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我带着别跑去了南山，找了个清净地方埋下了我手上的所有东西，找了两根木棍插在上面，跪下磕了两个头。

    我翻身上马：“去那片湖吧，天要黑了。”

    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跑马了。

    感受风吹过我的脸和耳朵，还有还是很麻木的胳膊，我轻轻的笑了起来，笑的停不下来。

    我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骑你的时候，好开心的，我感觉要飞起来了，风都要给我让路。”

    “我那会，第一次感觉我是主角，在马上的感觉，让我觉得好像我跟话本子里的人是一样的。”

    “我们现在，在逃亡，要到头了，别跑，我们的苦难也有尽头。”

    夜里的湖很漂亮，是黑蓝色的，月亮很圆，映在黑蓝色的湖上面很明显。

    旁边的树沙沙作响，我用手触了下水，有点凉。

    我看着别跑：“你走吧。我知道你听得懂，你也认得路，你可以去那寺里找老和尚，可以去谢府等老和尚，也可以去那小院里找陈姑娘，如果你只想自由的跑，就跑吧。”

    他没动作，只是看着我，好像哭了。

    它哭了。

    我轻轻擦过它的泪水，看着月亮：“月亮多漂亮啊，你以后想我了，就想想月亮吧，我这些日子太丑了，你得忘了这些，你得记着我生辰那天的样子，我那天最漂亮了，秋姐姐说我那天像月亮一样漂亮。”

    我提着裙子转了一圈：“现在漂亮吗，应该不好看，不过没办法了，我漂亮不起来了，我没有生辰了，别跑。走吧。”

    “你得活下去。你是最好的马。”

    我看着湖里泛着的月亮伸出了手：“我要去找月亮了，你别来，你一来，月亮就碎了，就再也合不上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这水很深，一步就没了我的大腿，太凉了。

    一步一步朝着月亮走着，栽倒在了路上。

    我死在了去找月亮的路上。

    窒息前的那一刻我透过清澈的水，看到了别跑身上挂着的我绣的香囊。

    真丑啊。

    真疼啊。

    但没多久，我就睁了眼，这次我成了个野鬼，我飘在空中，看着我的尸体渐渐沉没，看着别跑也在奔向我的路上渐渐沉没，我试图去拉，但于事无补。

    我等了一夜，但并没有等到别跑的魂。

    我飘到了破庙里，老和尚正扫着地，小和尚问：“师傅，我们还要去找那马吗？”

    老和尚：“不用了，那马是个好马，不可能丢下主人的。”

    他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主人也是个好主人，更不可能丢下马，可惜命不好。世事无常啊。”

    我点了点头，顺着风去看了那小院子，陈晨不在，两位老人正忙着挑药草。

    我去城里西市寻了寻，又顺路打算去趟谢府，这下子成了鬼倒是可以自由自在了。

    巧的是在门口就见了陈晨。

    陈晨挑着一篮子药草大概正要去卖，忽然停了步子。

    她旁边的大妈正在闲聊：“那谢府里听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银子还没有那做小生意的李家多呢。不过貌似在院子里挺老的那棵树下面挖出了挺多银票的，据说是谢家小姐藏的钱。真是奇怪。”

    我还以为陈晨是不会知道我的身份的，而且这种得知的情况一点都不酷。

    不过陈晨还是很震惊的，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合理。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那大妈：“那谢家小姐也被砍头了吗？”

    大妈看她一眼：“没，之前说是逃了，后来好像有人说是跳湖死了，不过尸体没找到呢。”

    陈晨攥了攥袖子一路心神恍惚的到了西市买草药。

    傍晚又去找到卖花的铺子里买了两支我不认识的花。

    不过很漂亮。

    我跟着她，看着她把花摆在了谢府的门口。

    这大概是唯一一个会祭奠我的人了。

    我晃悠着到了那棵树下，被挖走的盒子现在成了一个大坑。

    我坐在那棵树下等着，等着黑白无常把我抓走。

    这一辈子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像个无趣的话本子。

    前半辈子像个被养废了还惦记飞的鸟，后半辈子像为了活命胡乱蹦哒的蚂蚱，总之活的十分狼狈。

    又觉得很正常，我想不出我这种人还会有什么更好的结局。

    远远的，我看着黑白两个颜色的点，笑了下，给我自己说了一句，恭喜结束。