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今日,京中的权贵都受邀来到畅春园。这是一个难得的太阳天,空气中漂浮着暖意。

    沈家一众人刚一进入畅春园,就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沈吉昌走在最前面,宋氏稍稍退后一步,不知道昨天沈吉昌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她容颜憔悴,虽然用妆容极力遮掩,但依然能看出眼中布满红血丝。

    兵部尚书卫平迎上来,搓了搓手,笑着对沈吉昌说:“你此次可是立下大功啊!世子也是少年英豪,你竟然还把他丢在冀州不让他回来!卫临殊那个纨绔但凡有他一半出色,我也不用愁白了头!”卫临殊那张胖脸看来是深得卫平的遗传。卫平也是个胖子,笑起来时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

    旁边的人说道:“将军真是神了!好不容易回京一次,一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沈吉昌淡淡道:“诸位过奖了。”

    之后才是沈以宁和沈玉容进来,二人进来时,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沈玉容得意地扬了扬脖子,朝沈以宁递来轻蔑的视线。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上身是浅粉色圆领大襟袄,下身配红色妆花长裙,眉间点着一朵红梅,娇俏得如花一般。沈以宁一身白色毛呢斗篷,肩膀处用浅蓝色细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修长的脖颈被围在雪白的貂毛领圈之中,头上簪着银质步摇,妆容素净,仿佛月中嫦娥一般清冷出尘,气质上便压了沈玉容一头。

    等沈玉容听清众人小声议论的是“三姑娘”时,立刻泄了气。

    卫平一见沈以宁,眼睛一亮,立刻对沈吉昌道:“这是你们家三姑娘吧。之前京中的宴会总不见她来,看来还得是你们自家的事才能请得动她啊。”

    沈以宁笑道:“这怎么能说是自家的事,边关大捷,这是天下的事啊。”

    沈吉昌赞许地点了点头。

    卫平看着沈以宁,眼里露出喜色,继续道:“你这三姑娘真是漂亮,长得不像你,倒更像……”说到一半,卫平自知失言,赶忙改了口,“这倒跟你家老太太有三分神似啊。”

    沈以宁自从进园开始,就一直留心是否有人戴着那只碧眼孔雀,但却一无所获。此刻见问候父亲的人越聚越多,她便悄悄退了出去。陆淮之作为玄甲军的指挥使,今日也在受邀之列,为了完成她能够去冀州的计划,她首先要在如云的宾客里找到他,这是最重要的一环。哪知刚走没两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啊,沈以宁,你居然抢自己姐姐的东西!”

    沈以宁回头,看见昭阳公主气势汹汹地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沈玉容低着头,跟在昭阳公主后面。

    昭阳公主是卫皇后之女,长相肖似陛下,自小娇宠长大,无法无天,宫里人人避之。沈玉容精通脂粉钗环,又经常在京城各种宴席上露脸,昭阳公主便唯独与沈玉容关系好些。

    沈以宁只觉得好笑:“我抢什么东西了?”

    “那只香囊!你居然还嫌弃本公主的东西!”昭阳公主大怒,“你在家里仗着受宠,居然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姐!”

    沈以宁这才想起来,那香囊明明是前日沈玉容主动说要送给她的,她当时看着那东西不像寻常之物,立刻意识到沈玉容必然有所图谋。现在在昭阳公主口中,已经变成是她仗势欺人了。

    沈以宁恭恭敬敬地说:“那香囊并非是我不喜欢,只是觉得太过贵重,不能收罢了。”她这个态度落在昭阳公主眼里,就更加气人了。昭阳公主脸皱成一团,恨恨地说:“我不管!”

    沈以宁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依公主之见要怎么办呢?”

    昭阳公主盯着沈以宁的脸。刚刚沈玉容跟她说的明明是,沈清河在家仗着沈吉昌撑腰就欺负她,她被逼的没办法,只能送了她最喜欢的香囊保平安。但昭阳公主看沈以宁气定神闲的表情,不禁对沈玉容的话有些怀疑。

    沈以宁之前极少参加京城聚会,关于她的话几乎都是沈玉容说的。她现在气消了些,凝神看沈以宁,才发现她生的冰肌玉骨。她从小到大在宫里见过太多美人,这样雪堆出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向来肤浅地喜欢长的好看的人,于是,说话的语气就缓和下来。

    但既然已经气势汹汹冲过来,昭阳公主也不想丢了面子。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昭阳公主眼珠一转,“我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我们两个比一场,要是我赢了,你就向玉容道歉,要是你赢了,我就给她一个更好的。”

    “比什么?”

    “比投壶。”

    周围围观的人一听这话,也都窃窃私语起来。谁都知道,沈以宁不会投壶,但昭阳公主却是京城贵眷中投壶的一把好手。

    “沈三姑娘这不是必输无疑吗。”

    “别比了别比了,这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昭阳公主这种性格根本不在乎旁人议论。

    “我比不过公主,还是让我先走吧。”沈以宁只想着要去找陆淮之。在她的计划里,陆淮之是重要的一环。

    昭阳公主伸出一只手拦在沈以宁前面:“不比的话,本公主是不会让你走的。”

    但下一秒,众人就瞪大了眼睛,因为沈以宁平静地回答道:

    “好。”既然走不了,那速战速决就是最好的办法。

    沈以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只觉得自己莫名有把握能够赢下。仿佛是身体里某种遥远的记忆被慢慢唤醒了。

    她好像有一些碎片式的,关于投壶的记忆,她绝对不是不会投壶的。但好像这些又不是现在的事情,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教过她。

    她突然想到那夜陆淮之对她说的话:

    “若是前世有没有实现的事情,那不就会期望有来生么?”

    难道她真的有一个充满遗憾的前世,在今生不断以梦境的形式复现吗?

    “妹妹,我好心劝你,不要比了,”沈玉容虽然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你肯定赢不了公主的,今天是好日子,别给咱们家丢人了。”

    众人也纷纷附和。这就是一场不需要看就能知道结果的比赛。

    侍女们很快就把投壶的场子摆好。远处放了两只三足樽,沈以宁和昭阳公主站在离三足樽距离两箭半处,二人身边各摆了一只箭筒,里面各有十支箭。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来看公主和威远将军小女儿比赛投壶的热闹。

    “那就开始吧,”沈玉容站在一边充当裁判,“公主先请。”

    昭阳公主信心十足,拿箭,出手。她欣赏了一下稳稳入壶的箭,得意地对沈以宁说,“到你了。这样,我让着你,你能中三支,我就算你赢,怎么样?”

    沈以宁神色淡然。她刚拿到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爬了上来。她一定练过投壶,她一碰到箭就知道要怎么投。

    “多谢公主好意。”

    她左腿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只是随意一投。

    众人惊呼:“居然中了!”“沈三姑娘投中了,怎么可能?”

    沈以宁眨眨眼睛,她心里的反应其实和众人是一样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刚刚那一下,仿佛是不受控制的肌肉记忆。

    昭阳公主愤愤地想,碰巧而已。但当沈以宁和她都连中九箭时,她不自在起来。围观的人都小声议论起来,惊讶地看着沈以宁。

    谁不知道昭阳公主是投壶高手,若是今日输给了沈以宁,那不就丢人丢大了!

    昭阳公主怎么也想不出,她明明觉得投壶一事她稳操胜券,谁知道沈以宁居然这么深藏不露。虽然如此,她对沈以宁却也生出些敬佩来。

    这沈以宁平时弱不禁风的,竟然这么厉害,简直比她姐姐有趣多了。

    昭阳公主这样想着,心思已经不在投壶身上。

    “啪”一声,第十支箭落在了地上。

    沈玉容不敢说话,只瞧着昭阳公主的脸色。

    昭阳公主瞥了沈以宁一眼:“到你了。”

    “当——”沈以宁的第十支箭落入箭壶。她赢了。她甚至不需要昭阳公主让着她。

    围观群众都惊了,喝彩声响起。众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沈以宁,三姑娘何时练的投壶,竟然赢了昭阳公主。

    “我看妹妹的壶,好像放的比公主近些!”

    沈以宁看了半天,觉得自己和昭阳公主的箭壶怎么看也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是啊是啊,好像确实是公主的远些。”已经有围观的人顺着沈玉容的话叫嚷起来。

    “这不公平啊!要再比一场!”沈玉容来了精神,继续叫道。

    “再来一场!再来一场!”人群开始起哄。

    “好啊!”昭阳公主高兴起来,“但本公主已经累了,我要另外找人帮我比这一场。就……就卫临殊吧!”昭阳公主往人群中一指。

    卫临殊外号便是京城第一纨绔,兵部尚书卫平为了他伤透了脑筋。他闻言笑道:“公主说什么,那便是什么。”算起来,昭阳公主也是他表姐。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京城投壶,卫临殊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昭阳公主明摆着是一定要赢这一场。

    “大家觉得怎么样?”沈玉容大声道。

    众人都畏惧昭阳公主的权势,明明觉得不公平,却也不敢说话。只有一些附和的连声叫好。

    “那就这样定了!卫临殊快来替本公主上场!”昭阳公主拍手笑道。

    沈以宁焦急万分,这投壶究竟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再拖下去刺客都要杀进沉香阁了。

    “当!”

    重物直落入箭壶,触底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本来一片喧哗的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只见沈以宁的箭壶之中已经多了一根细木枝。

    众人耸然回头。

    远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身穿着玄甲军的衣服。那人身材颀长,面沉如水,眼神冷峻,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几个贵女偷偷瞥他,已经红了脸。

    “可以结束了吗?”

    刚刚那一下,明显是这少年投的。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一根细木枝就能稳稳投进箭壶。在场的人望向那人的目光,敬畏中又带着好奇。昭阳公主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步伐上停留了一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虽然别人不懂,但她能看出来,这人投壶的姿势和沈以宁有八分像。

    沈以宁眼睛一转,这人来的正是时候。

    “这是谁啊?”

    “这是陆昭仪的弟弟,延英殿的陆淮之啊!”

    “就是他就是他,陛下最近可是格外看重,前途无量啊!”

    “想不到连升三级的玄甲军指挥使竟是个长得这么俊秀的少年啊。”

    陆淮之明摆着就是要给她好看,延英殿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卫临殊小幅度地向昭阳公主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昭阳公主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懒洋洋地说:“不比了不比了,没意思。啊,太子哥哥!”

    沈以宁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正笑着往这里走来,他身着黄袍,上衣绣有红色的蟠龙图案。众人一见他,纷纷低头行礼,不由自主地为他开出一条道来。沈以宁也顺着众人往后面退去。

    “这里好热闹啊!”

    太子刘焉双手背在后面,踱到投壶场地来,看向昭阳公主,责怪道:“母后真是把你宠坏了,什么事情非要赢了才肯罢休!”

    沈以宁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太子来的可不是时候,她这下走不了了。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身边响起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沈以宁一个人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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