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宁的心跳了一下。

    “你是因为昭阳公主是卫皇后的女儿才帮我的吧。”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刘焉身上，沈以宁小声对陆淮之说。

    “是。”他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沈以宁心里有些失落。

    “我跟陆指挥做个交易，”沈以宁转了话题，“我能助你去冀州。”

    “哦？”陆淮之扬起眉毛。

    “沉香阁有人要刺杀陛下，从听雨亭方向来，”沈以宁飞快地说，“陆指挥想去冀州，归根到底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陆指挥来京时间太短，根基不稳，若能抓住刺客，殿前护驾是大功一件，此事已经成了。”

    “沈姑娘怎么知道有刺客？”陆淮之的声音冷冷的，“况且，在下应当在畅春园中值守，不能随意走动。”

    “做梦梦到的，”沈以宁不假思索地说，“这就是你要帮我的地方，虽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铁了心要去冀州，但我们目标一致，我也要去那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抓人？”

    沈以宁看着陆淮之，目光坚定：“陆指挥信我一次，我们都需要这个机会。”

    陆淮之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接着，他沉声道：“好。”

    沈以宁扶着额头，咳嗽了两声，身子软软的就要往旁边倒，陆淮之与她对了个眼色。

    “沈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卫临殊见状，忙问道。

    “我……我身子有些不适……要去旁边休息一会……”沈以宁虚弱地说。

    “沈三姑娘这身体还真是……”卫临殊叹了口气，“这里人太多，刚刚又是投壶这种耗费心力的事情。”

    “要不……”沈以宁充满希望地开口，她刚想说可以去旁边透透气，就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

    “慢着。”

    来人正是卫临殊一直挂在嘴边的姑姑卫皇后，总管太监鱼荣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卫皇后身后跟着十排穿着青衣的女官，随着她的脚步一起停了下来。卫皇后穿着一身赤黄色圆领吉服，脖颈修长，下巴抬起，皮肤白皙，嘴唇朱红，长长的指甲上染了凤仙花水，掩不住的雍容华贵之气。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千岁。”

    沈以宁不是第一次见卫皇后，但这一次她却呆立在原地。卫皇后的发间，是一只碧眼孔雀，那只在沈以宁梦里那场大火中出现的发簪。

    那只碧眼孔雀的主人是卫皇后。

    梦中那场大火难道和卫皇后有关？这是沈以宁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未来要面对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卫皇后眼波流转，施施然开口道：“这是沈家三姑娘吧？”她尾音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语调。

    沈以宁颤抖着声音道：“臣女沈以宁，见过皇后娘娘。”这下事情麻烦了。

    “不如来本宫那处休息一会吧，昭阳殿朝南，本宫去让人煮些姜汤来，”卫皇后将沈以宁扶起来。她将自己的手搭在沈以宁手上，笑道，“沈家姑娘难得一见，本宫要好好说些话。”

    卫皇后语气如四月春风，但她的手却是冰冷的。

    沈以宁没有动。

    鱼荣恩笑着走上前一步，道：“沈三姑娘，请吧？”

    “娘娘，臣女还有一事。”

    “说吧。”

    “畅春园的听雨亭处，臣女曾听人提及，说今年天气冷的早，那处的梅花开得极为好看，”沈以宁眼睛转得飞快，“若是见不着，那就太遗憾了。”

    “好说好说，我去给你折一枝来，”卫临殊探出半个头来，自告奋勇地说，“那处是我的巡视范围。”

    “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卫都督大驾呢，”沈以宁弯起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如让陆指挥去吧。”

    “那处不是陆侍卫……”卫临殊刚要说话，就被卫皇后冷冷打断：“那就让陆淮之去好了。你一个玄甲军统领，做这种小事像什么样子。”言下之意就是，卫临殊身份比陆淮之高，就好比她自己之于陆昭仪，那陆淮之做的事情，卫临殊当然不屑于做。

    “重臣和家眷都在那处，不要惊了各位贵人。”

    “是。”陆淮之向沈以宁对了个眼色，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沈以宁轻轻点了点头。

    沈以宁长舒一口气，幸好她拿准了这姑侄二人的心思。这下陆淮之出现在听雨亭附近，就可以说是卫皇后首肯的了。她自己脱不开身，起码能让陆淮之去立个功。

    只要人能去，沈以宁就有信心陆淮之能把事情办妥。

    “好了，这花也有人给你折了，这下能安安心心去本宫那处休息会了吧。”卫皇后淡淡道。

    “多谢娘娘。”

    阳光照在陆淮之的衣角上，微微闪光，更加显得他意气风发。沈以宁突然有一丝失神。

    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

    沈以宁跟着卫皇后进了昭阳殿。此殿是当今圣上继位后，在卫皇后第五个生辰前专门为她在畅春园修建的。殿内陈设布局都按照卫皇后的喜好设计，以红色和藏青色为主，雕梁画栋，屋顶是蓝绿红三色构成的华丽藻井。

    殿内漂浮着沉沉的檀香气息，沈以宁几乎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

    “过来吧。”卫皇后坐在主座上，手轻轻一扬，示意沈以宁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语气温和。鱼荣恩捧着热气腾腾的姜汤，站在旁边。

    “谢皇后娘娘。”沈以宁像个牵线木偶，僵硬地挪了过去。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卫皇后马上就要跟她商量婚事了。她只盼着陆淮之那边能速战速决。

    “昭阳公主今日跟你置气，还望你不要介意。”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还没等沈以宁开口，卫皇后就接下去说道。显然，她根本不在意沈以宁到底介不介意。卫皇后眼光潋滟，笑道，“真是漂亮。本宫见过那么多美貌女子，你这般的还是独一份。”卫皇后发间的碧眼孔雀闪着夺目的绿光。与卫皇后对视间，沈以宁才发现，她也是个美人，只是眉宇间有一丝掩不住的憔悴。

    “娘娘才是世间绝色。”沈以宁诚恳地说。

    “你应当已经认识卫临殊了吧，”卫皇后并没有在意沈以宁的话，继续道，“那是本宫的亲侄子。本宫的弟弟，兵部尚书卫平一直都想给他说亲，但都被本宫拦住了。本宫说，他说的那些，都不可。”她说最后三个字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一下，便如雨水落下，溅起涟漪。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也想做一回月老。”

    沈以宁身子一僵。

    “你与玄甲军持节都督卫临殊的婚事，是天作之合。”

    梦里的场景再一次出现了。

    沈以宁跪在地上，她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难道还是躲不过吗。

    “你还记得慧静师父吧，”卫皇后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沈以宁的反应，柔声道，“他还活着。”

    “你应该也不想沈家与傅世子之死扯上什么关系吧。”

    “他现在就在园中，”卫皇后冷笑道，“这么重要的人证，放在哪里我都不放心。”

    “哐——”昭阳殿的门被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消解了殿内甜腻的香气，沈以宁精神忽的一振。

    “沈将军？”卫皇后抬起头，提高声音，“鱼荣恩，昭阳殿的人怎么被你带的越来越没规矩，沈将军前来，竟然都不向我通报一声？”她声音极冷，明明说的是鱼荣恩，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闯进来的沈吉昌。

    “娘娘，小女已经与长信侯第二子傅行舟说了亲事，恐怕要辜负了娘娘一片美意。”

    “哦？这事本宫倒是没听说过么。”

    “是近日刚说的，只不过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什么都要往后放了。”

    卫皇后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昭阳殿中一片寂静，沈以宁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爹怎么来的这样及时。

    若不先把傅行舟拿出来当挡箭牌，按照卫皇后的意思，她与卫临殊的婚事今天在这转圜间就可以定下来了。婚事一定，沈卫两家便算是绑在一起了。

    她如果结亲，根本不可能再去冀州了，至于要去找李韩更是遥遥无期。

    至于她与傅行舟的事情，只要有傅远峥之死卡在中间，便可以往后拖。再说，傅行舟也未必不是良配。

    只是她与傅行舟毕竟十年未见了。傅行舟如今是什么模样，她还真的说不清楚。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冲进门里，“陛下……陛下……有人要向陛下行刺！”

    “大胆！”卫皇后“腾”地一声站起来。

    “娘娘不必惊慌，陆……陆指挥已经将……将人抓住了……只是……”小太监舔舔嘴唇，眼睛在沈吉昌和沈以宁中间惊恐地飞来飞去，“多亏陆指挥舍身相救，陛下安然无恙。”

    “好好说话！”卫皇后的呵斥道，“见血了没有？”

    小太监吓得往后一躲，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死了一个太监。”

    “还有……沈将军夫人……夫人……怕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