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闻澄秋扔下那句‘一个凡人,修什么仙’后,李莫寻眉头一紧,心底分外不爽。

    类似的话他听的可多了,比如“穷人如何如何”、“孤儿如何如何”,哪句不是饱含鄙夷,又有哪些最后他不是身体力行证明对方大错特错。

    他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信奉者,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修仙这件事吧,李莫寻确实没多大兴趣--花钱,费时间,何况比起修者们疯狂追求的延年益寿、移山倒海之能,他更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尽全力让妹妹过的更好一点。

    想起离开身边的妹妹,李莫寻眼神暗了暗,然而最后抬起头对着垂望主峰的闻澄秋时,又恢复满脸冷漠。

    “既然如此,你还要什么杂役?”李莫寻说。

    闻澄秋偏头,露出询问的神情。

    “满口轻视凡人,既然你们修士这么厉害,不会使个法诀之类的吗?”李莫寻比划道,“比如拿符纸变几个侍者这类的,话本里到处都是,总有几招类似的吧。”

    “有是有,但是不行。”闻澄秋摇头。

    “为什么不行?”

    “先不提那些法诀需要施法者分出心神操纵,无法自主思考、灵活应变,更重要的是……”闻澄秋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凝视自己的掌心。

    她的动作很突兀,李莫寻不由自主地跟着看去,眼前这个人虽从刚才一见面就没个正型,但她有双修长漂亮的手,骨节明晰,指尖圆润白净,几乎可用完美形容。

    与李莫寻打小给店家做工争钱而覆了层薄茧的手不同,闻澄秋这双手给人的印象,就是完全没吃过苦的富家子弟。

    他探究地观察着闻澄秋洁白无瑕的掌心,不晓得对方究竟看些什么,却听见耳边传来平淡无奇的一句:“更重要的是……我也是个凡人啊。”

    李莫寻微愣,而闻澄秋缓缓合拢了手,捏住一朵悄然落下的桃花,任花瓣渗出的汁液沾染掌心。

    随后,闻澄秋拍拍手里的桃花瓣,便开始指示李莫寻跑东跑西,后者还在思考‘也是个凡人’是什么意思,出于多年一心多用节省时间的习惯,身体下意识先照着指示去办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抓着扫把扫了一个下午的桃花。

    这里桃花确实开得极好,每一朵坠下的桃花都透着勃勃生机,拿走手里,甚至有这些落花能够另外生长出一颗桃树的错觉。

    李莫寻从扫出一小堆的桃花瓣里拾起几朵,只觉得人生至今因帮忙摆设赏花会看过的所有花,无论牡丹月季,都没有这桃花来的好看,花型饱满,色泽明丽。

    然而花再好看也没用,这片山头不太,满地花瓣却多的吓人,像是从来没人整理过,李莫寻扫了这么久也才完成一小块地,他有些理解闻澄秋为何说地上有粉有白看的很累。

    “不过这不代表我要替你扫地啊!闻澄秋!”李莫寻扔下扫把,到处找人,“这家伙,溜哪去了……”

    无名峰上唯一一间屋子响起一阵动静,李莫寻循声找去,小屋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品,像是间杂物房,然而他看见屋内放有做工粗糙的一桌二椅,角落有张小床,床上的薄被枕头堆成一团,显然有人长住在此。

    闻澄秋卷着袖子在那堆杂物里翻了许久,最后灰头土脸地拉出一只大麻袋,转头就塞给站在门边旁观的李莫寻。

    “来,给你。”

    “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李莫寻拍开了土麻袋外的灰尘,左右打量这是何种仙家法器。

    闻澄秋:“普通麻袋啊,让你收拾花瓣用的。”

    李莫寻:“……”

    两人不经意间对上眼神,相视而笑,闻澄秋抱出一大捆麻袋,在李莫寻将那堆麻袋接过时,后者扬起灿烂的笑容,将手里的麻袋撑开,嗖的直接朝李莫寻脑门上一套伸手一推,任对方唉唷一声踉跄几步摔到杂物堆里,自己转身潇洒从容地离开了,不忘顺带踩他一脚。

    李莫寻早就发现这小山头只有一条路下山,他推开象征性搭在那的矮竹篱门,一步踏出了围篱。

    就在他踩上石板阶梯的瞬间,猛地肩背一沉,战栗感由心底流窜全身,竟是产生被无数目光紧盯的错觉!

    那种被警戒窥伺的感觉极为沉重,彷佛他再朝前半分,就会被数千、数万利刃穿心而过,李莫寻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朝后退,却没有撞上任何东西的感觉。

    他猛一回头,没看见那颗基乎覆盖整座山头的巨大桃花树,只见光秃的山顶上寸草不生,焦黄干裂的地面有数个不知被何物砸出的大坑,而正中间本来种着桃树的位置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得宛如能直通地府的幽黑隙缝。

    一阵犹带腥气的阴风自隙缝吹出,李莫寻惊愕莫名,还没考虑应该硬着头皮向前,还是折返山头探查一番,就听一道男声喊着:“那边那位!别动!!”

    李莫寻望去,在连站着都令人觉得吃力的极大压力下,那位外貌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却毫无所觉,轻松地爬上阶梯,手中拿着一块正散发微光的小巧玉饰。

    见李莫寻站在原地摇摇欲坠,青年赶紧走到他身旁,说也奇怪,这位师兄才刚靠近,李莫寻一下子觉得喉间被勒住的窒息感消失无踪,彷佛对方身周半尺处在不同空间似的。

    “你没拿通行令牌就待在这?幸好你没有冒冒失失的往下走,否则现在,你已经……”

    “已经…?”李莫寻艰难地问。

    师兄摇头,右手比划几个手势,速度极快,李莫寻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感觉眼前一花,一股挟带水气的气流忽然自四面八方涌来,呼的一下,眨眼间他身上的灰尘汗水全没了,清爽的像是不久前洗过澡。

    李莫寻摸着全身上下,满脸不可置信,对方却不甚在意,好像只是替他拍开身上的落叶,接着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哈啰,你就是李莫寻吧?”

    “你怎么知道…”

    “在玄明,会对清净诀这么惊奇的,就只有刚踏入山门的人了。而我从长老那边接到的通知,是来这里带玄明本届唯一的合格者接手我的工作,顺便领人认识位置。”他没按长老原话说来这里带一带杂役,让李莫寻跟紧他往山下走,“你之后要负责这里……”

    “等等,我没有要留下!”李莫寻赶紧强调。

    那位师兄面露惊讶,但没有说‘这可是玄明’之类的话,只细细问了他原因。

    “是家人吗?舍不得离开双亲?”对方问道,“你这个年龄的弟子大多有这个情况,玄明每回开山门,是默认可以趁机回家探亲的。如果家不远,平时接了任务需要外出采买,也可以悄悄去一趟。”

    判断对方是个能沟通的人,李莫寻坦然告知:“修道很花钱,无论法宝、道具、灵石都是,我家……我妹妹已经是修士了,我需要努力赚钱才行。”

    师兄惊讶地望了眼李莫寻,他这番话,等于为了妹妹放弃与玄明接触的机会,可说是亲手断了自身机缘。

    然而李莫寻没有为此不平,才十岁的孩子,考虑却很明确。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青年两指并拢一划,一道流光自袖中飞出,光芒散去后一把外型奇特的短刃漂浮在半空中,也不见他有其他动作,那柄短刃便逐渐变大,直到足有两尺大小。

    “原来如此。”那位师兄一面回答李莫寻的问题,一边带着人踩上短刃,提醒他站稳,“那么,你更应该留下了。”

    “为什么?”

    “因为看守这里能拿很高的奉例和贡献点啊。”

    “这些累积下来的门派贡献,能换一些玄明内部的符纸、灵丹,甚至量身打造的法器,这都是外面有钱也买不到的。即使能买到,品质也不会比玄明内部使用得更好。”

    李莫寻立刻想起他前雇主倾家荡产买来的那些破烂。

    这些话句句在理,更重要的是,他确实完全不懂如何辨认这些仙家玩意儿,被当肥羊事小,若反而害了妹妹,才真是追悔不及。

    见李莫寻有些动摇,对方侃侃而谈,又道:“而且,若缺了什么只要上报一声,马上会有人送来,不过分的要求也会立刻被满足……这是看守者才有的待遇,连长老都要看功绩。”

    李莫寻不去看脚下飞逝而过的山景,直接问道:“既然是好差事,你就甘心大方的拱手让给我?而不是其他熟悉的玄明弟子?”

    师兄笑了几声,指挥着龟速飞行的短刃慢悠悠地下降。

    “让给谁都一样,我不是玄明门人。”在李莫寻不解的目光下,对方解释着,“我是轮回的弟子,叫做顾秋觉,出于某些原因,作为交换暂时留在玄明。”

    轮回?这是什么门派?能跟玄明进行交换,肯定有一定地位,为何他从没听过?李莫寻暗自记下,继续听青年说明。

    “…前一位看守山头的人离开后出现空缺,在你来之前,玄明的长老们也是别无选择,只能私下托我暂代——那座山峰在玄明的性质特殊,是玄明禁地,玄明门人不得靠近。”

    “个中缘故我不方便了解,总之,估计只有你这样没有筑基可能的普通人,王长老才能放心派来。”

    李莫寻蹙紧眉头,思忖着对方是否有所欺骗,然而看对方坦然大方的态度,似乎并非作伪,加上他没有任何可图谋的,他实际上信了一半。

    对方确实没骗他,在这里当杂役能拿到的月例份额,是全玄明门派所有外门弟子中最高的,甚至与少部分内门弟子比较也不遑多让,他一个月能拿到的灵石,比他在富贵人家做一整年工得来的银两所换取的灵石还多,靠着这些,他能过上很不错的生活,同样能更好的帮助妹妹。

    数年后,当李莫寻强忍魂魄支离破碎的剧痛,勉强运起最后几丝灵力启动隐蔽符,紧抱生死不明的闻澄秋,踩着随手抢来的飞剑仓促逃离玄明时,他除了想痛打怀中面色惨白的家伙,就是想揍一顿年幼无知被顾秋觉三言两语框住的自己。

    然而此时的他,只是半信半疑地跟着顾秋觉走进内堂。由外观来看此处不过是间书阁的大小,踏进门槛后内部空间却大的令人吃惊,里头有几张柜台似的桌椅,后方有弟子正低头伏案抄写着什么,每张桌前都排着不少人。

    堂内所有人无论男女,都穿着绣有火白金线莲花图样的外袍。

    李莫寻正好看到有人拿出一块玉牌递给抄写中的弟子,玉牌呈方型,约半个巴掌大,其上似乎刻着字符。

    对方接过,将玉简抵着额头阖眼片刻,随即说道:“林洲非,此回试炼共计猎杀低级妖兽23只,中级妖兽2只,试炼完成,获得门派贡献27点。给,你的身分玉牌。”

    “谢谢。”

    被称为林洲非的人道谢,态度不卑不亢,将玉牌挂回腰间便转身离开内堂,全然忽视周遭其余弟子哗然之色--

    “那就是最年轻的内门弟子,林洲非?”

    “他自己杀了中级妖兽?!”

    “……2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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