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校园日老师和校领导都在礼堂观赏节目，他们这一架除非有人刻意举报，否则不会面临被处分的风险。

    趁着这会教学楼这边人少，周舟和唐述之赶紧带着他们去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高展这顿确实被揍得挺惨，进了医务室之后便一个人拉了帘子坐在靠里的病床上，掀开衣服涂着药水，嘴上嘶嘶哈哈、骂骂咧咧地就没停过。

    苏哲暘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看到自己发青的颧骨和冒着血丝的脖子也是一阵恼火，要不是顾及还有别人在场，恨不得再过去揍那小子一顿。觉着自己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神经质、说动手就动手的人。

    唐述之帮他在后边的急救箱里拿了碘酒和创可贴。将东西搁在桌上后，他目光一转停在了周舟身上，轻声问道：“你和那位学弟认识？”

    “他们是表姐弟。”回答他的居然是举着棉签语气不善的苏哲暘。

    周舟震惊地偏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照理说她和苏哲暘是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关系，两人同校这么多年今天还是头一回打照面，苏哲暘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她的事。

    苏哲暘往脖子上涂着碘酒嗤笑了一声：“都快成一家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

    ...一家人？

    没听错吧？看他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周舟觉着自己直犯晕。他说的家又是哪个家？

    她想着苏哲暘能对他们家这么了解，估计还是通过高展，所以周舟顾不上高展现在是不是没穿衣服，直接起身穿过帘子走到了这位表弟面前。

    高展听到了他们刚刚的谈话，这会又突然看着闯进来的周舟，他拿着喷雾的手抖了抖，很快便如实交代道：“我妈要再婚了。”

    “噢...”女生一时无话。

    周舟突然觉着自己对离婚、再婚这些词都快免疫了。自己爸妈没离婚的时候，身边的同学亲戚皆是家庭美满，单亲家庭这个概念只在课堂上听闻过。

    可自从王建中和周齐离婚后，周舟再遇到的朋友，家里或多或少都发生过光怪陆离的事故。

    周舟只知道姑姑两年前离婚的事情，再婚这一茬还没听爷爷奶奶提起过，当然也是她疏于关心的缘故。

    女生似是安慰地拍了拍高展的肩，低声道：“也挺好，所以要和姑姑再婚的...是苏哲暘的爸爸吗？”答案似乎清楚到并不需要求证。

    虽然已经是一句已经不可争辩的事实，但高展听着还是颇有些不舒服，脑袋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过了很久才点点头：“嗯。”

    “你们就为这个打架？”周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再婚什么都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根本没必要因为突然加入的家庭成员而大打出手，更何况这两人都快成年了。

    “能别问吗？”高展揉了揉鼻子，不满地看着地面，显然一点也不想回答事情的起因。

    周舟无所谓地笑笑，为了轻松一下气氛，难得拉起了家常：“能，对了，方舟和你同班吗？”

    方舟是高展爸爸妹妹的女儿，小时候高展一家请客吃饭，两个“舟舟”难免会遇上，比起对表弟高展，周舟其实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方舟更感兴趣。

    “隔壁班。”高展一边回答一边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放下了毛衣套好了校服外套。

    “我记得你小时候老向她爸妈告状来着。”周舟背靠着窗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两人久违地像小时候一样闲谈了起来。这几年周舟都刻意回避着爸爸那边的亲戚，以至于他们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

    高展笑着皱眉道：“你怎么就不知道她小学仗着比我高，老趁没人的时候揍我呢？”

    周舟乐道：“那还不是你先让她痛失所爱。”

    方舟最惨的一年因为高展的多嘴被自个爸妈没收了整套小说和mp3，气得她牙痒痒，直接在高展小学毕业的同学录上洋洋洒洒写下“祝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几个大字。只可惜事与愿违，这两人从幼儿园起，上的都是同一所学校。

    “我这不是为她好吗？就她天天看那些小说，我不让姑父他们没收了，她能考进炎武吗？”高展颇为自得说着，反正他也自认问心无愧。

    周舟其实很想问“我也偷看小说，你怎么不去告状”这种话，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和高展并没有那样深厚的感情，他不可能管她，而且就算他“告状”，现在的周齐也不会管她。虽然血浓于水，但时间长了也未免寡淡。

    为了掩饰那一点点落寞，周舟笑了笑，又问道：“她变化大吗？我好像有四五年没见到她了。”

    “没什么变化，就长高了点，和你差不多高。”高展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暑假来参加我的升学宴的话早就能遇到她了。”

    高展说完那句话后瞧见她没什么表情，低低地叹了口气：“姐，其实你没必要顾及什么，我妈还是很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

    “嗯。”周舟浅浅地回应了一声，“知道了，弄好了就回去吧。”

    高展见她一副明显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是无可奈何，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男生拾起床上的瓶瓶罐罐放入原位，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朝苏哲暘做了个挑衅的鬼脸，后者也很大方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周舟见惯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苏哲暘，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生动的表情，没忍住盯着他笑，男生注意到后颇为不爽地恢复了往日万年不变的臭脸，评价道：“你弟脾气挺冲。”

    “我还以为是你先动得手。”周舟又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过，他可也是你弟弟呢。”

    苏哲暘顿时黑了脸：“那我该喊你姐姐还是妹妹啊？”

    周舟凭着自己听八卦的记忆，大致对比了一下两人的生日，发现两人并不是同年生。女生乐了，故意惊讶道：“呦，我又多一个哥。”

    这么说来她的“哥哥们”还真是一个赛一个有个性，且都算不上有什么血缘关系，可这位看着明显比周猎难相处多了。

    不过...为什么她这两位哥貌似和唐述之都相处地都不错...

    苏哲暘惊讶于周舟的厚脸皮，神情复杂地往她那边斜了一眼。周舟比他矮一个头自然是看不见他的眼神，唐述之碰了碰他的肩：“行了，你打算以后每天就在家这么相处下去？”

    “谁要和他们处？”苏哲暘皱着眉，“下周我就开始住校了。”

    “那寒假呢？”

    苏哲暘头疼到懒得想：“再说。”

    唐述之试着劝他：“其实你也没必要和他那么针锋相对，没多久就要开始参加自主招生，别影响心情。”

    “不影响。”

    三人没再继续多聊，很快便动身回了教学楼。

    唐述之随着周舟拿回放在草坪上的凳子，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女生突然道：“其实高展一点都不难相处。”

    高展就是开朗外向没什么心眼的性格，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好友不少，除了总在方舟那找不痛快外，基本不会和人起冲突。

    “唔，苏哲暘有时候说话是挺气人。”唐述之道。

    “噢？听着你和他很熟嘛。”

    唐述之笑笑：“算得上熟，撞见过几次他怼人时候的场面。我感觉季清扬遇上他估计也得发飙。”

    不过可能因为学霸之间那点“惺惺相惜”的友情，苏哲暘对唐述之算得上十分友好，无论是讨论题目还是日常聊天，都比较和气，没有出口不逊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你和你表弟看着关系也还不错。”

    唐述之想着，如果是他遇上自家表弟打架斗殴，他很可能会一声不吭地走开，因为他不知道要不要管，也不知道怎么管。

    两人正好走到了教室，周舟将凳子一放，呼出口气：“小时候过年一起玩得多，其实这几年也不常联系。”但是毕竟小时候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光，无论多少年过去，每每遇到也还是会有那么些亲切感。

    “我和我表弟小时候就玩不到一起。”

    “昂，就像现在的我和张涵如一样？”

    唐述之笑着摇摇头：“他很早就辍学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干嘛。”

    “那你好奇他在做什么吗？”

    男生认真思考了一下：“偶尔吧，还是会有点好奇。”

    “血缘很神奇吧，我有时候在班里眼神就经常不由自主往张涵如身上瞟。”她虽然和张涵如来往甚少，但有时候又止不住地好奇她在做什么，也很好奇别人对她的评价。

    “嗯，挺神奇的。”不光是血缘，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的眼神也经常往前座身上瞟。有些人好像就是对有些人存在地特定的吸引力，一种没有原则和条件附加的奇妙吸引力。

    周舟转回自己座位后在桌上摊开了一张化学卷子。女生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执着黑笔在题干上圈圈画画着，不过思绪还是慢慢地飘到了题目外边。整整几十分钟都没有写完十道选择题。

    也不知道高展他们现在住在哪，大概是搬家了，和苏哲暘他们住到一起。因为姑姑离婚的时候把原来的房子卖了，后面只换了一套两室的小屋子，只是刚够他们母子俩住，那时候她应该根本没打算再婚。

    重组家庭么，在周舟听来还是觉得挺新鲜的，毕竟自己家庭不是。

    她觉得重组也算是一种缘分，王晚晚家也是重组家庭，她的后妈给她带来一位大自己三岁的异父异母的姐姐。

    也就是王晚晚心大，或者说是足够淡漠，只要没有大的冲突她根本无所谓自己爸妈怎么折腾，所以她和继母还有那位姐姐相处得十分融洽，提到自己父母离婚的事情也十分坦然，压根没把它没当回多么重要的事。

    周舟突然间又想到了周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都还不知道周程锦的生父究竟是谁，她也不可能去问，周齐更不会告诉她。

    她现在只希望那位叔叔可千万别是自己认识的人，也千万不要是自己认识的人的父亲。她好不容易喜欢上现在的生活和状态，不希望在毕业之前因为这件事发生任何的变故与难堪。只希望事情，还是没有那么狗血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