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渟渊神情复杂地看着温了月的脖子，他伸出手想去触碰，但中途又缩了回去。
“怎么弄的？”
温了月想要岔开这个话题，所以开始闪烁其词，“什么？脖子啊，大概是被虫子咬了有点痒。”
拙劣的表演，让周渟渊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温了月。
“什么虫？”
温了月哑然。
在这寒风刺骨的冬天，她用她贫瘠的生物知识，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的虫子能够出现。
温了月支支吾吾半天，最终憋出一句，“应该是螨虫吧。”
她说完后，都不敢正视周渟渊。生怕一个对视，就会被他发现自己的心虚。
“行，那你可真是——”周渟渊咬牙，“太爱干净了。”
温了月一听这话，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
怎么听都觉得周渟渊再说反话。更何况，她不相信周渟渊不知道螨虫是什么。
这话一出，是真的让人很没面子。
“我是女孩子！”温了月急的面红耳赤。
女孩子都爱干净！
女孩子都是香香的！
周渟渊扫了一眼温了月，点点头，“我看得出来。”
温了月剩下的话，被周渟渊冷淡的表现噎了回去。
其实这事很好解决，她完全可以直接说自己是因为吃了会过敏的食物。
但一直以来，她在周渟渊的面前做出的样子都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状态。
而这种状态的前提大概是拥有所有美好的事物。
她对周渟渊伸展现出自己善良，开朗，大方时。
就像是个幼稚的孩童正在炫耀自己昂贵的玩具，周围孩子羡慕的眼神，能让她获取极大的满足感。
连每次看向周渟渊的眼神，都是怜悯。
如果现在让她说出自己过敏的原因，无疑是让她亲手打破自己的虚伪假面。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会让女儿在大年三十这个团圆的节日里，因为吃饭过敏之后，还单独出门的。
温了月看到自己手上提着的袋子。
里面是她给周渟渊买的书包。
起因也是看到了周渟渊背着的书包已经开胶了，所以想给他换个新的。
温了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卑劣，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抬不起头。
她突然感觉脖子上有些痒，温了月刚准备抬手挠几下，就被周渟渊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别挠。”周渟渊拉着温了月的手腕，远离了她的脖子。
“你怎么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要放在平时，温了月肯定会疑惑。
但是现在，在周渟渊温柔的语调像是在说，他知道温了月的所有小心思，然后还愿意原谅她。
这让温了月更加抬不起头，就连准备送出去的书包，都被她快速地藏在身后。
“我还是先走了。”温了月不想面对周渟渊，她需要赶紧逃离。
刚转身，周渟渊握紧她手腕的手就骤然收紧，把她牢牢的压在原地。
温了月也不知道周渟渊这么瘦，哪来的力气。她发现自己挣脱不开，索性也就不动了。
“到底怎么了？”周渟渊语气很无奈。
“我不能走吗？”
周渟渊愣住了，他拽着温了月的手也松了下来。
“可以。”周渟渊又变回了以前冷漠的样子。
这时，温了月才敢看周渟渊一眼。她从他淡漠的表情中，抓到一丝悲伤的情绪。
温了月也不着急离开了，她陷入沉默当中。
两个人相对而立。
片刻。
“我肚子饿了。”温了月已经顾不上脸面，开始胡言乱语。
温了月总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离开，就会离周渟渊越来越远。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朋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最终，温了月还是跟周渟渊回了别墅。
只是温了月还是刻意避免和周渟渊进行眼神交汇，她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又会露出怜悯的眼神。
一路上她都在为自己绝妙的主意沾沾自喜，却忽略了一旁周渟渊的低气压。
直到被塞进何初的卧室时，才被人提醒。
“你有没有觉得我哥跟你出去一趟，回来脸色就不好了。”何初用沾了药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点在温了月的过敏处。
温了月本来准备拒绝何初帮自己上药的。以往过敏，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如今有人帮忙，她总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可惜最终还是拗不过何初的热情。
何初呼出的轻气打在温了月的脖子上，让她有些痒痒的，她下意识往后面仰头。
“不要动！”何初一手扶着温了月的后脑勺，一手继续上药的工作。
温了月僵着脑袋，小声回答道：“我没有注意，但是应该还好吧。”
温了月也不敢说自己一路看花，看水，看桥，看路，甚至还数了路边垃圾桶，唯一没注意的就是周渟渊。
她只能随便附和几句，赶紧糊弄过去。
“别人我不了解，但他周渟渊的面无表情。”何初发出啧啧的声音，“就是生气的表情。”
“......”温了月露出礼貌的笑。
几声敲门声响起。
何初像说了坏话被人抓包了一样，手里的棉签掉落，粘在了温了月的腿上。
她双手合十，嘴巴做着嘴型。
“对不起。”
温了月看懂了，她摇摇头。然后把裤子上的棉签丢掉，拿着镜子，用新的棉签开始熟练的上药。
趁这个空隙，何初把房门开了一条缝，对着外面探头。
温了月听不清那边的窃窃私语，只能专心上药。
本来一开始温了月再三强调自己就可以上药，但
何初一句话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要是个男的,我哥根本不会把你交给我，他自己就直接上手了。”
周渟渊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温了月又开始反思。
她之前对他过分的关注，会不会对周渟渊造成困扰，只是他一直没好意思说。
“你吃什么会过敏？”何初突然出声，打了温了月一个措手不及。
“我吃什么都可以的。”温了月很局促，她思考片刻，想了个自以为很万全的回答。
“哈！”何初拍了拍手，做出副早已洞悉一切的表情，“真是神了。”
温了月不明就里。
何初开始给她复述刚才周渟渊跟她的对话。
原来周渟渊有猜到温了月的回答。他说如果温了月真的这样说的话，那就告诉她。
什么时候说出过敏的食物，什么时候再做饭。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了月也不好再隐瞒。
她告诉何初自己对海鲜一类的东西过敏，除此之外，她不挑食。
等何初把话传达过去之后，她摊在温了月身边，语重心长的说：“下一次我能不能不做传声筒？”
“辛苦了。”温了月苦笑，安慰似的拍拍何初的肩膀。
结果引来了何初更加哀怨的哭嚎。
-
坐上餐桌的那刻，温了月感觉有些滑稽。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位置，就连同桌的人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餐桌上摆放的菜品。
周晟上午因为有事，所以是在半个小时以前回来的。
他对温了月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就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的出现。
虽然周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温了月为了表示礼貌，还是想他问了好。
“周叔叔，打扰了。”温了月很紧张，毕竟她也拿不准周晟的态度。
周晟饶有兴趣的看了温了月一眼，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眼神如出一辙。
“小姑娘，你怎么又来我家蹭饭。”
温了月捧着杯子正在喝水，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呛到了嗓子。
咳了几声之后，脸都红了。
“老周你别吓到别人。”何初一边帮温了月拍着后背，一边说：“小月月来了挺好，我们家过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周晟还想跟何初吵嘴，被端菜过来的周渟渊断：“周叔，帮忙盛饭。”
“行行行，就我是坏人。”周晟摇晃着脑袋，起身去了厨房。
等菜上齐，全员上桌后。周晟率先举杯，说了新年祝词。
温了月今天经历过两次相似的场景，虽然都是祝词，但是氛围完全不一样。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是貌合神离。
此刻餐桌上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却能让她感觉到很久没有过的年味。
“往年都是祝你们两人，但今年我们家过年来了客人。”周晟停顿一下，看向温了月，“那就是祝你们三个小不点儿，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健康快乐。”
温了月听到祝词，有些愣神。
以往的新年祝福，温昱都是长篇大论，然后告诉她下一年她应该达到怎样的目标。
像周晟这样单纯的祝福，对她来说是奢望。
她趁着捧杯后低头的瞬间，蹭掉了挂在眼角的泪珠。
一口饮料入喉，年饭正式开始
在她夹菜的时候，一抹红色挡住她的视线。等她看清楚后，才发现是周晟递过来的红包。
“你放心不是钱。”像是猜到她会拒绝，周晟抢先开口：“你就当是我这个长辈给你的新年礼物。”
温了月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把红包接了过来。
然后对周晟道了声谢。
她的想法很简单，以后总有机会还回去，此刻也不应该拂了周晟的好意。
更何况她也不舍得拒绝。
这餐饭吃的很愉快，除去和周渟渊没有任何交流以外。
温了月离开别墅的时候，还是把送给周渟渊的书包留在了沙发上。
她没有勇气单独给他，就选择让周渟渊自己发现，是丢是留都随他。
温了月到家时是傍晚。
她还很庆幸，没有再半夜回家。这样可以避免她想起之前不好的遭遇。
可现实还是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还没进门，就被堵在大门口的温幸冬用力推到在地上。
温幸冬还想打过来的时候，温了月借着本能反应侧身躲过。
“你干什么？”温了月音调升高，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温幸冬到底还是怕温了月，他眼见自己落了下风，但又不甘心，于是开始辱骂：“贱货，没人要的赔钱货......”
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
温了月早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懒得理会温幸冬，就站着一旁听着他骂也不阻止。
等他骂累了，她才不慌不忙的吐出一句话，“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还敢说！都怪你，不然妈妈怎么会被爸爸打进医院。”温幸冬显然被点燃了，举着拳头就又想挥向温了月。
温了月蹙了下眉，可很快反应过来。扣住温幸冬的拳头，就借力把他推了出去。
“你要真想为你妈妈报仇，去找那个罪魁祸首。”温了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温幸冬，“还有，你现在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这里跟我站在这里浪费时间”
温幸冬虽然觉得屈辱，但还是把温了月的话听了进去。
瞪了她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温了月沉默的站在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受到脸颊上有一丝冰凉。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白色的花。
下雪了。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楼栋。
这是今年的第一张雪。
她最喜欢雪了，本应该感觉开心的。可总感觉心里闷闷的，但是又不想哭。
大概是她明白，从今天起，她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