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毕业的事情忙完了以后，周舟就窝在宿舍里干等着跨年。周舟还挺珍惜这段空档，毕竟等这个年过后，回去就该好好操心以后该怎么过。
待在象牙塔里被论文和课程折磨的时候总觉得不够自由，没有闲暇干自己的事，快毕业了才发现，象牙塔外等着他们的，是更加充满不平等条约的枷锁和束缚。
长大点并不会自然而然地活得更明白，也不会过得更好。
这栋宿舍在这个冬季毕业的中国学生很多，离别餐，跨年餐都堆一块庆祝，所以一些楼层中间的公共厨房一到饭点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场面热闹得不像话。厨房烟雾报警器响了又响，宿舍保安一次次地往上跑逮人就骂，也阻挡不了他们起锅烧油的热情。
周舟住的楼层中国人最多，她又挑在饭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穿过人头攒动的公共厨房，一会的功夫就被正在爆炒的干椒呛出了眼泪。
周舟捂着鼻子双眼通红地从人堆里挣出来，一直走到最底拐进了楼道爬上了四楼。
周猎的宿舍就在楼梯边上的第一间。
每年周舟都会在这个时候邀请周猎一起参加跨年活动，当然周舟也就是随便一问，周猎每年也就随意一拒绝。
四楼有色人种居多，中国学生不超过十个，对比楼下闹哄哄的走廊这里居然显得有些安静，动静大点的不过就是公共娱乐区传出来的乒乓球声，还有黑人老大哥在走廊经营理发生意发出的电动剃头声。
周猎虽说已经是讲师，但因为这段时间懒得搬家就没申请教师公寓，这间三人寝他一住就是六七年，舍友换了几轮，只有他依旧坚守在这里。
他们433宿舍大门常年忘记上锁，贵重物品一般都锁在各自卧室里。以至于公共冰箱里囤的酸奶冰激凌之类就经常不翼而飞，也很难追究究竟是外来惯犯还是他们谁在梦游的时候一晚上消灭了一整个冰箱的食物。
周舟一般不愿意上来他们这袜子与外卖盒齐飞的脏乱差宿舍，除非是在他们进行一年一次的大扫除之后，或者像现在—闲到实在没事干的时候。
为了避免撞见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她照例狂砸了三下门后才转了门把锁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很好，放眼整个客厅只有那位华裔舍友一动不动地仰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厚度足以用来当凶器使的硬壳封面书，以至于不知道这货到底是被闷死了还是正在昏睡。
说来这位舍友也是神奇，周舟感觉每次见着他，他都不在清醒状态。
卧室门上挂着堂外公亲手放进行李箱并且千叮咛外嘱咐要挂在显眼位置的林老先生画像的便是周猎的房间门。
周猎在卧室一般掀不起什么浪，大白天也不锁门，周舟省去敲门的步骤直接转了转门把锁，推门走了进去。
周猎的房间这会还算干净，估计最近出门比较频繁，床边堆的垃圾与衣物比上次进门看见的时候少了许多，此刻对着门的窗户正大开着，冷冷的西北风吹了周舟一脸。
周猎抱着笔记本裹着被子一副神经病死宅样，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周舟，皱皱眉按下了空格键。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但也没什么旧好叙，周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明晚去广场跨年吗？”
周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蹦出那两个字：“不去！”
“哦。”周舟没什么反应地应着。
周猎也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不过这次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破天荒地又抬了抬眼皮，问道：“今年你们不约着开派对？”
“嗯，今年去广场。”
“你不都好几年没去了？”
周舟见他有闲心闲聊的样子便一屁股坐到了床尾：“想着以后可能也不一定会回来，今年恐怕是最后一次，就想去了。”
周猎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去去呗。”
周舟这段时间沾床就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问道：“那你还是去酒吧？”
“五号超市往前走一百米新开了一家地下酒吧。明天有活动，酒水五折。”
“GAY吧？”周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周猎摇摇头，没滋没味地回道：“你哥我男女通吃。”说着又将被子裹紧了一些冲周舟扬了扬下巴：“没事快滚吧，我还要刷电影。”
这段时间周猎没有教学任务，也不知道大白天哪来一股不耐烦的气，但周舟还是趁着机会问道：“下个月回国，机票什么时候买想好了吗？”
“你定吧。”周猎压根无所谓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走，不走倒是更好，“你直接买了再通知我都行。”
“行，那我走了。”周舟站起身，谁还愿意在这狗窝多待了似的。
“嗯，快滚吧。”周猎伸出手摆了摆，颇有赶客的意味。
嘿！往常来这串门的时候你小子也没那么急着要赶人走过。
今儿个是有情况？
床底藏人了？
在看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是在和谁视频？
......
周舟脑海里飞速闪过一百零八种猜测，一脸不解地盯着周猎看，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周猎先发制人：“磨蹭什么呢？再不走想留下来一起看片呢？”
“我靠！你真在看片？”周舟恍然大悟，颇有冲过去一探究竟的架势。
周猎捧着笔记本的双手紧了紧：“嘛？想要资源一会发你。”
周舟看他反常的不太自然的样子更来劲了，蹦过那堆衣物和垃圾直接到了周猎旁边，凑到电脑前的一刻，在周猎反应过来合上电脑前飞速地瞄了一眼...
...mad死骗子，居然在看公开课，她还以为是什么猛男大战。话说按照周猎不要脸的性格，就算真在看这，他也没什么好不自在，甚至会带点欠地分享出来。
“你丫可要点脸吧，都说了看片你还往这凑。”周猎哭笑不得地把笔记本扔到了一旁。
“奥，我就是好奇你平时看什么样的，男男还是男女，喜欢娇弱美男还是肌肉猛1。”周舟现在有的是心情和他贫。
“谢谢关心，我一般看百合片。”
周舟挑挑眉，漫不经心跨坐在他床边书桌前的凳子上，面向周猎：“真当我瞎呢，看公开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躲什么？”
周猎破罐子破摔似的两腿一蹬彻底躺了下去，闭上眼蹦出一口外国语，听着像是个长串的人名。
“什么？”周舟愣了一瞬又反应过来，“你刚看那公开课的老师？。”
名字挺长也挺奇怪，什么什么维奇，听着像是俄文名。
“是，曾经P大哲学院伦理学最年轻的副教授，现在在东大任教。”
“奥，对了，他还是我的初恋。”说到这里，周猎睁开了眼，嘴角扯出一个荒诞的笑容，凉凉道，“还要继续听吗？”
周舟闻言半尬不尬地干巴巴笑了两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不用不用，您继续抱着电脑追忆往昔吧，我先告辞了。”
开玩笑，之前参加某次聚会的时候，周猎破天荒地开口讲自己感情故事，嘴巴蹦出的全是添油加醋过的乱七八糟的情史，荒淫无道、离经叛道不说，要夹杂几国语言，期间出现各国路人甲乙丙丁，一次下来跟看外国译文似的。
周舟虽然很好奇有关他的故事，但对能从他嘴里听到真正的事实这件事，很早之前就不抱有期望了。
她宁可漂洋过海去东京找那个什么什么维奇，看看人家哪点吸引到了周猎。刚刚时间太短连人脸都没看清，只记得是副白人长相。顺道再问问他当初又怎么看上的周猎，难不成这维奇也是个神经兮兮的奇人？
从周猎房间百思奇想地出来后周舟发现那华裔室友照旧在沙发上不知死活地躺着，右手软塌塌地垂在地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感知。
隔壁传来的黑人音乐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仁兄，周舟不禁对这位的睡眠质量产生了深深的佩服。
即便如此周舟出门的时候还是放轻了步调，关门的时候也是慢慢地转动着手把，等到彻底关上后才缓慢地放下把手，尽量只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了。
鉴于此刻楼下的热闹程度，以及并不打算再被辣椒呛到第二遍，周舟打算穿过四楼去另一边的楼道再下楼回自己宿舍。
路过四楼公用开放式厨房的时候周习惯性地往那料理台那边瞄了一眼，除了一位正在炸薯条的英国卷毛小哥，还真有熟人在做饭。
卢进和吴飞一样，是周舟在语言班就认识的同学，他们那班预科一年前前后后来了有二十人，坚持读完直到入学的不到一半，留下来的虽然最后散落在不同系但也基本都成了关系非常不错的老友。
卢进此刻正在表演他的拿手绝活——擀面皮。他的好室友兼好同桌兼好男朋友——李思哲就在旁边拿着两把菜刀剁肉馅，一看就是在为明天的跨年做准备。
卢进和李思哲也算是这栋宿舍为数不多一来就住了五六年的钉子户，在这里待得久的中国留学生彼此之间关系都不错，跨年聚会什么的都在一起。周舟明天参加的年夜饭，这两位便是主力厨师，负责大半的伙食。
周舟停下来和两人打完招呼后本想回宿舍再睡个一下午，起来还能刷点新剧，结果在抬脚的时候被卢进用沾满面粉的白手指着鼻子叫住了：“诶诶，你别走啊，明天不是一起吃饺子吗，你过来出点力！”
周舟也好笑地指了指自己：“我啊？”
“废话，每次都光看你吃没见你干活。”
虽然睡午觉的计划被打破很是无奈，但被点名了就认栽，周舟还是认命地走到了两人旁边：“那两位大厨我能做些什么呢？”
卢进也没这位懒神客气，指挥道：“来你先洗个手然后打俩鸡蛋准备和陷，把那些酱油胡椒粉什么的打开，然后把那个大铁盘拿来。”
“得嘞。”周舟应了一声麻溜地去洗手台挤了两泵洗洁精净了净手。
周舟很早就一个人住，经常要自己解决三餐的问题，这几年虽然身旁厨艺好的朋友不少，蹭吃蹭喝也能过日子，但也少不了下厨的时候，所以对于这一块周舟帮起忙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饺子周舟其实是会包的，从小就会，甚至没怎么学，看周齐包了几顿后自己就有样学样地无师自通了。
但是卢进手工擀出来的饺子皮和南方机器切出来的饺子皮相差甚大，周舟第一年和他们一起包饺子的时候就没能成功地将软塌塌地面皮捏起来，这会硬着头皮上还是捏坏了已经装了一坨陷的面皮。
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从破口中挤了出来，周舟叹口气，祭奠了几秒这坨红白相间已经无法被做成美食的东西，然后当着两人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李思哲拍了拍手掌,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卢进：“好家伙，你叫这玩意包什么饺子，这不暴殄天物呢么?”
卢进无语地下意识想抹自己的寸头，又想到自己手上全是面粉，堪堪地放下手道：“也是，应该提前让你来剁馅，说不定还有点用。”
李思哲把摞满饺子皮的砧板挪到了自己面前，拍了拍卢进的肩：“行了，赶紧包吧，晚点还要去躺中国超市。”
卢进应了声“好”而后挺了挺背，问道“诶，周舟你们宿舍明天带什么菜上来？”
明天的跨年饭轮到在吴飞他们宿舍摆桌，吴飞和卢进一样也在四楼，除了他们三个宿舍还有另一位他们在语言班的碎嘴老友凌文，连带着她那两位十分热情的广东舍友。
往年都是每个宿舍出一份菜，剩下的交给卢进他们添补打点。
周舟的厨艺仅限于特别家常的炒菜，刘离离则是不用提，厨房炸手这个称号一戴上就没摘下来过，每年聚餐她们宿舍都是最拿不出手的那个，很多时候都直接去外面买份炸鸡或者烤肉来应付。
一年一度的丢脸时刻，周舟拿手背尴尬地蹭了蹭鼻子，试探性地问道：“西红柿炒鸡蛋？”
“好了，我宣布你们宿舍被这次的年夜饭活动除名了。”卢进熟练地包着饺子的同时扭过身正式地对周舟宣告道。
“得了吧，卢大厨，就你这手艺还期待我们做什么硬菜？”
卢进每次被人夸厨艺心情就转变得特别快，眉一挑便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行吧，你俩到时候就抄个素菜上来吧，解解腻正正好。”
“拍黄瓜行不？”
这下李思哲听不下去了，咬咬牙：“懒死你们算了！”
“知道了，我们炒俩，一份上海青一份包心菜，行不？”
李思哲放下刚包好的一只饺子，冲她挥挥手：“行！中！边儿凉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