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堂，下堂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云栖早就坐下了，中间为了避免大家过于劳累，明恩韶还休堂了两刻钟，让大家活动活动筋骨。

    她也站起来走动了一下，她身子虚，刚站起来，云栖便拿起一件水蓝的斗篷，披在明恩韶身上。

    下了堂，一行人去吃饭，明恩韶则着主簿记的案本，去了后花园的衙门内院。

    这内院是给县令住的，只是明恩韶身为女子，住在县衙内多有不便，便在不远处购置了一处房产作为明府，但是平日中午，她可以在这里休息。

    中午饭菜十分简单，明恩韶吃的很少，桃代倒是胃口很好，一个人把整桌饭菜全部吃完了。

    云栖拿着筷子，她十年来一直和明恩韶同吃同住，见桃代一人的饭量比她们加起来都多，问道：“桃代姑娘，你胃口一向如此好的么？”

    “是的，”桃代点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你几岁了？”云栖问。

    “我刚满十八岁。”桃代笑眯眯答道。

    “那你长这么高，真是天赋异禀。”云栖道。

    “云姨，你就别打趣桃代了，”明恩韶放下案本，“我们讨论下案子吧。”

    “很明显，短时间内大量的儿童、青少年失踪，绝非偶然。”明恩韶喝了口花茶，“这是一桩有组织的、体系庞大的拐卖案件。”

    “第一起案子出现在李家村，”明恩韶道，“桃代，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李家村人，关于李家村人口失踪的事情，你可听说过什么消息么？”

    “……”桃代的笑容微微一僵。

    与此同时，明恩韶脑中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反诈app的系统页面弹跳出来。

    【请宿主接受主线任务：调查清楚临登县拐卖案件】

    【任务奖励：500积分】

    【可兑换奖品：待解锁】

    明恩韶皱了皱眉。

    她觉得这个系统很多余。

    即便没有这个系统，她也会尽力调查清楚这个案子的。

    这是她的责任。

    不过，有额外奖励总比没有好。

    【你会帮助我破案吗？】明恩韶问。

    【宿主您好，实际上，反诈app系统正在开发中，您作为我们的内测员，职责就是破解诈骗案件，总结诈骗经验，这样才能便于我们系统在其余小世界推广。】系统道，【而积分，就是对内测员参与建设反诈app的奖励。】

    明恩韶：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过，随着您积分的提升，反诈app的功能也会日益完善。】系统道，【敬请期待。】

    【那么，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诈骗我，您能识别出来吗？】明恩韶问。

    【识别诈骗并总结经验上传app是您的职责。】系统道。

    【好吧，】明恩韶话锋一转，【你帮我查一下，我身边这个名叫桃代的女孩，有没有骗我。】

    系统的光标在明恩韶的脑内出现了六个圆点，正缓缓旋转着。

    【识别到非人物体，暂无权限。】系统道。

    明恩韶：……算了。

    她把桃代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

    除了长得有些壮硕外，哪里不像人类？

    可见，这系统并不可信。

    李玄微笑着直视明恩韶的目光。

    他记得，自己被暗算后落水，又被一群渔民意外救起。渔民见他动弹不得，便把他卖给了一群人贩子。

    而那群人贩子，又跟一个人家合作，让他冒充那一家的高个子女儿李桃代的身份，带着身帖和户籍，嫁入明府。

    因为身份和人家都对的上，他们甚至骗过了云栖。

    这种给被拐姑娘偷梁换柱、李代桃僵洗白身份的把戏，那群人贩子做的如此迅疾，想必经验丰富。

    选择和在李家村找替身，可见李家村内，必有这人贩子的内鬼。

    但他若是和盘托出，云栖等人必然会重新对他验身，暴露他男人的身份。

    镇南候明家小侯爷是个女子——还参与科举，是殿试时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这要是爆了出去，可是欺君大罪。

    镇南侯会如何处置一个可能发觉明家把柄的人？

    而他们又会如何处置一个曾和实为女子小侯爷同床共枕的“男小妾”？

    李玄明白，起码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他微微笑道：“我确实听过相关的传闻。”

    “实不相瞒，我也差一点被那群歹人捉去。”

    “当真？”明恩韶问。

    “当真。”李玄点头，“我个子高，但毕竟是个女子，一日，我在溪边洗衣，便见一同村的男子，过来与我说，见我身高力壮，邀我去隔壁县做工。”

    “我不愿，他便推搡着我，硬要我去。我心里害怕，便把他推倒在地，跑回了家。”

    “此事让我惶恐得很，因此母亲说要我嫁入候府，做给侯爷冲喜的小妾，我也同意了。”李玄道。

    明恩道：“你可知那男子什么模样？”

    “男女有别，我不敢看他。”李玄垂眸。

    “李家村有内鬼。”明恩韶站起身，“失踪案最初是在李家村内发生的，李家村失踪的人也最多。”

    “所有人失踪前，都跟家里人提到过，去别的州县帮工赚钱——他们便是被这说辞骗了去，再也没回来。”

    “谁能骗他们？必然是他们信任的同乡。”明恩韶道，“李大娘子家的姑娘尸体漂回了李家村，这说明，抛尸的地点离李家村并不远。起码，是顺着登河沿线的城镇。”

    明恩韶想，因为被骗，从而被拐——这也许就是反诈app让她接下这个任务的原因。

    末时刚过，师爷便带着一车的人，回到了县衙。

    仵作吃完了饭，还在午休，冷不丁被师爷叫醒。

    “干活了干活了！”师爷摇着仵作的肩膀。

    这仵作其实也是女子，她无父无母，被上一任仵作收养。上一任仵作五年前去世了，她便接任了仵作的身份。

    女子做仵作，其实不合当朝律法。但是薛采技术高超，当地又没几个人会这手艺，于是她便稳稳当当在县衙内扎下根来。

    “滚……”薛采揉了揉眼，见是这新来的师爷，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她和师爷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天天困得要死，而这师爷则一天到晚在衙门内上蹿下跳，就像个猴，扰得她不得安宁。

    “干活了干活了！不然县太爷不给你发俸禄！”

    薛采骂骂咧咧地起床。

    她和师爷的俸禄不是朝廷发，而是县令发。遇到不好的县令，克扣俸禄是常事。

    “加急干活，咱们县太爷说了，给你加一两银子的津贴！”师爷挤眉弄眼。

    薛采眼睛一亮：“尸首在哪儿，我这就去！”

    薛采工作热情十分高涨，不过一个时辰，便给五六具尸身验尸完毕。

    “我要见县太爷。”薛采面目凝重。

    走进内院，见了那身着青袍玉带的小侯爷，薛采先是一怔。

    早就听说这江南来的小侯爷好看，但也没想到这么好看。

    青州冬日酷寒，夏日酷暑，可比不上江南气候宜人。

    马上便入冬了，这小侯爷细皮嫩肉，面无血色，一看便是患了不足之症，身娇体弱。

    他能熬的过青州的大雪吗？

    薛采鬼使神差地想。

    师爷见薛采发呆，重重在薛采背后拍了一巴掌。

    “关远！”薛采被这一巴掌打回了神，她吃痛，忍不住喊了师爷大名，回头恶狠狠看了师爷一眼。

    师爷道：“你别发呆，快如实招来。”

    “是啊，官人身体不好，还得去休息，薛仵作，你快点儿说。”桃代捏着嗓子，刻意往明恩韶那儿靠近了些，一副很温柔贤惠的样子。

    薛采：……哪儿来的壮汉搁这装柔弱，她要吐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秒回到工作状态：“回县太爷，在下发现，那被拐的青年，大多在二十岁以下。”

    “男人的身上有许多棍棒伤、多是被活活打死、累死的。但在下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她语气顿了顿，“他们生前，疑似遭受过龙阳折磨。”

    “这是何意？”云栖问。

    “便是……”当着貌若天人的小侯爷面前，薛采第一次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便是受到了有龙阳之好之人的折磨。”薛采缓缓道，“他们肠道有些许痕迹。”

    明恩韶皱眉。

    “女子虽未遭受龙阳折磨，但——”薛采省略半句，但在坐所有人心知肚明。

    她叹了口气，“只是身上的棍棒痕迹少了些，看样子，并未被强迫做工。”

    “那些男子被侵犯前，还被强迫做工了么？”明恩韶问。

    “是的。”薛采道，“他们手关节和膝关节都有很多磨损。”

    “更为重要的是，我在李大娘子的女儿胃里，发现了一块玉佩。”薛采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明恩韶的面前。

    打开布包，是一条祖母绿的鹰蛇纹样的玉佩。

    李玄看着那玉佩，放在明恩韶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鹰蛇纹样——这便是追杀他一行人剑上的暗纹！

    虽然当时是深夜，但他视力极好，一眼便看出那剑刃上极细微的鹰蛇图腾。

    李玄收敛了笑意，坐直了身体。

    这个案子，他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