慨仁义之人,还有几分当仁不让,敢作敢当的英雄豪气。不愧是赫连烨的孙子。’

    见流云是真的生气了,赫连小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要不是因为她,流云也不可能受到牵连,卷进这场大祸。

    “对不起……”

    “对不起。”

    “什么?”

    “什么?”

    流云‘扑哧’笑了。

    “你干嘛学我说话。”

    “对不起阿,萧姑娘。我不该……”

    “好了,不逗你了。”

    “我真名叫拓跋流云,是歌布先可汗和女君的女儿,歌布唯一的公主。”

    流云尴尬地笑笑。眼神有些躲闪。

    “所以,你只要,把我送到宫里,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大燕陛下一定会放了你祖父他们的。”

    “你,您,您是歌布,歌布公主?”

    “拓跋流云,如假包换。”

    她露出腰带里藏着的金鞭。

    “你不也是看到它,才彻底相信,我不是偷大衣的蟊贼么?”

    赫连小小一把抓住流云的手,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您真的是歌布公主?您真的愿意,跟我进宫,救我祖父?”

    流云吓得挣开,一张俏脸,羞得比草原上的萨日朗花还要去红。

    “这,这,这有什么的。”

    “公,流云公主,我能冒昧问一句,您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么?”

    “逃婚。”

    “逃……”

    “奉旨逃婚。”

    “奉旨?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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