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佩忙了一整天，本想回家来放松，结果回来就碰到这种状况。
她看着眼眶发红，还在强装镇定的温了月，一时语塞。
房间里的陈设都是为了怀念林樾而摆放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只是她没想到温了月对于这些的态度竟然这么抗拒。
也可能是她觉察过，但却选择性忽略。
于佩在这时才记起来一件旧事。
温了月刚看心理医生的那一年，于佩曾经质疑过宋景川。也因此瞒着温了月，找到宋景川，当着他员工的面把他臭骂了一顿。
一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解决情绪问题不找亲近的人，反而需要借助外人。
就算她也是医生，但是对心理医生还是存在偏见。
二是她听到过员工内部对于宋景川的流言蜚语，放心不下温了月跟他处于同一个空间中。
宋景川任由她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等她完全冷静下来后，才带她进了咨询室里。
当时宋景川对她说：“逝者已逝，怀念固然重要，但是不是应该多关注身边人？”
于佩在来之前，查阅过一些资料，知道心理医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引导。她全然不在乎宋景川话中的意思，只听到了逝者两个字。
正处于悲伤的于佩，瞪了宋景川一眼后，摔门而去。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心思都用来怀念林樾，一直在忽略温了月的感受。
直到今天，她才完全爆发。
于佩捏了捏发酸的鼻梁，走到茶几旁，拿起茶几上的几株茉莉，把它们都丢进垃圾桶里。
“对不起。”三个字是她这么多年对温了月迟来的安慰，就这么夹着文心兰淡淡的花香传进温了月的耳朵里。
温了月僵着的身体松了下来，她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回的餐桌。
她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开始挑面条，结果挑上来一个圆乎乎的大面饼。她把筷子插进面饼里，双手遮在眼睛上，带着哭腔抱怨道：“面坨了，我刚刚才做好的。”
现在温了月的样子是她最像孩子的时候，她开始控诉，随意的撒泼，“我饿了，我想吃饭了。”
眼泪她从眼角流出来，又被她快速的擦净。
周渟渊最先反应过来，他端过温了月面前的碗，柔声说：“我再给你重新做一碗，再放两个溏心蛋，好不好？”
他自己都没发现语气像是哄小孩一样。
厨房很快就响起来抽油烟机的机器声，周渟渊在厨房里面进行娴熟的操作。
他没准备只做面条，刚才经过冰箱的时候，从里面挑了几种菜，计划炒几道家常菜。
于佩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她和周渟渊并肩站着。
当时还比她矮一点的周渟渊，现在已经高她一个头了。这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变了很多。刚才在楼下碰面的时候，她都没认出来。
于佩把剥好的蒜瓣儿放在餐盘里备用，似是闲聊的开口说：“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嗯。”周渟渊身边没有温了月，又变得沉默少言。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陪着她，我也放心很多。”于佩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跟周渟渊道谢，毕竟她们第一次见面确实不太愉快。
周渟渊摇摇头，他熟练地往锅里丢入切好的土豆片，开始翻炒。
于佩知道他的个性，也不强求他回应，叮嘱几句后就出了厨房。
等着土豆断生的时段里，周渟渊看着逐渐向上的蒸汽，神情落寞。
一顿饭吃的很和谐，于佩对周渟渊的是手艺赞不绝口。
温了月不是第一次吃周渟渊做的饭，倒没有太多的表示，不过她吃完一碗饭又添一碗饭，间接表明了她的态度。
吃过饭后，于佩离开前看向温了月似乎是有话要说。
温了月感受到于佩的目光，低着头装作正在跟盘子里的花椒作斗争。
以前于佩总说她性格别扭，她还不以为意，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表达刚才的想法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勇气，今天她想先躲一天。
反正当了这么久胆小鬼，也不怕再多一天。
关门声响，于佩走了。
温了月丢下筷子，背靠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她看了眼还在细嚼慢咽的周渟渊，起身进了房间。
再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个帆布袋。
她提着帆布袋，把放在茶几上的零食全部装进里面，直到把帆布袋肚子撑的鼓鼓的才停手。
“给你的。”她把装满零食的手提袋放在餐桌上推给周渟渊。
周渟渊抬眼看着温了月。
温了月被他看的没有底气，她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个事情很莫名其妙，但她好像除了这个方式，没有别的可以表达对周渟渊的感谢。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还能有别的选择。
“我就是想感谢你。”温了月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
谁感谢人，是用一兜子零食，还是拆封过后零散的小包。
但她确实是藏有私心。
最早见到周渟渊的时候，温了月就觉得他太瘦了，需要多吃。
哪怕现在他已经变高，变得没有之前干瘪，甚至还能在他穿短袖的时候隐隐约约感受到藏在衣服下的肌肉线条。
温了月还是想要投喂他。
“你不要也没关系的，我真的只是感谢你，没有别的意思。”温了月说着就要把帆布包收回。
周渟渊敢在她之前，压着帆布包的提手，把它放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
“只有这些？”
听他这口气，是还嫌少。
温了月笑得很殷勤，“那你还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周渟渊显然没有温了月放松，他神情紧绷，语气有些迟疑：“我要什么你都给？”
“当然。”温了月弯着眼睛点头，“要不我们等会就去超市逛逛？”
“不用。”周渟渊起身收拾碗筷，看样子是准备把卫生也收拾了。
温了月准备帮忙，就被周渟渊抬手拦住，然后就听见周渟渊清冽的声音。
“你给我一个承诺。”
-
临近中考只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
初三一班课见出声的人寥寥无几，全都坐在位子上奋笔疾书。
温了月拿不准一道数学大题，她敲了下前桌的后背。
前面的周渟渊转头看了一眼，拿着草稿本转身放在温了月桌子上。
上个星期最后一次换座位，正巧两人抽中了一前一后，于是就更方便了她们互相讨论。
两人压低声音，把题目讨论一番，就又回到刚才的状态。
温了月看着周渟渊的背影，想到他之前说的话。
“承诺不要悄无声息的离开。”
一开始温了月还觉得疑惑，她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但当她看到周渟渊期冀的眼神时，她把疑问咽了下去，是对着他点点头，算是承诺。
事后她也只能告诉自己，周渟渊大概说的是自己躲着他的那段时间。
但是就在刚刚，周渟渊侧身低头写写字的画面，总让温了月有种熟悉感，但很模糊。
就好像是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等到再次想要回忆时，场景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了月晃晃脑袋，把脑袋里的杂念抛开，默念670。
是她自己期望的中考分数。
时间过的很快，有了目标后就更快。
于佩在中考前一天住进温了月家里，没收了她刚买回来的半瓣西瓜，给她换了一杯暖胃的银耳汤。
温了月皱眉抿了一口滚烫的银耳汤，擦掉自己额头的汗珠，不敢多说话。
“你本来就是寒凉体质，还吃这么多凉的水果。明天就考试了，你要是拉肚子怎么办？等考试过后你想吃什么都行......”于佩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包饺子的速度倒是一点没慢。
一个个元宝形的饺子在篦帘上整齐摆放，让人看着心情就很好。
“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真的包100个。”温了月本来准备帮忙，结果于佩不同意，但这100个饺子一个人包实在是太辛苦了，她不忍心。
于佩擦干净手上的干粉，推温了月回房间，“你别管了，你干你自己的事情去。”
温了月知道于佩是想弥补她在人生大事的阶段亲人不在身边的遗憾，她翘着嘴角，说：“于阿姨，到时候你陪我去十一中看看呗。”
宜北市十一高级中学是宜北市最好的高中。
温了月知道于佩一定听懂了她的意思，她在主动邀请于佩参与到她的人生大事当中。
于佩包饺子的手顿了一下，低着头没好气地说：“陪你这种事还用你说。”
别扭的情感表达有时可能过于含蓄，但却是两人之间最熟悉的方式。
中考当天。
临出门前，于佩还在叮嘱温了月各种注意事项，就连准考证和身份证都让她反复检查了三遍。
温了月为了让她安心，站在门口打开文件夹展示里面的证件，说：“都带好了，放心吧。”
于佩冲过去拉上拉链，严肃地告诫：“行了，带了就好，不用拿出来。”
这么紧张，真是不知道是谁在考试。
温了月往楼下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一望，就见到于佩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
她顺着于佩的目光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大门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词语。
很明显是在指向住在里面的温了月。
于佩气的发抖，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想要擦掉门上的印记。但是油漆已经明显已经晾干，再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可见这些字很早就被人写下，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她们睡着后的半夜。
温了月并不在意门上的文字，甚至她还很惊喜自己竟然如此重要。
重要到有人会为了恶心她，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来破坏她家的门。
她仰头对楼上还在试图抹去文字的于佩说：“别擦了，该迟到了。”
于佩也知道时间不应该耗费在这些上面，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可是......”
这些文字太肮脏了。
温了月清楚于佩想说什么，她上前几步拉住于佩的手，带着她往楼下走。
“我没事的，你相信我。”
她很快就意识到始作俑者到底是谁，但她不会告诉于佩，免得徒增麻烦。
如果那人想通过几句带有侮辱女性的词汇，让她今天重要的考试失利。
那他真是傻逼。
污秽的文字，成为不了困住温了月的枷锁。它只会成为她跨过深海的通道，翻越高山的绳索。
只不过这笔账她记下了，考完试后她会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