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觉得每年寒假刚开始到除夕那段时间总是眨眼一下就过去了，还没从炮仗声中缓过神来，爷爷就开始保持着每天早晚两个电话的频率催周舟去中江小区吃饭。

    今年寒假作业完成得早，心情颇好的周舟耳根子也软，挑了一个张涵如他们家不会在爷爷家串门的日子愉快地出了家门直奔中江小区。

    时隔这么多日子回道分外熟悉的小巷，周舟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在抬手敲门的时候甚至有些“近乡情怯”，上次来这里吃饭应该是十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来过这，就是没跨进过这道门。

    其实周舟虽然别扭着不愿意回到与王建中有关系的地方，却依然在很多时候感到庆幸，庆幸还有这么一隅之地，有等待着她的人，有无条件还能记挂着自己的人。

    初五了爷爷家也依旧很热闹，奶奶那边亲戚多，光是亲兄弟姐妹就是七八个，一直到元宵节这亲戚都走不完，每次到过年爷爷奶奶就会商量着明年一定要去换一套三层自建房。

    来给周舟开门的是一位没见过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圆脸大眼，微胖的身板裹在火红色的大棉袄里显得分外圆润可爱，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女孩显然也不认识这位陌生姐姐，但也不怕生人，看了周舟两眼便像小主人翁似的将这位客人请回家。

    小女孩侧过身给这位陌生姐姐让路，孩子气地问道：“你是谁呀？”

    周舟脱掉脚上的运动鞋随意套了一双黄色棉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于是尽量露出和善的笑容，反问道：“那你是谁呢？”

    小姑娘没什么心眼，乖得很，立马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陈雨萌，我爸爸叫陈斌，我妈妈叫何舒慧。”

    周舟对这几个人名毫无印象，但是自己奶奶确实是“陈”姓，应该是奶奶那边的亲戚没错，于是又问道：“那你和这家的爷爷奶奶是什么关系？”

    小孩诚实地答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来。”

    这么看来应该不是很熟的亲戚。

    周舟将手轻轻搭在小姑娘的肩上带着她走出玄关来到沙发上坐满客人的客厅。

    奶奶和一群姑姨在厨房忙活，爷爷坐在沙发中间磕着瓜子和身边的叔叔们聊着电视新闻，他率先发现了从玄关走来的周舟，忙不迭地将手中的瓜子倒回了瓜果盘里紧接着站起了身，用熟悉地方言招呼道：“周舟！你终于肯来了？真的是爷爷奶奶家都不回来看看！”

    周舟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有些腼腆和尴尬地朝沙发上的客人们打招呼，其中倒是有几个眼熟的，他们也冲周舟招手，而那个领自己进门的小姑娘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爷爷赶到厨房，推开门喊道：“老太婆！周舟来了。”

    过了一会，奶奶擦干净手走了出来，周舟也往厨房走进，两人在厨房外的大圆桌旁边遇上。

    “奶奶。”

    大概是许久未见孙女，老人笑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晚饭还有段时间才好，你先去客房那边和小朋友们玩玩。”

    周舟点点头，尔后跟着爷爷往客厅折返。

    “诶，爷爷，刚刚那个开门地小姑娘是谁？”

    爷爷想了一会道：“嗷，刚刚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好像是...陈斌他们的小孩，陈斌他爸爸是你奶奶堂弟，今年身体不好没来，就派他小孩一家过来了。”

    爷爷说完推推她的肩：“你也别在边上杵着，你们小朋友去客房一起玩吧，一起去玩会，你小叔他们女儿也在。”

    “小叔他们怎么没人？”

    “楠楠她在这住着不愿意回家呢，住了好几天了都。”

    王楠正是小叔的女儿，和刚刚的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年纪，刚好上小学一年级。对自己这个小表妹周舟仅有过几面之缘，以至于她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果然没在四个小女孩中一眼认出她来。

    四个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女孩，四个...应该都没超过十岁的小姑娘。爷爷他们还真是把自己当小孩看，她这个年纪还能和这些小朋友一起玩吗？

    好在小孩也有识别同龄人和自动无视大人的本领，几双眼睛好奇地盯了她一会又自顾自地玩起了飞行棋。

    周舟叹了口气，小孩瘫在床上玩，她便走向了无人问津的书桌，坐下来戴上耳机玩起了手机。

    周舟今天来得早，这会才下午两点，原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地在手机上看两个电影等着开饭，结果没过多久一边的小孩就发生了事故。

    一群小孩好像干什么都很难专注，飞行棋甚至没决出个胜负就因为一个提议齐齐放下棋盘转而冲向了周舟一旁的书柜。

    客房是周舟住过的客房，不过已经不再熟悉，比如她此刻就不知道书柜最下边的抽屉里还放了几套洋娃娃，这是她常住这边时完全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同辈现在只有王楠会长期住着，不出意外应该是小叔或者爷爷他们买给她的。

    小孩们成群结队挤过来的时候周舟暂停了手机上正在播放的《十二怒汉》。

    王楠在这无疑是小孩们中的领头羊，十分骄傲地拿出了抽屉里所有的套盒，一共有三套洋娃娃，每盒有一个娃娃模型和多套礼服，原来这群小孩是要玩装扮类游戏。

    奈何僧多粥少，眼疾手快的小孩才有玩具，所以难免就会有人落单，周舟还没来得及同情那位落单的小姑娘，只见王楠直接放下自己的套盒，劈手夺过了陈雨萌手中的套盒：“这是我家的玩具，你不要玩。你不要碰我家的东西。”

    小孩不假思索的话语却最能中伤人心，陈雨萌愣了半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别人不要碰她家玩具打的小孩将玩具递给了一开始没抢到玩具的小孩。

    她迟疑地指了指另外几人，低声问道：“那她们为什么可以玩？”

    王楠显然看不见小姑娘眼中的受伤，理直气壮地回道：“因为她们是我的好朋友。”

    “哦...”陈雨萌的性格和她的长相一样软，闻言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盘腿坐在一边，看着别的女孩们开开心心地拆了盒子给洋娃娃们装扮。

    周舟无意参与小孩们幼稚的矛盾，只是那句“你不要碰我家的东西”突然将一段童年的回忆闪现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许多年前，张涵如应该也是对自己说过这句话的，周舟不明白那些领地意识过分强烈的小孩，也不明白当时张涵如对自己的恶意，但她能感同身受一些陈雨萌的心情。

    突然很想问问这个小孩，是不是不想和她们待在一起？是不是再也不想来到这里？

    周舟鬼使神差地摘了耳机线站起了身，默默看了一眼依旧安静坐在床脚看别人玩耍的小姑娘，然后走到床头柜前，摸了摸陈雨萌的头：“要不要和姐姐出去走走？”

    小姑娘闻言抬起头，眼睛晶亮，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小声地问道：“我们去哪里？”

    “都可以啊，去巷子里边或者去街上，去书店？给你买好吃的？”周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好说话，语调不自觉变得有些亲切。

    “好！”小姑娘利落地站起身跳下了床，在另外几个小孩疑惑的目光中，跟在周舟后边走出了客房。

    王楠内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装出开心的样子引回了小伙伴的目光：“管她们干什么？我们就玩我们的。”

    周舟经过客厅和爷爷交代自己带小孩出去逛逛的时候暗自庆幸带上了陈雨萌，不然爷爷估计不会这么愉快地放自己走，甚至还会以为她要趁机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